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七 遠赴瓊樓女床山

一百四十七 遠赴瓊樓女床山

沈歸暮有了身孕的事情,終究還是瞞不過沈老爺,後者自問一生清正,直言沈歸暮是個敗壞家風的禍害,要將她打死才算。后還是沈老太爺相阻,才能讓他真的上了家法。

「你憑什麼說暮兒為家中蒙羞?當初背棄父母家族遠走他鄉,逼死髮妻,如今又要打殺女兒,你又是什麼好東西?」

沈老太爺手上的拐杖狠狠戳着地面,咬牙切齒的罵道。

可沈老爺分明是氣昏了頭,不顧父親的威嚴就頂撞出口,「小小年紀便不知廉恥,還不是爹娘對她寵慣太過?此番我是一定要懲處於她,叫她知曉何為規矩。」

此言一出,沈老太爺便是氣急攻心,一雙眼睛狠狠瞪着兒子,幾乎站不穩。

但他還是厲聲罵道:「你若嫌我教導無方,怎不一開始就將她留在身邊?當了十幾年的甩手掌柜,如今倒是敢置喙我沈家的事情了?我且告訴你,你若敢動她一根頭髮,我便真將你逐出宗譜。」

往年再怎麼生氣,不認這個兒子也只是說說,沈老太爺總歸還是惦記着這個兒子,從未起過徹底斷絕關係的念頭。只是此番為了維護沈歸暮,他還是放了狠話。

也不知是因生為人子不得不從,還是因身為人父狠不下心,沈老爺在爭吵過後沉寂了半月有餘,終於還是敲響了沈歸暮的房門。

年歲不大的少女坐在窗邊,一雙眼睛就那麼無神地盯着新發的枝條,不明所思。

「你當真決定要嫁他為妻?」沈老爺聲音有些沙啞,帶着濃濃的疲倦。

彼時沈歸暮年歲還小,又因母親病逝的事情對他積怨更深,此時連看也未看他一眼,便是回答:「與你無關。」

父女二人這十數年間雖聚少離多,卻是一樣急脾氣,沈歸暮嘴硬說完這句話就料到了父親會動怒,卻還是要與他對着來。

可這次沈老爺卻沒像之前那般惱怒,而是長長舒了一口氣。

「我能依你。」

沈歸暮眼中彷彿一下就有了神采,連忙問:「此話當真?」

「當真,」沈老爺扶著把手,緩緩坐在她身邊的椅子上,「只要你考慮清楚,我便依你。」

「父親這是何意?」沈歸暮只當沈老爺是要提旁的條件,當即眉心微微蹙起,提防問道。

而沈老爺則是望着她那張帶有探究的臉,心中一陣沉悶。

十多年長伴君側,在那官場之上起起伏伏,他以為自己看不清的只是前路,卻在不期然的回首之間發覺,原來後路也被他斷地乾淨——

死去的人不會回來,而活着的人,也處處都將他怨怪。

沈老爺忽而在想,或許縱容她也無不可,只要他還活着,沈歸暮就能一切安順。

「楊豈並非池中之物,日後朝堂高位,定會有他的一席之地。」

沈歸暮摸不清父親的意思,只是疑惑地點了點頭,便聽他繼續說道:「可他絕非是你的良配。」

「父親這是何意?」沈歸暮不解,「若他真有出頭之日,父親應當替我高興才對,為何要說並非良配?」

「能在這朝堂之上謀得一席之地的,又有幾個心思乾淨?何況楊豈其人野心勃勃,雖有才學,也懂進退,卻過於貪慕權勢。」

「父親不也是貪慕權勢?我記得前些年你還說過,人活一世,總得要有些野心與抱負,否則就是白來一遭。」

「是啊,我確實這麼說過。」沈老爺一句話近乎呢喃,他撫弄着手腕上的佛珠,那是他的亡妻曾贈與他。

算作定情信物。

「所以你看,我現在不也是落得了這般下場?」

沈歸暮無言。

自小住在茳城沈家,祖父祖母雖都待她不錯,可因有庶出的叔嬸相爭,總歸是要受些委屈。而每每瞧見那些庶弟庶妹有父親撐腰之時,她也時時都會想起沈老爺。

思念愈深,心中的埋怨便也愈深,到如今母親鬱鬱而終,便將這份情緒激發出來。

她不喜沉溺官場的沈老爺,那換做楊豈呢?又當如何?

沈歸暮不知。

「你且再好好想想,無論是摘去這個孩子,還是成親,都得趁著月份小的時候辦。」

沈老爺說罷起身離開,那一向挺直的脊背,似乎都佝僂了幾分。

他盼著沈歸暮能自己想清楚,然後者畢竟年少,顧不得思慮那將來的許多,只一門心思撲在一人身上。

沈老爺只得答應,親自去了皇都與楊豈問罪,也命他去茳城提親。

所幸的是楊豈對她確實是有真情在,匆匆找了媒人與族中長老登門,甚至還推了先帝有意提起的一門婚事。

紅極一時的狀元郎,娶了勢力上流的沈大人之女,多少聲音說着郎才女貌門當戶對。而沈歸暮亦是在這樣諸多的祝福之中風光大嫁,至此用了二十餘年,成就一場表面光鮮,內里卻腐朽不堪的佳話。

「孩子沒了還能再有,你不必掛懷,只便養好了身子。」第一個孩子因她不慎意外所失,楊豈卻對她關懷有加,如此安慰。

沈歸暮瞧見他眼中通紅,心中愧疚難當,於是忍着眼淚強打精神,自此規規矩矩以葯食養身,終於在兩年之後再得子嗣。

奈何她謹小慎微,深入淺出,亦日日求佛,卻還是沒能保住那個孩子。

有人在她去廟宇上香之時下手,往馬車的車轍之上動了手腳,險些讓她也因此喪命。

孩子就像橫亘在她面前的一條長長的溝壑,她逾越不去,也不明就裏。

可楊豈的體貼卻讓她孤注一擲,即便身柔體弱將養不好,她還是想為楊家延續血脈。

直至楊槿帶着她的期盼漸漸長大,她以為自己終於能鬆一口氣,可還是沒能阻止她墜入井中。

一月冰雪初初消融,那深井中的水該是多冷,沈歸暮至今都體會不到。

只是當那已經僵硬的軀體被打撈而出、又被放在自己面前時,她心中的冷意卻幾近徹骨。

「你悔嗎?」帝位更迭,被架入刑場的沈老爺輕輕揉着她的發頂,問她。

沈歸暮心中有萬般委屈無人可訴,但面對連自救尚且不能的父親,她也只能點了點頭。

那些苦楚,就由她自己和血吞咽吧,至於父親,她只想他走得了無牽掛。

何況這二十多年,說白了還是她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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禍起驚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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