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傻瓜

「聽我說，咱們晚上去夜店怎麼樣？」乍聞此言，我心頭劃過一絲疑惑，抬眼望去，清清楚楚地用眼神問，你丫想幹嘛？打從你出走到紐約之後，你還從沒邀請我單獨去找樂子過，難不成又有了什麼別的心思？

Bella明顯看出我的質疑和不滿，捂住額頭長吐一口氣，無力：「你想到哪裏去了？自是放鬆，放鬆而已！」她強調著那兩個字。

呃，抱歉，因為你以前愛那個調調。我堆起笑容以示歉意：「在家裏不是一樣可以放鬆？」我拉下電腦，站起身，速度跑到客廳，為女王大人倒了一杯酒，諂媚著放到她手邊。

Bella無語地看我一眼，端起酒杯：「你現在越來越無趣了。就那麼懶得動？」

「Bella，外面那麼冷，出去幹嘛？」我撇撇嘴，不以為然，「待會兒約了人。」

「誰呀？」她問，片刻后奸笑着恍然大悟，「是入江吧。」

我笑笑，不回答。

Bella噘口酒，調笑着問：「今天晚上又不回來？」

我繼續剛剛未完成的工作，順口說：「看情況吧，如果太晚不方便的話，不回來也有可能。」

「兩個人待在一塊兒，享用完溫馨晚餐，還回來幹嘛？」她笑着，「從滿是情意親密無間的二人世界，突然穿過冰冷的公路，回到單身公寓，你也不覺得麻煩？」

我無語，抬起頭瞄她一眼，她詭笑着沖我揚揚頭，重新把視線拉回電腦熒幕：「有栖川什麼時候回來？」

「走之前不是說後天嗎？」果然，Bella聞言立刻把精力放回到我們親愛的老闆身上。

「我知道啊，郵件里有寫，不過後天什麼時候？」我沒有注意接着問道。

沒聽到迴音，我不經意地把視線重新投向坐在身邊的她，她看着我看着她，勉強笑笑：

「我怎麼會知道？」說完，眼神黯然，低低地說，彷彿說給自己聽，「每個人都有私人空間。」

我心裏咯噔一下，裝成不經意地調笑說：「所以你才準備趁著男朋友不在的機會，約我這個死黨一起出去尋歡作樂？」

Bella愣了愣，隨後大笑道：「尋歡作樂？拜託，只是喝杯酒而已，哪有那麼嚴重！」

「喔~~我還以為某人餓到飢不擇食呢！」我使勁地笑話她，用力過度到自己感覺沒話找話說。

「**的歡愉怎麼能和精神的愉悅相提並論？」她揚起臉，笑容恬美，「我現在才明白，幸福，也許什麼都不用做，只需要那個人在我身邊就好，能靜靜聽我說話，能夠微笑着看着我，偶爾一個擁抱，或者僅僅是蜻蜓點水的一吻，已經讓我快要飛起來。」她抿起嘴唇，美到不行。

「所以你愛上柏拉圖了？」我咋舌。

紅髮魔女瞪着眼睛，嚷道：「怎麼可能！靈肉合一才是上品好不好？不過呢，」她重新作出那種花痴一般迷幻笑容，「你也知道他的習慣，我怕破壞我在他心目中的形象。我不急，留到最後嘗的糖果必定最為美好，不是嗎？」我正翻白眼之際，她忽然想起了什麼，收起笑容，正經地問：「你說快40年沒拆的糖果不會過期了吧？」

哈？

她臉色變幻莫測，還沒等我反應過來，立刻又轉換成迷幻模式：「淳一定是很認真很認真地看待我們的關係呢。典型東方優雅男人的代表，絕對不會像那些膚淺的只關心**的人一樣想。」說完，咯咯地自顧自笑做一團。

真白痴！按她那種說法，她自己以前不就是什麼膚淺的只關心**的人嗎？呼~~果然戀愛中的女人無法理喻的，我還是離她遠點比較好。

我滿腦子亂七八糟地想，她已經俯□關心起我來了：「你和入江還好吧？」

「還行。」我笑笑，打定注意不與她討論這種私生活的話題，免得眼前這個正對愛人滿是性幻想的女人把注意力放在我的床第生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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縮在男人的懷裏，看看窗外被風颳得不住起舞的樹枝，我確定那傢伙有一句話還是正確的，外面太冷，回家確實是一件掙扎的事情。看樣子，今晚會下雪吧。想到這兒，我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暖氣不夠嗎？」倚靠着的胸膛的主人問。

我搖搖頭：「今天會下雪吧。」還是不太習慣這裏的冬天。

他吻吻我的額頭，溫柔地說：「假期的時候，我帶你去滑雪好嗎？」他摟緊我一點，「我們去斯托。」

滑雪？我不太擅長，實際上，我一點也不愛好這項運動，說起來，我好像沒什麼愛好的運動項目，太辛苦。我自顧自發獃。也許，我的生活方式不夠健康。

過了一會兒，他輕輕叫我的名字：「朗。」

「什麼？」我回過神。他把我抱高一點，下巴被他慢慢支起來。我現在比較喜歡扮考拉，而通常情況下的大樹，當然是他。這樣很好，很安全，如果有什麼不想回答的問題，我可以裝冬眠，看不到他的眼睛，我比較容易心安，不用去隱藏自己的情緒，放鬆很多。可惜他現在的做法讓我躲無可躲，他雙眼直直看着我，我的視線無可避免地落在他臉上。

有人說，人可以從雙眼裏被看到情感。我猜這是對的，因為我總可以在別人的眼裏看到堅持、真誠或者狡詐、別有用心。而一般情況下我絕對直視人的雙眼，那樣讓我會在第一時間找到自己可以相信或者懷疑那個人的初步依據，也可以令我在說服別人時候表現得更加真誠與強勢。

可是，在他面前，自從單獨在一起后，我習慣性地再不看他雙眼，隱藏自己逃避他。

「看着我。」他說。

我眨眨眼，無可奈何地放平視線，於是四目相對。好吧，他看起來無比認真，而且氣勢驚人，而我，我知道我感覺莫名其妙的心虛。

「你願意搬來和我一塊住嗎？」他繼續說。

哈？為什麼呀？我們現在不很好嗎？我準備開口拒絕。

「天氣越來越冷了，你晚上回家不會感到舒適。」他頗有耐心地勸說，「你一個人在家我也不放心。」

誰說的，還有Bella呢。我開始心裏反駁他，不過他看來確實非常強勢，還沒等說出口，他又來了。

「難道我送你回家后獨自一人開車再回來，你放心嗎？」他很認真，「再說，你想吃夜宵的時候，誰給你做啊？」

「我吃夜宵的毛病不也是你養成的嗎？」我想也沒想，順嘴就出去了。話剛一出口，我趕緊閉緊嘴巴，這樣撒嬌的語氣，讓我有些難堪。一大把年紀了，居然說出這樣的話，這讓我情何以堪。

他忍不住笑了：「你每天深夜回家不影響人家Bella嗎？」

誰說的，她睡得可死了。我撇撇嘴。

他認真地看着我。

我心虛地回看他。

幾分鐘之後，我在眼神大作戰中敗下陣來，視線漂移開去，「我今天夜宵要肉醬意麵。」說完，打算縮回大樹懷裏。他不滿地雙手架着我的胳膊，我不得不重新看向他的雙眼。

他沒說話，只是繼續目視我。

「知道啦，我明天就收拾行李。」無力感瞬間淹沒我。沒好氣地回答。

他笑笑，親親我的嘴：「我去給你做。」說罷，把我抱到沙發上，獨自去廚房。

切東西的聲音傳來，我努力想集中精力放在電視機上，無效，莫名其妙地走到廚房，倚著廚房的木門，看他在燈光下忙東忙西的背影。等我回過神來，已經輕輕從背後抱住他。忽然有種想哭的衝動，這衝動讓我不知所措。

他轉過身，我低着頭，為自己害羞。他彎下腰摸索著親吻我的嘴唇，我想別過臉，卻不敢動，害怕他察覺到我也許會流下的眼淚，太矯情了，會讓我難為情地當場跑掉。他直起身子，輕輕抱抱我，笑着把我推出門，笑着說：「待會兒炒醬的時候會有煙的，你先看看電視，馬上就好。」

我有那麼貪吃嗎？討厭。

他繼續著為我做飯，我忍不住注視他的背影，廚房很小，燈光打在他背上，地上留下一片黑影。我們很少甜言蜜語，我不再說愛，為什麼，現在，這個樣子，反而讓我覺得有一些踏實。一種現實的充滿人間煙火味道的踏實。感覺上，好像這樣就可以長長久久，雖然沒有以前那樣的夢幻和甜蜜，卻也沒有踩在雲端般的暈眩感，彷彿歲月靜好，似水流年。

我大口嚼着他為我煮的面，雖然低着頭，也能感覺到他在注視着我。他越來越喜歡看我吃飯，就像我越來越喜歡吃他做的飯。

「你不覺得你長胖了嗎？」耳邊，他嘲笑我，「再吃下去，你說不定會變更胖。」

我咽下最後一口，脫口而出：「胖了的話，那就不用搬了吧。」說完一愣，低着頭苦笑，暗暗罵自己，本來想要說一句俏皮話反諷他的不是嗎？怎麼一句好好的話說出口偏偏有了**的感覺？

場面尷尬，我低着頭不知道說些什麼，他也毫無反應。片刻之後，他沉默著拿走我手裏的叉子和桌上的盤子，放回廚房。我猶豫着應該跑上去抱着他說對不起，抱着他說我不是那個意思。那句話會傷到他嗎？我不是故意的。

幾秒鐘的時間，應該不到一分鐘，他已經回到我的身邊，我看着他，他蹲□子，我咬咬嘴唇，準備說對不起。他凝視我的雙眼，眼裏有什麼，我拿不準，只是讓我很難過，光是看看他的眼神，我就覺得難過。

他摟過我，下巴抵着我的肩頭，很慢很慢地在我耳邊說：「我再也不會丟下你了。再也不會。」我用力把臉孔埋進他的左胸，他心跳很穩，穩得好像只要世界存在那心跳就存在，而他就存在，他就在我的身邊一樣。我到底在想什麼呀。對自己忽然冒出來的不搭界的東西感到無奈的同時，我忍不住收緊抱住他的手臂。這個傻瓜。大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