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叫花子的福報】

第二十六章【叫花子的福報】

「無論什麼酒我都幫你買,我有的是錢!」

肖徐行道:「很好,我正是要向你借錢買下兩壺酒。」

叫花子道:「如果我借給你錢,你要怎樣幫我保住我的命?」

肖徐行微微一笑,從懷中掏出一樣東西。

這樣東西是一把匕首。

一把碧綠色的匕首。

不錯,這是莫明琪的匕首。

肖徐行將匕首遞過去,道:「就用它幫你。」

叫花子猶疑地看着肖徐行手上的匕首。

匕首碧光盈盈,森然如鬼魅一般。

刀身與刀柄皆有精美無倫的雕花,實在是一件大師之作。

叫花子道:「這把匕首是你的?」

肖徐行道:「它在昨天不是我的,在今天是我的。」

叫花子道:「這把匕首應該很貴罷?」

肖徐行道:「它在昨天價值十萬兩,在今天價值二百兩。」

叫花子道:「這把匕首可真是奇怪。」

肖徐行道:「奇怪的從來不是匕首,而是拿着匕首的人。」

叫花子道:「拿着匕首的人有多奇怪?」

肖徐行道:「昨天拿着這把匕首的人偷走了我十萬兩,然後我把她的匕首偷了過來。」

叫花子道:「這很奇怪么?」

肖徐行道:「當然很奇怪。畢竟這把匕首是可以保她性命的匕首,她卻只用十萬兩便將它捨棄了。」

叫花子道:「這樣說來你豈不是比她更奇怪?」

肖徐行道:「為什麼?」

叫花子道:「因為這把匕首明明價值十萬兩,而你卻要用它向我換二百兩,這難道不奇怪么?」

肖徐行道:「它的價值不止二百兩,它還可以保住你的命。」

叫花子怔了一怔,而後笑道:「是的,它還可以保住我的命。」

隨後,叫花子將手伸進懷中,在裏面摸索了半天。

當他把手拿出來的時候,手上多了兩個碩大的銀錠。

「這是二百兩的銀子。」叫花子道。

肖徐行道:「用二百兩撿回一條命是不是很划算?」

「當然很划算,畢竟我的命可不止二百兩。」叫花子接過肖徐行手中的匕首,細細端詳,道:「你想用這二百兩買的酒應該就是我這兩個葫蘆里的酒罷?」

肖徐行道:「是的,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賣給我的不止是兩個葫蘆里的酒,更希望你能將這兩個葫蘆也賣給我。」

叫花子道:「一壺酒一百兩,兩壺兩百兩。這兩壺酒是我同樣花了二百兩買下的,我不加錢賣給你便已經是很慷慨的了,你又為什麼還讓我把葫蘆也給你?」

肖徐行道:「因為葫蘆本來就是用來盛酒的,你把酒給了我,你的葫蘆還有什麼用呢?」

叫花子道:「說來也是,連酒都沒了還要葫蘆做什麼。」

說着,他雙手一推桌上的兩個葫蘆,葫蘆如一塊漂浮着河流中的冰塊一般滑到了肖徐行的懷中。

叫花子道:「可我還有一件事不明白。」

肖徐行道:「什麼事不明白?」

叫花子道:「你明明可以用這把匕首直接換下這兩壺酒,為什麼卻要向我借二百兩銀子呢?」

肖徐行道:「因為這把匕首便是你的性命,我不可能用你的性命威脅你。」

叫花子道:「難道用匕首換酒是威脅,換二百兩銀子就不是威脅了?」

肖徐行道:「二百兩銀子對於你當然不是威脅。」

叫花子道:「為什麼?」

肖徐行道:「因為你並不在意二百兩銀子。」

叫花子道:「二百兩也算是個天價了,我區區一個小叫花子憑什麼不在意?」

肖徐行道:「你雖然是個叫花子,但從來沒有人規定叫花子不能有錢。」

叫花子道:「那麼我到底有多少錢才能不在意這二百兩呢?」

肖徐行道:「我想你至少要有二十萬兩。」

什麼,二十萬兩?!

他此言一出,周圍食客俱是停下了筷子,紛紛側目。

他們震驚地合不攏嘴,直直望着這個矮小又骯髒的小叫花子。

為什麼一個叫花子可以有這麼多錢?

沒有人知道為什麼。

而那個有這麼多錢的叫花子呢?

他竟然在笑。

是的,他在笑,他的笑聲像一串銀鈴。

只見他將身上那件破爛的衣服用力一拽,一陣清風穿堂而過,叫花子竟變成了小姑娘!

她身穿一件碧綠色長裙,雲發翩翩。

明眸纖眉,硃唇皓齒。

她實在是一個很美麗的姑娘。

同時,她也是一個眼睛很大的姑娘。

不錯,她就是那個眼睛很大的莫明琪。

「這身打扮實在是醜死了。」

她怕打着身上的長裙,之前那一身破布不知被藏在了哪裏。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她這一人。

是的,她雖然有些古怪,但畢竟是一個很美麗的姑娘。

莫明琪嘻嘻笑着,口中若隱若現地露出兩顆小尖牙。

她忽然對肖徐行說道:「你是怎麼猜到是我的?」

肖徐行道:「我想我很難不猜到是你。」

莫明琪道:「為什麼很難不猜到是我,難道我臉上有什麼記號么?」

肖徐行道:「你的臉上雖然沒有記號,但你做的事別人絕對做不出來。」

莫明琪道:「我做了什麼別人做不出來的事?」

肖徐行道:「你做了一個所有叫花子做都不出來的事。」

莫明琪道:「是啊,畢竟天底下不可能有哪一個叫花子會有錢點滿一整桌子的菜。可你為什麼會猜到是我呢?」

肖徐行道:「喬裝成一個叫花子這種事雖然也有許多人會做,但為了一把匕首而把好喜紅賣給我的人,除你以外我實在想不出第二個。」

莫明琪道:「所以你一開始其實也並不確定叫花子就是我,而是在把匕首給我之後才確定的?」

肖徐行道:「可以這樣說,不過從我進門的第一刻起我就認定那個人是你。」

莫明琪道:「為什麼這麼肯定?」

肖徐行道:「沒有為什麼,只是一種感覺。」

莫明琪道:「你的感覺一向很准么?」

肖徐行道:「至少這一次它很准。」

莫明琪道:「是的,這一次它的確很准。」

肖徐行道:「但畢竟還有比它更準的。」

莫明琪道:「是什麼?」

肖徐行道:「就是你。」

莫明琪道:「我?」

肖徐行道:「你是怎麼知道我回來買好喜紅的?我記得我而從未和任何人說起過這件事。」

莫明琪道:「很簡單,也是一種感覺。」

肖徐行道:「這樣說來,你的感覺確實比我的准太多。」

莫明琪道:「當然,除了感覺以外,還有那麼一點點的猜測。」

肖徐行道:「你猜到了什麼?」

莫明琪道:「我猜到你必定會對昨日金良玉因你而打碎金風桂子感到一點自責,所以依你的性子,你必定會想方設法彌補他一些。」

她是一個聰明的姑娘。

聰明的姑娘總能猜對一個男人心裏所想。

肖徐行皺着眉頭,他的臉上似乎並沒有太大的喜悅。

這難道不是一件值得喜悅的事情么?

難道每個人不都是希望獲得更多人的理解么?

何況理解自己的還是一個姑娘——

一個很美麗、眼睛很大的姑娘。

「怎麼,莫非我說錯了?」

莫明琪很不明白,很不理解。

或許就像一滴雨不會理解一棵樹一樣。

一滴雨或許可以理解一泊池、一條河、一片海。

但它註定無法理解一棵樹。

永遠無法理解。

肖徐行突然開口,悠悠道:「杭州的酒除了金風桂子外,最有名的便是好喜樓的好喜紅。今日我攜好喜紅赴與金良玉之約,想必可以給他些許寬慰。」

他仍笑着,他一直在笑着。

但一個人一直在笑,並不表示別人看不出他臉上的落寞。

莫明琪看着他的臉,心底生出一絲淡淡的同情。

再古怪的人也會同情。

同情,是萬物的本能,是諸多天賦中最重要的能力。

如果樹葉不會同情,它落下后就絕不會歸根。

一滴雨如果不會同情,它也絕不會落到一棵樹上。

所以雖然一滴雨永遠也無法理解一棵樹,但它仍會同情。

莫明琪道:「金良玉固然沒做過什麼好事,但似乎也沒做過什麼惡事,能有你這樣一個朋友,這也算是一種福報罷。」

「福報?」肖徐行道:「你相信有因果報應么?」

莫明琪重重點了點頭,「我當然信,畢竟今天它就發生在了我身上。」

肖徐行道:「發生在了你身上?你身上發生了什麼?」

莫明琪道:「很顯然啊,我一早過來好喜樓幫你買下了好喜紅,以防它被別人買走了。而你則是把從我這裏偷走的匕首還給了我,你說這是不是一種福報?」

肖徐行道:「這的確是一種福報,可它卻只報給了你而沒有報給我。」

莫明琪道:「此話怎講?」

肖徐行道:「你為了拿回自己的匕首而在我之前買下好喜紅,即使我不主動找你,你也會主動找我。可現在你的匕首已經物歸原主,而我的十萬兩銀子卻仍沒有回到我身上。」

莫明琪咯咯笑了起來。

「昨日我偷走你十萬兩銀子,而你偷走我的匕首,這筆賬我們兩清。而今日你用我的匕首向我借了二百兩買下了我的好喜紅,這也已經兩清了。」

肖徐行嘆了口氣,道:「所以你的福氣實在是比我的要大很多,這真的是一件很不公平的事。」

莫明琪道:「如果你非要說不公平,還有更不公平的。」

肖徐行道:「更不公平的是什麼?」

莫明琪道:「你可不要忘記,那二百兩隻是我借給你的,既然是借,你就總是要還的。」

肖徐行道:「是的,我當然會還。不僅會還,我還會加倍還。」

莫明琪道:「你要加多少倍?」

肖徐行道:「至少加十倍,還你兩千兩。」

莫明琪道:「你要什麼時候還這兩千兩?」

肖徐行道:「現在就還。」

莫明琪道:「可你現在分文沒有,要怎麼還?」

肖徐行道:「雖然我現在分文沒有,但我還是要現在就還你。」

莫明琪又笑了,她笑面前的肖徐行實在是一個很荒唐的人。

她笑今天的肖徐行實在是一個比昨天的肖徐行更荒唐的人。

她說道:「既然如此,你就還我罷。可你的兩千兩在哪裏?」

她話音剛落,在其身後突然傳出一個聲音——

「他的兩千兩在這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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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浪子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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