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夕陽西下,最後一抹金黃也即將要吝嗇的褪去,大秦帝都菡萏城外一青蔥少年在仰望了近半個時辰太陽的餘暉之後,毫無預警地轉身朝京城的方向『撲通』一聲跪下。少年身形單薄,粗衣布褲,背上的包袱從右肩向下斜探幾近至小腿,隨着他這一跪,裏頭竟發出『哐當哐當』的聲響,這大一包袱也難為他背上身了。

少年粉腮蜜唇,皮膚白皙的能看清血管,五官精緻的讓鬼妖也為之驚嘆。若湊近了仔細瞧,雌雄莫辯吶,再也沒人敢妄下結論:他(她)到底是少年還是少女?只可惜額頭一道燒傷自額心往右斜擦過右眼角,毀了一張傾城貌。

像是早就掐准了時辰,隨着最後一抹光輝徹底消散,深邃如墨的鳳眼忽地緊閉,嘴裏開始念念有詞。

大概重複叨念了一刻鐘,少年(少女)猛的直起了身子,依舊閉着眼,伏地就是三個響頭,細嫩的皮膚又添新傷,淡淡血絲從裂開的燒傷口中滲出,猶如地獄修羅般散發出驚悚的詭異。

似是完成了一種儀式般,少年不知從哪掏出了一絲方巾,輕巧地綁於額上,蓋住了大半的傷疤,露出尾梢一點血疤也不再那麼駭人。

爬起身子,他(她)牽過綁在路邊樹上的一頭小毛驢,最後回望一眼帝都的方向,握緊了拳頭,良久,像是下定了決心毅然扭頭,爬上毛驢朝西邊的方向趕去。

時間實在太倉促,銀寶有一搭沒一搭的抽著小毛驢,她需要時間消化這接踵而來的災難和現實。

她寧眉皺鼻,唉聲嘆氣,想不通,實在想不通,不是還有一年才死嗎?怎麼就這沒福氣?害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就淪為了孤兒。

眼看天就要擦黑,銀寶精神和身體在緊繃了幾天後終於支撐不住,鬆懈了下來,她懶懶地朝前趴去,抱着驢脖子輕輕的蹭,嘴裏依舊念念有詞,就是不知她是在自言自語還是在同毛驢對話:金寶啊,你讓我逃,我該往哪逃,真能逃的了嗎?真能找到你說的那極樂世界?

她抱着毛驢悠哉趕路,身邊偶爾掠過驛站出行的馬車輛,還有一些徒步遠遊抑或是來京城趕考完回鄉的學子,誰也不認識誰,誰也不搭理誰。

哪知,還沒享受夠這片刻清凈,就聽見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那整齊劃一的架勢猶如戰場上千軍萬馬衝鋒陷陣,這是要幹嘛哇?路人紛紛聞聲讓道,銀寶也不例外地跳下了毛驢,邊安撫邊將它扯離主道。

「給我搜!一個也不許放過!」馬蹄聲臨近,一將軍模樣的領頭人劍眉星目,眼神犀利的掃向四周路人。

「陽將軍,秦副將來報在東城門發現『踏雪』蹤跡,北城門疑似『奔霄』,南城門確定是『越影』,陛下讓您務必不要錯過任何一個可能的出逃方向。」

「哼!她逃不了,一定在這西邊!」

「將軍,西邊……」

話還未說完,又見一快的只有影沒了身形的駿馬馱著一少女穿過重重將士,幾聲馬鳴,一聲嘶叫,騰空越過正在對話的將軍和士兵呼嘯而去,幾秒鐘后,如從來沒出現過一般消失的無影無蹤,這大動靜竟不濺起一方泥土,難道這就叫足不踐土?!眾馬齊歡騰,皆要追隨着那匹王者之馬奔去。

「快,拉緊韁繩!」陽霄朝眾人怒喝。

「將軍,那是『絕地』!」一將領趕忙道,深怕錯過。

「我知道是『絕地』,既然在西邊出現『絕地』,那人肯定不是她!」

「將軍,那可是『絕地』啊!」

「以她的性子,絕對不是她!」

「說不准她就料想到我們猜不出她,萬一那是真身怎麼辦?」將領勒緊韁繩,眼裏掩飾不住的焦急。

「哼,即使是真的,你們有哪匹馬能追的上『絕地』?!」

「可是……」

「留下一百人追去,剩下的隨我回京,四匹愛馬全放,她還真狠心,哼!這個騙子,給我回京城挨家挨戶搜!她定還留在京城!」

「得令!」

真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啊,這些吃皇家糧餉的,哪知我等平民疾苦,趕個路也得提心弔膽,躲讓不及被亂馬踩死,都是咱自己活該。唉,金寶說的對,投胎是門技術活哇,百姓命賤如草芥,就你們身嬌肉貴,是天之驕子哇?切,銀寶吐了口唾沫,邊安撫著小毛驢邊踮起腳尖望着那絕塵而去的背影不停的腹誹。

夜路不宜走,在趕了兩時辰路后,銀寶被幾名書生模樣的回鄉學子邀請一同尋地留宿。

沒法子,她家小寶(毛驢)不給力哇,時速竟與行人腳程不相上下,銀寶輕嘆一口氣,貢獻了些乾糧,加入了那伙回鄉流。

大夥分工協作,終是尋着了一處能勉強遮風避雨的棄宅,歇下來后,眾人圍着篝火啃著粗糧閑聊開了去。

嘖嘖,不愧是讀書人,銀寶狠咬一口手中乾糧,心裏輕嘆,瞧瞧人家吃粗烙餅都是斯斯文文的,哪像她,大字不識,山野村婦……腦子裏不自覺的又想起金寶每回見她在習字簿上畫滿****圖都要手捂胸口一副氣短要死的模樣,得了,現在人真的死了,想要做回乖娃娃哄他高興都沒機會了。

忍不住又嘆了口氣,端起水壺猛灌一口水,壓下心上湧起的淡淡酸澀。

「這位小哥,你這是趕哪去啊?」一文質彬彬的書生朝着銀寶開口問道。

銀寶抬頭望去,原來是那位邀她同行的男子,男子二十歲上下,國字臉,五官還算周正,但頂多也就是個普通人,銀寶見多了絕色哇,此刻卻覺得那千千張俊臉都比不上眼前這張來的親切。

「我往西邊去。」回道,有人搭話,咱銀寶也淑女了許多,雖然她現在是男兒裝,還給自己安了個變聲喉結,因為方巾蓋住了傷疤,所以她那副男女皆宜的相貌絲毫不影響人家的視覺衝擊,嘴裏的乾糧不再嚼的嘎嘣響,竟開始學着人家細嚼慢咽起來。

「西邊?可是去投奔親戚?」眾人其實都老早想跟銀寶搭話,可銀寶那鬼不自覺啊,她不吭聲跟個小佛一樣坐那裝神聖不可侵犯,那悲天憫人的眼神不經意瞟向你,讓人看了就想膜拜,看一眼就要膜拜,更何況主動搭話,這回終於有人鼓起勇氣搭腔,大夥皆不再閑聊,靜下來細細聽他們對話。

銀寶向後瞟了一眼不論什麼姿勢都不曾解下的巨大包袱,回頭朝眾人微笑搖頭:

「不是,我是個孤兒,菡萏城東西貴的嚇人,工錢又老不漲,實在沒法活了,只好往西去見見世面,明年就該弱冠,也想長點見識不是?」

這可是她們家金寶說的,好東西都在西方,人死了也得駕鶴西去,西方就是極樂世界,人在世時受盡苦難修身積德,死了才能到西邊。他們萬家做盡了幾世的壞事,他萬金寶惡貫滿盈,她萬銀寶更是十惡不赦,想來是沒機會主動讓那西方極樂世界招去了,所以銀寶為了他們家金寶的來世,決定親自帶着他趕往西方極樂,人不要咱,咱也要拼一拼哇。

她時刻謹記金寶的至理名言:愛拼才會贏!一想起金寶,銀寶的眼裏的笑意像是度了一層金光,耀眼的似佛又似魔,嘖嘖,像是要把周圍的一切都吸了去。

銀寶這害人精哇,沒事幹嘛想着金寶微笑撒,那一笑可不得了哇,眾書生齊齊低下頭不敢直視,不知是篝火太旺還是心跳太快發病了,各個都面紅耳赤發燒般熱的厲害。

只有那問話的國字臉書生還算鎮定,他輕咳了一聲:

「哦,小小年紀不容易啊,我們幾個都是來自西邊萬象城,要不你這一路就跟我們搭個伙吧?也好有個照應。」

其實,萬銀寶其人是典型的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那身皮囊跟金鑲玉似的耀眼,可肚子裏哇那是啥都沒,就會裝X,說白了就一文盲。

銀寶又灌了口水,提袖擦了擦嘴角:

「多謝諸位公子了,我一人獨來獨往慣了,人多了我反倒不自在,你們不用管我,我此番出來就是為了歷練的,你們能照應我一時,照應不了我一世,我總得長大不是?既然萬象城在西邊,那我肯定得路過,到時我若能平安到達定登門拜訪道謝諸位今夜收留之恩。」瞧瞧,不愧是金寶教出來的種,多會裝?就你一大字不識的文盲,還真能裝出一副彬彬有禮的良家子樣。

她話一出口,眾人皆有些失望沮喪,待聽到她說日後若路過會登門拜訪,各個又神采奕奕起來。

「那也好,是該歷練,但這一路你獨自一人可別像今晚一樣趕夜路了,多走驛道,路遇小鎮城池你就歇下,天亮趕路也不遲,對了,你是不是盤纏不夠?」書生很熱情,真把她當自家小弟看待了。

銀寶心裏直搖頭嘆氣,果然是百無一用是書生啊,就這眼力見,這人來熟,這濟貧如己任的老好人個性,唉,若是換成以前的她,今晚這群書生非被啃的骨頭渣不剩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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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通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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