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顧蒼心意

第六十三章 顧蒼心意

院外春意初生,春風撩人,處處可聞啾啾鳥鳴,一派人間新氣象,院內人聲鼎沸,人來人往,間間廂房內,都是正在為民報而忙活的年輕人。

前院的角落裏,一顆年頭已經不小的桃樹,竟然抽了新芽,一團粉紅色的花骨朵,宛如一位嬌羞的小娘子,含苞欲放,充滿了春日的活力。

京城裏早就傳遍了的天作之合,直到今天,才算是第一次見面,卻未曾想,那位傳聞中簡直如完人一樣的太子爺,竟是一位如此害羞的年輕人,眼見此景,身為尚書令家的小女兒,自小便獨得家中恩寵的張芷娥,此刻的膽子反而因此而變得大了起來。

反正這也是在私人的院子裏,周圍的人,除了她親哥哥以外,不過就是兩個地位卑微的侍女,至於其他還在忙活的下人們,就算是聽到了什麼,肯定也不敢傳出去,畢竟非議皇室成員和朝中大臣的直系親屬乃是重罪,一般的百姓,哪兒敢觸犯。

被家裏人給寵得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女,竟然毫不避諱地直視着對面的太子爺,就連言語間,也非常直接地問道:「父親在家中的時候,便時常會提起太子,每次總是讚不絕口,稱頌有佳,反倒是一直看我這哥哥不順眼的多,只是不知為何太子就從不來府上做客呢?」

面對着這個說話做事,都堪稱是一副咄咄逼人樣子的少女,顧蒼倒不生氣,只是有些心虛地下意識朝着旁邊瞥了一眼,正要開口想個理由向其解釋一二,想不到對面的張允國已經忍不住呵斥了起來:「放肆!你一個女孩家家的懂什麼?再要亂說話,下次我便不帶你出來了。」

這種事,要懂得避嫌,他們的父親乃是當朝的地官之首,手掌六部,權柄極大,如果私下裏和太子來往太過密切的話,那總歸是不好的,這乃是雙方都有的一種默契,哪兒容她一個女兒家來質問?

張允國平日裏是喜歡遊山玩水了些,可他並非是個不學無術的人,相反,作為尚書令的大兒子,自小就在府上耳濡目染,這些官場規矩,他比誰都通透,這種時候,當着太子的面,他就算是再寵愛妹妹,也不會允許她亂說話,這乃是規矩,不可逾越。

如果因為一時的寵愛而縱容自家妹妹亂說話,從而給張家招來了禍患,到時候才真是後悔都來不及。

卻不料,張芷娥聞言,猛地抬頭看向了旁邊的親哥,柳眉倒豎,毫不畏懼地爭辯道:「太子都說男女平等,小女子有一些不解之處,自然開口詢問,這有何不對?」

眼看對面這兩兄妹沒說幾句,竟然就要吵了起來,顧蒼趕緊上去打圓場道:「兩位,實在抱歉,兩位也知我從小身子就不好,平日裏若非是上朝,不然也難得出趟門,尤其現在春寒未去,更是不敢輕易離屋,等到來日夏暖,再行拜會,如何?」

對面的張允國一聽,心中暗自慚愧,面帶歉意地朝着顧蒼拱手道:「太子您言重了,您是為國事而操勞,若是有公事,與父親在朝會上商議即可,若是有私事,也當是我們主動拜會您才對,豈有讓您奔波的道理。」

就在雙方互相謙讓的時候,外面突然過來了一個下人,眼看裏面的人正在聊著天,沒敢進來,又在門口等待了一會兒,才終於被眼尖的凝霜瞧見,然後給帶了進來。

這人在恭恭敬敬地朝眾人躬身行禮之後,這才小心翼翼地說道:「太子,一切都已經準備妥當,還請您過目。」

眼看終於有人出來解圍,顧蒼也算是鬆了口氣,他哪裏能給對方說自己其實並不想娶你妹妹,故而才會遲遲不去登門拜訪,當下趕緊接着這個由頭相邀道:「兩位趕巧,今日是我這民報的首刊,不如隨我過去一觀?」

張允國正要開口答應,卻不想旁邊的妹妹趕緊搶話道:「太子相邀,豈敢不從?」

顧蒼笑了笑,沒多說,五人隨之一起跨過了走廊,來到了裏面的這件院子。

後面這院子佔地也不大,而且樸素至極,就只是在中間的天井處放有一個數人環抱的大水缸,裏面蓄滿了水,擺放着石塊荷葉等物,荷葉莖稈處,可見幾尾紅色的錦鯉游曳,想來是用於鎮壓風水和裝點的。

院子裏面的廂房都沒關門,五人這才剛跟着下人一起走到屋子門口,頓時就聞到一股濃郁的墨香撲面而來。

張允國深深一吸,臉上頓時露出了陶醉之色,忍不住贊道:「果然最美書上墨,這墨香味,真是聞一輩子也不膩啊。」

他本就是書香門第出身,父親又是當朝尚書令,從國子監學宮,再到家裏的藏書樓,從小不知道讀過了多少書,那自然是喜歡舞文弄墨的。

廂房的屋子裏,這時候還可見有人在不斷的忙碌著。

裏面的桌案上,放置有一塊塊石板,上面清晰可見地雕刻着一個個凸出來的小字,只是字形有些奇怪,都是所謂的簡體,比之正規的文體要少了許多筆畫,但並不影響人們閱讀,畢竟簡體本就是托生於繁體,只是去掉了一些其中的零碎,但整體上還是能看出框架,知道到底是什麼字,就算偶爾有一兩個字不認識的,但放在文中,也能猜出其中的意思。

屋子裏的人現在正在把石板給依次用粉刷刷上墨水,然後再將黃色的厚實紙張整個地覆蓋上去,輕輕地按壓之後,再小心揭下,接着就放置在一旁的木架上攤開晾乾,等待晾乾之後,就是一張完整的報刊了。

眼看顧蒼走了進來,領路的下人趕緊就從旁邊拿起了一份早已完全拓印好,而且晾乾了的初版,彎腰呈了上去。

旁邊的凝霜姑娘將其小心翼翼地接過之後,然後就伸手為眾人展開。

張允國目露奇光,上看下看,左看有看之後,突然大為驚奇地喊道:「哎,這竟是橫版書文,簡直是聞所未聞!」

顧蒼笑着為其解釋道:「豎版印刷雖然美觀,但十分影響閱讀,若是守禮的官報,自當遵循古制,可這民報,按照我的本意,是印來給百姓們看的,自然在方方面面都要做到利於閱讀才行,文體化繁為簡,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張芷娥亦是伸手接過了一份報紙,看着手上這一疊厚厚的紙張,滿臉的好奇之色,隨意地翻看了兩下,看着上面的字,忍不住開口念道:「新聞,娛樂,軍事,財經。。。。。。」

一直念了大約有七八種,她這才抬起頭,十分好奇地詢問道:「雖然能猜到其中大概的意思,但還請太子不吝為小女子解惑。」

這種事自然不無不可,報紙本來就是給人看的嘛。

顧蒼點了點頭,開始講道:「這些都是不同的欄目,按照拆字理解即可,所謂『新聞』,即新鮮發生的見聞,日後京城,乃至整個涼國各地近期發生的大事,都會記錄其上,歸屬於新聞之列,而『娛樂』一詞,古已有之,娛即感受,樂即快樂,感受快樂之事,即為娛樂,這一欄,我會摘取一些食色性也,風土人情的東西放上去,娛樂大眾,取悅百姓,至於『軍事』嘛,軍即朝廷兵馬,與兵馬有關的事情,那自然就是戰爭,剛巧近日邊關頻有動作,也當給百姓們知道知道。。。。。。」

顧蒼用拆字法為其他人詳細解釋,可謂是講解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這麼說了老半天,才算是把所有的版面都給講解清楚了,聽得對面的兩兄妹那是如痴如醉,嘆為觀止。

「世上竟有太子這般博學之人。」張允國完全是從心而發,由衷地讚歎道,「太子身居高位,還能處處為百姓着想,這實在是國之幸事啊。」

這般赤裸裸的讚美,卻沒人反對,唯有旁邊的張芷娥忍不住皺眉道:「太子,就算是配以簡體,但不識字的仍然很多,這又該如何是好,況且很多版面,似乎不應該全部告知百姓才對。」

太子剛才說,這『娛樂』,乃是一些食色性也的東西,那難免會違背禮制,有傷風化,到時候必然會被禮部官員們上書彈劾批評,她雖然不怎麼關心朝廷政事,但出身張家,哪怕只是偶然聽到些父親的隻言片語,卻也能對朝局有個大概的認知了。

她知道,禮部中,有多人都是出身於江州,而且都是支持四皇子的派系,現在給了他們由頭,他們就完全可以使用這個可以說沒任何偏頗的理由反對顧蒼,而且重振禮教,維護秩序,本來就是他們禮部的責任,這無可厚非。

還有就是這『軍事』的版面,這些東西,都該屬朝廷機密,又怎麼能都給百姓們說呢?這豈不是會引得民間大亂么?

她想得雖然多,可卻抓不住其中的重點,但顧蒼卻是一眼就看明白了這些人心中的顧慮,說到底,還是一句話,若是百姓開智,則不利於管理而已。

一個人若是懂得越多,自然越能從不同的角度去看待問題,一個人想的越多,也就越不好被外人用單一的理由所說動,所以在滄海界各族的歷史上,都是運用的同一種手段,即統治者們,會千方百計地控制住輿論的渠道來源,不着力普及教育,從而試圖讓百姓們變得更加愚蠢,因為只有那樣,他們才不會聰明到想到反抗,而不利於管制。

這也是為何在人族,儒道一直都被君王們所喜愛,所推崇,那是因為儒道代表着秩序和禮節,要用條條框框來拘束世人的言行,當後世人為了迎奉君主而將其曲解之後,便成了一種控制和約束百姓的手段。

聖人云,民可以使由之,不可以使知之,其實也是這個道理。

可顧蒼卻不這樣覺得,他認為,越是有壓迫的地方,就越是有反抗,就算有人堵得住百姓的悠悠之口,也堵不住每個人嚮往自由,渴望真相的心,唯有讓大家都為達成同一個目標而努力的時候,唯有為每個人都豎立起同一個正確的價值觀的時候,才能讓百姓們心甘情願地臣服。

眾生一心,方無往不利。

正如他當初給顧玄所說的話一樣,他想要做的,是建立起新的秩序,在那裏,沒有階級,沒有剝削,沒有壓迫,人人從內心處自我地解放出來。

而知情,正是每個人最基本的權利,創建民報,也只是第一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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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海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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