第一卷 潛龍在淵 第七十七章 老人有風骨

第一卷 潛龍在淵 第七十七章 老人有風骨

黃沙縣的城東區域,乃是被高牆圍起來的連綿軍營,而且裏面並不是簡簡單單的牛皮帳篷,而是實實在在的一排排石屋,住在裏面,冬暖夏涼,還可抵禦從北方刮過來的磨人風沙,足可見當年朝廷的用心。

此時來自邊軍的駐軍隊伍已經全部撤走了,整個營地里未免就顯得有些冷清了,校武場上,一個鬚髮皆白的壯實老人正叉著腰站在枱子上操練著底下的隊伍。

說是軍隊,其實就是民兵而已,這些都是從本地直接招收的青年,人數不過三十,但並沒有因此而懈怠,反而個個都穿戴整齊,跟着老人的口號打着拳,招式也不複雜,來來回回的就那麼幾招,都是簡單的軍體拳,但是這三十個年輕小夥子的精氣神都十分旺盛,匯聚在一處,倒是頗具威勢,跟真正的幽州軍也沒什麼差別,足可見台上老人的本事。

而這位老人就是朱大春,原是幽州軍的一個老兵,只是因為腿傷再加上年紀大了,所以不得不離開了待了一生的隊伍,回到了家鄉,對於這種結果老人也從未埋怨過朝廷,回來之後當時正值朝廷剛要建設黃沙縣,許多幽州本地家族派出代表商隊湧入此地,朱大春被一個大家族聘請做了護衛教頭,一路輾轉至此,娶妻生子,一待就是二十幾年,哪怕是後來黃沙縣的三個從屬藩鎮失落,形勢萬分危急,朝廷幾乎算是半放棄此地,他都沒有隨着商隊一起離開,反而是堅定地留在了這裏,徹底成了黃沙縣人。

再之後老人就做了黃沙縣縣衙府兵房的兵書,是總領整個民兵隊伍的城防長官,可惜後來的知縣許三金想要夥同他一起貪墨朝廷發下的餉銀,讓他直接遣散民兵隊,可要知道這民兵隊乃是他畢生的心血所在,老人一生的成就就在於此,朱大春怎麼可能同意,和許三金鬧翻之後,氣不過的許三金原本要將他直接革職查辦,入詔獄迫害,奈何朱大春在這黃沙縣裏名望頗高,許三金本就是求財,貪了銀子,眼見害不了朱大春,也就此作罷。

雖然沒了上頭髮下來的例錢,但是老人自己卻不打算放棄,更何況生活在這種地方,若是沒了士兵,不就等於老虎沒了爪牙,不是等人來搶么?就算是為了自己和家人,為了這縣裏的涼國百姓,也絕不能就此解散民兵隊。

朱大春深深的清楚,許三金到底是個外來人,就是跑來刮地皮的,他根本不會管會留下一個怎樣的爛攤子給後來者,也不會關心這一城百姓的死活,但是他朱大春的家就在這裏,他走不開,他要保護黃沙縣!

可惜這不過三十來人的隊伍,要想守衛一整個縣城,那實屬痴人說夢,不過也是因為發不出餉銀的原因,原本的民兵隊有一百餘人,到了今日,也就剩下這三十多人肯不要錢也堅持來參加訓練,幫着一起戍守城池了,這還是靠着老人這些年積累下來的威信和人脈,不然誰會幹不拿錢的活兒?

當顧玄從外面走進來的時候,正巧到了吃飯的時間,在從衙門裏搶出來的糧草吃完了以後,這例行的三餐就只能由朱大春自己來提供了,東西也不多,一人一塊饢餅,一小捧腌菜,這就是全部了,多的說實在他也提供不起,就這還跟自家媳婦兒大吵了一架,說他是補破鍋的攬瓷器活——沒事找事,老人表面上不怎麼在意,只是其中的心酸,也就他自己知道了。

突然見到有外人闖了進來,而且還不是熟面孔,朱大春馬上從長條的露天飯桌上站了起來,朝着顧玄大喝道:「什麼人?不知道這裏是軍營重地嗎?趕緊出去,下次再擅闖,別怪我不客氣!」

說着,老人便拖着自己那條微跛的病腿,沉着臉,一瘸一拐地走上前來,那些民兵們也都丟下了手裏的饢餅和腌菜,齊刷刷地站在了老人的身後,一個個眼神狠厲,為老人壯聲勢。

眼看情況不對,顧玄隔着老遠就高聲解釋道:「朱先生不必如此緊張,吾乃朝廷新封的河東郡王,這黃沙縣便是本王的封地,本王今早才初至此地,在衙門裏聽人說了朱大人的一些事情之後,十分好奇,所以特意前來拜訪,若有打擾之處,請多多包涵。」

面對的人不同,顧玄的態度自然也是不同的,對於許三金那種喪盡天良的狗官,自然是當面就不會給好臉色看,但是在聽了朱大春的事迹之後,顧玄知道這是個可用之人,語氣自然就客氣了幾分,禮賢下士,亦是王者的重要品質之一。

老人聽了之後,卻未給個好臉色,反而是冷哼了一聲,雙手抱胸就這麼站在顧玄的面前,滿臉不屑地說道:「呵,朝廷郡王,那又如何?怎麼,聽了許三金那小人的話,王爺是要來治我的罪了?」

他這話一出,身後那三十個健碩的小夥子眼神頓時就變得極為不善,似乎一言不合便要動手。

顧玄總算是領教了何為民風彪悍,都亮出自己王爺身份了,從外面一直到這裏,這幫人那是沒一個怕的。

顧玄無奈地嘆了口氣,趕緊開口解釋道:「老先生誤會了,在下與許三金那種人不同,許三金遲早要走,自然是能撈多少撈多少,可以完全不顧黃沙縣百姓的死活竭澤而漁,但黃沙縣現在是在下的封地,黃沙縣已經與在下捆綁在了一起,黃沙縣好,我才能好,黃沙縣差了,對我沒好處,朝廷最後也要治我個管轄不力的罪名,老先生明白了么?」

他為了拉近兩人之間的關係,也不再自稱本王,反正這個稱呼他自己用着也不大習慣,這番說法,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對面的朱大春神色也緩和了許多,手也放了下來。

「那王爺今天來這裏意欲何為?」

顧玄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再度拋出了一個重磅消息:「不瞞老先生,許三金那狗官已經被我當街斬首了!」

「啊?」

這一下就是朱大春自己都被嚇了一跳,他雖然不滿許三金的作為,但也沒想到這位新來的小王爺如此狠辣,一地知縣,說殺就殺了,看他那樣子,好像跟殺只雞也沒什麼區別,暗道這年輕人不簡單,只怕是個野心勃勃之輩。

眼看朱大春臉上的神色變幻不停,顧玄知道估計對方在那胡思亂想呢,趕緊又道:「殺許三金,也不光是因為他貪贓枉法,老先生可還記得朱大春娶的那房夫人么?」

「自然記得。」說到這,朱大春的臉色頓時一陣晦暗,聲音也低沉了下來,「那是個苦命的女人,丈夫在二十年前就戰死了,留下了他們母子二人艱難度日,我平日裏也多有接濟一二,只是想不到那狗官見色起意。。。。。。唉,都怪我,怪我袖手旁觀了。」

他當時才剛跟許三金鬧翻,人都還在獄中,若不是親朋好友們一起組織民眾去縣衙府施壓,他自己估計最後都得冤死在牢中,哪兒還有時間管別人,這事還真怪不到他分毫,只是老人到底心善,而且又曾是幽州軍的老兵,自然認為沒照顧好烈士的遺孀是自己的失職。

顧玄也憤慨道:「不瞞老先生,那位婦人正是我一名護衛的嫂嫂,這許三金強佔烈士遺孀,置人情法理於不顧,萬死不足以贖其罪!這才是他真正該死的原因!」

這樣一說,朱大春就更覺得與眼前這位年輕郡王親近了起來,畢竟他曾經也是幽州軍人,對方如此的關心軍人和其家屬,他如何能不高興?

顧玄繼續趁熱打鐵道:「說起來,我那護衛原本也是幽州軍中人,老先生得空見一見,興許能有不少話講。」

「那感情好。」說到幽州軍的同僚,老頭子便又開始眉飛色舞起來,幾十年的軍旅生涯,軍隊於他,那就是一塊不可玷污的神聖凈土,能遇到曾經的同僚,互相吹噓吹噓當年的事情,那是老人人生中最開心的事情。

顧玄接着又道:「接下來便要說正事了,現在駐軍都撤走了,城防就得靠咱們自己,在下前來,便是想要請老先生去往縣衙府一敘,談談接下來的城防和徵兵的工作,畢竟這些乃是關於一城百姓安危的頭等大事。」

終於說到正題了,老人也是神色一肅,算是知道了對方的良苦用心,沒有派人來請自己,而是直接親自前來相邀,這就是莫大的面子,他不得不給,而且一番話交談下來,他也很喜歡這位小王爺的性子和說話的方式,對他說的事情也不疑有他,當下自然應允,點了點頭,直接朝着身後的眾人道。

「好了,孩子們吃完了就去城頭站好崗,千萬不能偷懶,老頭子我要先跟着王爺去縣衙府一趟,回來了看到城頭上哪個不在,明天就不用來了!聽到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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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海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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