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初見

1.1.2 初見

顧越看着一言不發低頭吃飯的李叔然,少女的情緒全藏在陰影里,可他還是看到了她臉上的淚痕在燭火下若隱若現。顧越知道,李伯然已經把他要離開將軍府的事情告訴將軍府的三小姐了。他也知道,李叔然是沒法接受他的突然離去的。可此時此刻,他卻說不出一點安慰人的話來。

「叔然,客人在,好好吃飯。」李伯然見三妹把筷子插在飯碗裏半天沒動一下,不禁有些惱。

「沒事,畢竟朝夕相處的人要離開自己了,三小姐有些難受也是情理之中。娘娘何必斥責她。」溫珩掃了眼低頭不語的少女,倒是十分體諒,「以後每月下官都會叨擾將軍府為三小姐的腿施針的,不出一年,三小姐就可以自己進宮去看望顧公子了。」

儘管李季然沒像三姐那樣同顧越親近,可家裏能倚仗的兄姊都走了,也不免有些傷感:「阿姐,越哥哥是真的要走嗎——和你一起進宮?」

李伯然揉了揉么弟的腦袋:「是啊,所以季然要快點成為可以照顧三姐的男子漢啊。」

「啪!」

李伯然話音剛落,李叔然就把筷子往案上一丟,怨恨地看了長姐一眼,自己轉着輪椅的輪子哭着出去了。顧越直覺應該追出去,可礙於李伯然和溫珩在場,只得按捺住,卻如坐針氈。

做了惡人的李家長女看着被三妹推到一邊的屏風,嘆了口氣,「唉,叔然不懂事,讓溫太醫見笑了。」轉頭又向顧越使了個眼色,「阿越,去勸勸她吧。」

「失陪。」顧越放下碗筷,追着李叔然出去了。

李伯然看着顧越的背影,抬手颳了幾下眉骨,倦意浮上她的眉梢。她當然也不願顧越離開將軍府,弟妹年幼還需要人照顧,而府上能照顧弟妹的她能信任的人,唯顧越一人。顧越一走,府上的主人家就只剩了婦孺,叫她如何能安心的下。

可為了聞人厲的江山,為了李家的清白,她必須捨棄顧越。人不能沉溺於眼前的安逸,危險時刻就在身邊。如果不能狠下心來捨棄點什麼來做防範的話,指不定哪天就深陷泥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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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叔然被顧越找到的時候,正躺在床上抱着顧越整理好準備帶去宮裏的東西哭。房間里沒有點燈,昏暗中只有少女額間的龍紋胎記透着她的額頭上的短髮泛著詭異的紅光。細看之下,那紅光好像還在浮動,襯得那龍紋胎記有如活物。

「叔然。」顧越點了蠟燭,亮光中少女額間的胎記又一下子藏匿於頭髮的陰影之中。

李叔然用袖子擦了擦眼淚,賭氣似的背過身去,不去看顧越。男人看着地上翻倒的輪椅和少女單薄的背影,心中只剩了愧疚:「叔然,別這樣。你先起來,告訴我哪裏傷著了再和我生氣好嗎?」

床上的少女沒理會男人,自顧自地生著氣。顧越走近了看,才發現李叔然的手在抖。他剛把她的手拿起來看到上面擦紅了一片,就被李叔然甩開了:「你現在知道關心我!那你答應姐姐的時候怎麼就不想想我!」

顧越瞧著李叔然通紅的眼眶,覺得這樣墨跡下去也不是辦法。想了半晌便硬著心腸冷下臉來拿過李叔然抱在懷裏的幾個包裹:「那你怎麼不為你姐姐想一下?李叔然,你十六了,該懂事了。你怎麼能就這樣心安理得地只接受別人的照顧卻不體諒一下別人的難處?」

李叔然不知如何回答,只能用越來越響的哭聲表達自己的委屈。顧越看着把頭埋在被子裏哭泣的少女,嘆了口氣,熄了蠟燭,留下一句「我走了」便匆匆離開這個多看一眼就不願再走的地方。

正如李伯然所言,有舍,才有得。他顧越攀附李家太久了。他不甘心,不甘心他和顧家,終其一生都只是將軍府的家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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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碧輝煌的殿堂里,玉香爐里燃起的裊裊青煙在殿上彌散。聞人厲嗅着那香氣,提着硃筆在手上的摺子裏一圈一點,突然有些惱,拿奏摺夾了筆往地上重重一扔,嚇得殿內服侍的宮人都齊齊跪地請罪。

「昭妃呢!朕不是讓人去傳喚了嗎!怎麼人還未到?」

「來的路上碰見明妃,閑聊了幾句,耽擱了會兒。」聞人厲正發着脾氣,李伯然拂開珠簾款款走入殿內,然後撿了地上的摺子跪地請安,「臣妾來遲,是臣妾一人之故,還望恕罪。」

聞人厲斂了面上的怒容,上前將李伯然扶起,瞥了眼一旁依然伏在地上的顧越,拉着昭妃的手讓她坐在自己身邊:「伯然有什麼罪?這位,就是顧將軍家的小公子吧?」

「回陛下,正是顧山河之子顧越,臣妾為公子越尋得的伴讀。」

顧越抬頭去看聞人厲,李伯然坐在他的身邊笑意淺淺,不是浮於面上的假笑,是深達眼底的溫柔笑意——倒真不像李叔然說的「是為了討皇帝歡心」那般。

「甚好,起來回話吧。」

「謝陛下。」

「尋常事朕就不再多問了,朕相信昭妃,也相信顧將軍、李將軍的能力,他們一定把你培養得很好。朕就同你說說公子越吧。你可知,你與他同歲同名?」

「草民知道。」

「這的確是緣分啊。朕還聽說,你父親入將軍府之前,曾是靖王府的門客?」

顧越怔了怔。自他有記憶以來,他就是在將軍府長大的。再早些,那大概是在章州顧家度過的不記事的日子吧。至於靖州靖王府,他全無印象,父親也從未和他說起過早年的事情。初入宮廷的男人生怕說錯了話引來殺身之禍,想了一會兒才道:「回陛下,草民……不知。」

「是嗎?朕還以為是顧將軍與靖王要好得很,所以才給同年出生的兒子取了同樣的名。」

「草民未記事時住在章州顧府,四歲入立京將軍府後再沒離開過。未曾聽家父說起過靖州往事。」

「也罷。朕不過隨口問問,你不必將此事放在心上。」聞人厲看了眼顧越的額頭,除了左額處有一道不是很明顯的疤痕,倒是光潔得很。而聞人越的龍紋胎記,在右額處長了一大片,「讓昭妃帶你去見見公子越吧,往後,朕可指望着你來好好扶持公子越了。」

李伯然起身走到顧越身邊,與他並肩而立,扯着他的袖子一起跪下謝恩:「謝陛下。」

「下去吧。」聞人厲似是乏了,擺擺手遣退了李伯然和顧越。桌案上的摺子裏的「太子無德」四個字針一樣扎在這個獨居高位的男人心上,他望着李伯然和顧越隱在珠簾后漸行漸遠的背影,覺得頭疼欲裂。當初要把聞人越捧上王位的是誰,現在要把他從太子之位上拉下來的就是誰。他這玟原的皇帝,也當得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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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妃,這就是你為本宮尋的……伴讀?」

聞人越斜倚在座上,明黃的寬大衣袍也掩蓋不了他的懶散姿態。這位生來額間就有龍紋胎記的靖王之子,眯著盛滿戲謔之色的眼,意味不明地咀嚼著「伴讀」二字,毫無教養地伸手指了指顧越,話語中帶着明顯的嘲諷的意味。

被輕視的男人全當自己沒聽到太子說話,垂首沉默不語。李伯然面上仍端著不卑不亢的微笑:「這位正是撫遠將軍顧山河之子顧越。」

「顧山河之子?那昭妃的意思是,顧公子不但是本宮的伴讀,還是本宮的舅舅?本宮可記得,令慈李夫人可是顧將軍的親姐?敢問昭妃娘娘,本宮是不是還得喊顧公子一聲舅舅?」聞人越坐正了俯視着階下的二人,「昭妃娘娘可真是好心思。」

「呵。」李伯然輕笑出聲,「伯然只是皇上的一個妃子,而太子殿下您是皇上看做親生孩子對待的侄兒,伯然何德何能來冒稱是太子殿下的母親?太子殿下要喊顧公子的這聲『舅舅』,顧公子怕真是擔不起了。」

也不知是哪個不懂事的婢子忘了關窗,明明還只是仲夏,卻有陰涼的風吹進屋子裏,掀起聞人越覆在兩鬢的長發,這個一出生就有至高無上的榮耀的男人的眼神和他的龍紋胎記在飛舞的髮絲間晦暗不明。自始至終一句話都沒說過的顧越盯着聞人越額間的胎記,那是和李叔然的不一樣的。顧越說不上究竟是哪裏不一樣,他只是主觀上判斷,聞人越的胎記和李叔然的比起來,就像……贗品。

空氣好像在此時凝固,顧越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太不真實——不論是這雕梁畫柱的太子寢宮,還是面前這位被傳聞是真龍轉世的太子。

「擔不擔得起,還要顧公子說了算才是吧?」聞人越好像是不知道李伯然在嘲諷他一樣,把目光放到了一言不發的男人身上,「本宮聽聞,顧公子單名一個越,是與本宮同名是吧?」

「沒有避太子名諱,草民有罪。」

「先別急着跪。」聞人越從旁邊的小桌案上拿了個核桃砸向了顧越正要着地的膝蓋,「昭妃先退下吧,還有你們這些奴才,也都全部退下。本宮有話要和顧公子單獨說說。」

李伯然也不曉得聞人越演的又是哪一出,卻也無可奈何,只得看了眼顧越,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臂,跟着最後一個離開的侍女退出了太子寢宮。

可是,如果李伯然知道她這次的離開會帶來什麼,她大概會拚死留下,或者直接將顧越一起帶走。遺憾的是,這都只是如果——

「顧公子,你知道嗎,你和本宮,都只是他們追逐權力的一枚棋子。你不該被李伯然那個女人利用的。」

聞人越將匕首抵在顧越的脖頸處,話語中卻帶着乞求。

「相信我,只有我們聯手,才能有活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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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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