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五章 尾聲

路星已經沒有力氣回答他的問題了，她感覺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緩緩從心口流出去，身體像是開了一個口子，再強的癒合能力也是雞肋。

她真是太難了。

她的眼神說明了一切。

雖然路星此刻有些後悔走了這招險棋，她就該直接捅上淳安的心口，何必傻到以身犯險。

崔安宴閉了閉眼睛，辨不清語氣，「我都隨你。」

一瞬間，路星看到對面牆上的秒針開始快速倒退，她的身體漸漸有了力氣。

果然呢，天道……

路星就著崔安宴按在她胸口刀子上的手，把刀子拔了出來，一下子反插到崔安宴的心口處。

錶盤上的秒針停了。

刀子沒入他的胸口，除了路星的血卻沒有任何別的東西。

崔安宴低頭看了看胸前的刀子，似笑非笑，「第二次了。」

他抬起頭，手溫柔地將路星耳邊碎發撩到耳後，聲音宛若呢喃，「可是你知道嗎？沒有人可以殺死我。」

路星心涼了半截，她倒是知道天道不好殺，卻沒想到人家竟是沒有天敵！

崔安宴看着路星的反應，眼眸里暗芒涌動，這世界他守不住了，他清楚自己的狀況，可他不想，不想重頭再來。

身為天道的時間太過漫長，需要遵守的規則繁瑣複雜，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遇見她，或許千百年，或許永遠不見。

倒不如讓他永遠留在這裏，盤踞在她的記憶里，如影隨形，永世不忘。

「除非我心甘情願。」

輕輕的一句話在路星心裏掀起波瀾，她看向崔安宴。

他還笑着，連眉梢都染了幾分笑意，眼尾繾綣著情誼，依舊帶着他特有的瘋狂。

他覺得自己如同附骨之蛆，偏要讓厭惡他的人想忘卻不能忘，卑鄙低劣的手段，他卻很喜歡。

「牽牽手，好嗎？」

崔安宴的語氣很輕，甚至帶上了祈求的意味，他的手定在半空中，指尖微微顫動。

路星伸出手，崔安宴將手覆上去，掌心冰冷，毫無溫度。

他笑得更為燦爛，清冷的眉眼間多了幾分煙火氣，他盯着路星，幽幽的語氣似在感慨，「真好。」

下一秒，崔安宴黑眸里的星光一點點黯淡下去，身體似被打碎的鏡子一般化作片片星光散落在空氣里。

直到崔安宴的身影完全消散，路星打開手心，一塊堅硬的紅色石頭靜靜躺在她的手心。

不知怎的，她突然有些想哭，看着周圍極速破碎坍塌的世界，她心想，她的眼睛裏一定是進高鐵了。

真是好一個心甘情願！

她該為這絕美的單戀和犧牲落淚嗎？

周圍的世界一點點破碎，像是打破了時空的壁壘，路星的意識逐漸模糊，眼前的一切化為虛無，她終是墮入黑暗。

——————————

「路星！路星！」

「師妹！」

「小路啊！」

路星在一聲聲呼喚中緩緩睜開眼睛，她發現自己躺在一個營養艙里，周圍都是熟人。

從她睜開眼的那一刻，營養艙的門已經緩緩打開了。

路星緩緩坐起來，身上倒沒什麼不舒服，只是頭還有些疼。

「部長，師兄師姐，38，你們怎麼都在？我……這是……」

14138撲到路星懷裏，淚眼汪汪，「路星！你終於回來了！」

路星摸摸14138的豬腦袋，「等你這個不肖子孫去救我，爸爸屍體都火化了。」

14138：「……」

它到底為什麼要撲倒這孫子懷裏？浪費它感情！

在一堆人的解釋下，路星終於明白自己到底經歷了什麼。

那世界的世界意識已經被淳安吞沒了，只為把她困在一方小世界裏。

那些熟悉的人和面容是原本的天道意識被吞沒后產生的次元漏洞，而14138傳過來的劇情中，這些男人根本不是這個模樣。

而崔安宴，在原本的世界離世后，他的魂體似乎是和六界中的某個數據流綁定在了一起，經歷了不少小世界。

那抹數據流能量不足，綁定宿主也只是讓宿主替它盜取天道的能量，最後抹殺宿主，從而完成自己的升級。

恐怕那抹數據流也沒有想到自己常在河邊走，終是濕了鞋，最後被崔安宴反噬了。

「如果你再在小世界裏逗留，你的魂魄就要灰飛煙滅了……」

14138的聲音里還有后怕。

其實路星能輕易殺死天道，除了天道本身和路星努力的原因，很大一部分還有14138聯合部門職員系統奮力輸出的原因。

路星摸摸14138的小腦袋，因為過度使用能量，它比原來縮水了很多。

「謝謝小心肝，今天比昨天更愛你呦～」

14138：「……」

它費勁巴拉地把這女人救出來，就是為了讓她噁心自己的？

不肖子孫！

周圍的師兄姐們已經散了，路星回了宿舍，躺在床上休息。

明明放走她的方法有那麼多，崔安宴偏偏選了最極端的一種，殺敵三千自損一萬。

路星握緊手裏的魂血，眼眸低垂。

只要稍稍使勁，魂血碎了，他就解脫了。

路星緩緩鬆開手，嗤，就這樣毫無負擔地解脫，太簡單了吧。

他以為用這種方法就能永遠留在她的回憶里了嗎？

嘖嘖嘖，幼稚。

淳安可真是個臭弟弟。

他們明明對彼此的想法心知肚明，他不就是算準了她知道，算準了她有良心，會為了他的主動放手而記憶深刻那麼一絲嗎？

她又不是天雷滾滾的小白言情文女主，也不是斯德哥爾摩綜合征，對一個破壞她任務還想殺她的小變態可提不起什麼戀愛的興趣。

路星修養了幾天，公司為了彌補她這次的損失，給她放了長假，帶薪休假，給了她穿越三千小世界旅遊度假的特權，並且許諾完成她的一個願望。

若是以前，路星早就歡天喜地地許下自己的願望，可這次，她拿着手裏的魂血，放到部長的辦公桌上。

「我想讓這人入輪迴。」

宋千柏愣了一下，他以為路星會許願去現實世界康康父母什麼的，結果卻是復活一個人。

路星看着宋千柏，以為這件事辦不到，「這個不可以嗎？」

宋千柏笑了，「不，當然可以。」

這世界上所有的事必定有其解決辦法，只不過結果取決於個人能力。

就像小說，一維空間里的人物無法更改既定的結局，只能依據天命按部就班地走下去，可誰能想到，三維空間里的人動動手指便能決定他們的生死。

所謂天道，不過爾爾。

他拿起桌上的魂血，仔細把玩了一圈，隨後抬眸看向路星，眯眯眼裏難得正經。

「只是……你確定要把這個來之不易的願望用在復活一個三千小世界的人身上？明明你有更好的選擇，況且……」

宋千柏舉舉手裏的魂血，「這可是個難得一見的好東西。」

雖然缺了些東西。

路星笑了笑，「我確定。」

她從來就不是念舊情的人，淳安想要解脫，又要她記得，要他的死永遠刻在她的心間，她才不會任他擺佈。

人生百苦還沒嘗個夠，哪能就這樣去世了。

臭弟弟需要磨練磨練。

見路星堅決，宋千柏並沒有繼續勸下去，人各有志，強求不得。

他把魂血收入囊中，「好，我會向總部上報的。」

路星微微一笑，「還有，部長，這魂血是不是缺心眼？」

宋千柏抬起頭，剛剛他把玩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了這顆魂血缺了七情，他被路星逗笑了，「缺七情，不缺心眼。這心眼比你的還多呢！」

路星嘿嘿一笑，「那能不能補回來？」

宋千柏思考了一下孟婆的能力，「理論上是可以的，不過應該需要另一個人的部分七情作為引子進行補全。」

他拿起魂血透過光線看了看，「這顆魂血的七情極為淡薄，看起來像是新生的一樣。」

路星咧嘴一笑，「那用我的來補吧。」

不知為何，宋千柏在路星的話里里聽出了滿滿的惡意。

宋千柏笑得慈祥，心底卻是宛若擔心自家大白菜被豬拱了的老父親。

「小路啊，你要記住，你的七情終是與別人有所差異，或許在千百次的輪迴中，魂血的主人會逐漸想起與你有關的點點滴滴。這樣你還要繼續嗎？」

部長雖然笑着，路星卻感受到絲絲涼意。

莫名求生欲上升的路星沉默了。

最終宋千柏還是答應了路星，畢竟自己的職員自己寵，之前還差點兒在小世界裏灰飛煙滅，他這個老父親……部長表示很心疼。

出了部長辦公室，路星笑得像個八百斤的孩子。

縛靈谷中千百年，她早將過往世界的記憶忘得一乾二淨，而淳安卻能世世想起往日回憶，不知擁有正常人七情的他會作何感想？

嗤，她還真是無情啊。

面對昔日的對手，往日的敵人，名義上的追隨者，真是毫不手軟呢。

真好。

公司動作很快，宋千柏把路星的要求發到上級，第三天批准書就下來了。

其他繁瑣複雜的步驟，路星並不知道，她唯一知道的是孟婆抽了她部分七情渡給了化作魂體的淳安。

路星草草看了一眼，魂血化作的靈魂純白無暇，模樣是個熟睡的小嬰兒。

她勾了勾唇角，只有一個微小的弧度，此後生生世世，還願你能喜歡。

解決完這件事，路星去了三千小世界，搜羅山川四海，才找到了稱心如意的新婚禮物。

時間一點點流逝，沈思美和許硯總算在一起了，婚禮即刻操辦起來。

路人部幾百年沒迎來如此喜事，這次的婚禮上上下下都很重視。

宣誓過後，路人部的職員們紛紛送上新婚禮物。

輪到路星的時候，她拍拍14138，14138瞭然，暗暗操作一通。

四周的光景迅速變幻，一株株花草憑空而生，一棵棵樹木紛紛抽枝發芽，綠色的藤蔓繞滿一周，結在枝椏上的花苞一點點綻放，紅的、紫的、白的……百花齊放，爭奇鬥豔。

長在最中央的結香鮮艷奪目，一朵朵金黃色的團狀小花如同一個個小太陽匯聚在一起，根根枝椏緊緊纏繞在一起，最中央的那根枝條打了一個圓圓的結，看起來像是新娘手上的戒指。

天空中突然飄落下鮮紅的花瓣，那是落在新娘潔白的婚紗上，映襯得她愈發嬌嫩。

雖然落花俗了點，但不可否認是挺好看的。

這是路星去了數個三千小世界，搜集不同的樹木花叢，最終拼成了萬花齊放的場景，過程大概就像手工DIY一樣。

周遭的歡愉包裹着路星，路星揚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她嘴角的弧度是七情淡薄的人能做到的最大極限了。

她可真難。

「38，我想去縛靈谷。」

跟在路星身後的14138愣了幾秒，而後笑着說道，「好，我陪你。」

路星微微一笑，「那你把我忘了怎麼辦？」

14138傲嬌地一抬下巴，「我可是精準的系統，縛靈谷對我沒有用。」

路星沒有說話，只是摸摸14138的豬腦袋，心想兒子真好。

縛靈谷中時間流逝極慢，路星和14138長住縛靈谷，看桃花灼灼，星光熠熠，秋雨淅淅，冬雪皚皚，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此間數百年，過往種種終會煙消雲散，只余重要的人事帶着淺淺的回憶存於心房。

「38。」

「嗯？」

「你看，桃花落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