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請我吃一碗如何？

第79章請我吃一碗如何？

民國時期，北平。

哪怕是作為京都，可這裏依然貧窮，百姓們民不聊生，一個個面黃肌瘦。

走在這條勉強算是平坦的道路上，能明顯感覺到空氣中瀰漫的那股死氣沉沉的暮氣。

寒風吹過，墨老闆能看到道路兩旁，時不時會有一個個面黃肌瘦，穿着灰色棉襖曬太陽的窮苦人，他們沒地方取暖，哪怕撿了些柴火，大多也都是去換兩把米，而不是生堆火，暖和一下手腳。

灰色的棉襖看起來十分的厚實，裏面塞得是棉花，但也不是棉花，因為大多數窮苦百姓買不起棉花，只能在裏面塞一些麥稈。

天很冷，冷的讓人不想動。

一陣寒風吹過來，伴隨着乾咳，那看起來厚實的棉衣，一下就被吹透。

這就是被無數人粉飾的那個太平盛世。

十幾年前，清政府倒了，大家都說好日子來了，可十幾年過去了，好日子沒看到，可凍死的，餓死的人卻越來越多了。

墨老闆走進一家酒樓，這一路墨老闆看到過很多人，也有很多人看到了墨老闆，但幾乎所有的窮苦人在看到墨老闆的那一刻，下意識的躲開了。

他們怕墨老闆，那光潔乾淨的衣裳讓他們畏懼。

在這個時代，人命不值錢。

似墨老闆這樣的有錢人，哪怕將人打死了，也沒人會管。

亂世？盛世？

文人們感覺這是盛世，他們的舞台空前的巨大，他們能盡情的在這個時代揮毫潑墨，他們已然站在了道德和世界的最巔峰。

可實際上？

他們真正了解這個時代嗎？

他們就好像一群金絲雀，不用擔心吃穿，不用忍受寒風凜冽。

他們享受着這個翻天覆地的時代所帶來的一切便利。

衣服，首飾，科技，各種新奇的玩意，他們從不缺少這些。

這些人口口聲聲說着要讓這個民族強大，可實際上他們從來沒有走進這個民族，這個時代是翻天覆地的，是前所未有的，第一次感受到時代衝擊的他們，很快就被這個時代的便利迷上了雙眼。

對於文人來說，這是一個完美的時代。世界的變化，民族的崛起，有太多太多的東西在刺激着他們的創作靈感。

對於軍閥來說，這同樣是一個完美時代，強大的武器，沒有秩序的時代，有大把大把的廉價生命，願意為一口飯，為他們拋棄生命。

但對於普通人？

這是一個噩夢一般的世界。

墨老闆不願意來這個時代，因為他感覺這個時代噁心！

高的太高，好似不食人間煙火的仙。

低的太低，好似被人踩了無數腳的塵埃。

這個時代壓抑，扭曲，黑暗，讓墨老闆感覺喘不過氣來。

作為這個民族曾經的一員，墨老闆不願意看到眼前的這一切，因為他只是一個過客，他終究要離開這裏。

而且他是一名商人，他不可能為了一個自己都無法確定是不是真實的世界，而犧牲自己的利益。

但，如果有機會，如果有能力改變這個世界，在不損害自身利益的情況下，墨老闆願意幫一把，哪怕他知道這個世界的這個種族，很有可能跟自己一點關係也沒有。

酒樓，沒名字，就簡單的兩個字，酒樓。

穿着灰色棉襖的小廝，肩膀上搭著一條已經洗得發黃的抹布，一米六的個子，體重也就七八十斤，看起來很小很瘦，但在這個時代已經算是長得高的了。

長得不好看，臉黑黑的，皮膚很粗糙，特別是手掌，有些地方已經凍出了裂痕，青一塊，紫一塊，就好像被什麼東西腐蝕了一樣，他生活的很苦，掙得不多，但卻勉強能養活自己，這在這個時代已經很不容易了，這也使得他臉上帶着幸福的笑容。

「這位爺，吃點什麼？」

「熱一壺黃酒，在來幾個拿手的菜。」

「好嘞，爺，您稍等，酒這就給您端過來，菜馬上就來。」

小廝很卑微，有人說愛情很卑微，但沒了愛情，你還有生命。

真正的卑微，是你手裏連生命都握不住的時候，那才是真正的卑微！

黃酒有些燙，但配這寒風剛好，墨老闆打量著周圍。

不遠處有一桌，是兩個胖子，兩人都有一米七，很胖，穿着一身黃綠色的綢緞，像是兩頭染了色的豬。

他們滿滿當當的擺了一桌子的菜。

有酒有菜，還有肉，嫩嫩的，散發着陣陣香氣的雞肉！

小廝勤快的擦著桌子，桌子已經擦得很乾凈了，但他還在擦，生怕讓東家感覺自己偷懶，只不過在擦桌子的時候，小廝的視線忍不住的向那桌酒肉望去。

他餓，這個時代的普通人，就沒一個不餓的。

他饞，這輩子肚子裏都沒進過一塊油水。

兩頭胖子，發現了小廝在看，也不知道是在罵小廝，還是在罵墨老闆，總之對着地面吐了口痰：「看什麼看，下賤的胚子！」

墨老闆眉頭一皺，神色多了一抹不悅。

一旁的小廝則嚇的臉色慘白，嘴裏嘀咕著：「對，爺說得對，咱這種下等人不該看，不該看的。」

說着，便跑過去用手將那口痰擦乾淨。

用拖布，他怕這兩位打他。

用抹布，過一會兒還要洗，他這手已經凍裂了，放進涼水裏洗抹布，生疼生疼的。

下等人也有下等人的智慧，用手好，少了一頓毒打，自己還不遭罪，東家說不定還會誇自己一句有眼力勁。

墨老闆嘆了口氣，將杯中的黃酒一飲而盡。

飲酒本應有的那份暢快，在這一刻變得憋悶！

門外，走來了一個五十來歲的男人，或許只有四十歲？穿的很破舊，雖然比那些躲在牆頭避風等死的窮人好點，但也僅僅只是好點。

這年代人老的厲害。

有的人，五十多，看起來像四十。

有的人也就四十，但看起來卻像五十多。

這男人應該和那頭胖子認識，男人一進門，便看向那兩頭胖子。

那兩頭胖子一看男人進來了，臉上便多了一抹笑，一旁胖子放下了手裏的筷子，他笑的一身肥肉亂顫：「老陳，我有好事跟你說。」

另一個胖子在一旁附和的笑道：「對，有好事，你跪下，給我倆兒磕頭，就跟你說。」

老陳跪下了，他開始磕頭，腦袋旁邊就是剛才小廝用手擦掉的吐沫，他衣服看起來很厚實，可實際上還是填充的麥稈，而且裏面沒一件衣服，就外面這一身灰色的棉襖。

墨老闆甚至能看到，對方跪下之後，露出的那塊乾瘦乾瘦，好似皮貼著骨頭一樣的後背。

他只是看起來不瘦，全靠這身棉襖撐的，如果脫了衣服，骨瘦如柴，好似一點肉都沒有的麻桿兒。

兩頭胖子在笑，他們笑的很開心，笑的一身肥肉亂顫。

墨老闆不知道他們在笑什麼，又有什麼好笑的。

一個胖子看着老陳，他笑道：「老陳，你那小麵店掙不了幾個錢，你也還不起借我們的錢，你不是有個閨女嗎？把她賣窯子裏，這樣你就能還上錢了。」

另一個胖子也笑了，笑的墨老闆感覺噁心：「沒錯，沒錯，就是這樣，老陳，我已經和窯子聯繫好了，我跟你說，你閨女天生就是拿來賣的。」

老陳還在磕頭，比之前磕的更響了。

「咚咚咚」的磕頭聲，讓人感覺憋悶。

他在求這兩個胖子，說他閨女身子弱，進不了窯子，而且後天就要出嫁。

說他還有個店，實在不行把店給了。

還說他能掙錢，會下面，陽春麵，一碗能掙一文錢。用不了多久能能還上。

但兩個胖子不答應，他們就是笑，笑的很開心，笑的一身肥肉亂顫。

只是兩個胖子並沒有看到，他們越笑，老陳磕頭磕的就越響越勤快，他們越笑，老陳眼裏的絕望就越深越可怕。

最終，也不知怎麼了。心中的那股獰氣就上來了。

已經跪的麻木的雙腿，在這一刻，居然有勁兒讓他站起來了。

也不知怎麼想的，老陳的臉色變得猙獰，

然而就在老陳剛一起身的那一刻，笑聲消失了。

一顆臉上還帶着笑容的腦袋，就這個咕嚕咕嚕的滾到他面前。

老陳愣住了，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而就在這個時候，在老陳背後傳來了一聲平靜的聲音：「聽說你會下陽春麵，請我吃一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