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盛世山河風景秀（11）
「不，妍兒，這是你寫的書。」陸榮臉上的笑容有些奇異，「為夫只是幫你謄抄了一遍，這些都是你的功績。」
這是給她代筆？
盧妍怔愣，看書名，這些書似乎也是對女性的言行勸誡居多，確實不適合男性來書寫，讓人知道了，恐怕會讓別人有所恥笑。
盧妍心裏升起了滿滿的感動，她最近的名聲不太好，陸榮一定是知道了這件事情，所以才替她寫書，然後讓她以此擁有一些聲望。
「多謝相公。」盧妍羞紅了臉，為陸榮的體貼與關懷。
「嗯，你把這書拿出去仔細閱讀，到時候也好更加解釋起來，」陸榮揚了揚手中的書，說道，「這書我會拿出去售賣，若是成功，妍兒也算是個才女了。」
盧妍眼中俱是情意，「我哪裏算是才女，相公才是天下第一流的才子。」
等陸榮離開后，盧妍坐在書桌前，仔細翻閱這三本書，打算將內容完全背誦理解下來，不能浪費了陸榮的一番苦心。
《女誡》主要是一篇教導班家女性做人道理的私書，包括卑弱、夫婦、敬慎、婦行、專心、曲從和叔妹七章。盧妍不由皺了皺眉，她既然膽敢私自離家，自然也沒有多麼『卑弱』，只是現在想要討好心上人罷了。
越是翻閱，盧妍越是感覺心裏不舒服。當看到那個『桑女受辱』的故事時，更是忍不住合上了書本。
這樣的內容……盧妍目光有些複雜，哪怕她再怎麼承認陸榮的才華橫溢，也不得不說，委實太過憋屈。
罷了，盧妍深吸一口氣，這些都是陸榮從書中找尋出來的舊例，誰也說不出什麼不好來，何況她能力有限，這些人也就給她帶來一些名望，實際上應當不會造成什麼傷害。
何況，裏面只是部分內容有些不大合適，實際上，大多數內容還是極為有道理的。
陸榮拿着書本，輕快出門，找了以往他熟悉的那一家書店，將書本遞給了老闆。
「這是香山居士？」老闆驚疑不定，陸榮以前的筆名不是這個，這難道是個新人？那就得重新考慮了。
「這是拙荊這些年來的感悟。」陸榮正色道，「拙荊本想留着日後教養女兒，只是此書內容極為豐富，我想着供大家賞閱一番，這才手抄一本，送了過來。」
老闆勉強消除了一點懷疑，好歹翻閱了幾眼，倒是漸漸被吸引住了，連一開始喝茶的動作都停了下來。
老闆越是翻閱越是驚嘆，「這書倒是格外別緻，內容也極為妥當，尤其適宜教養女子，尊夫人果然賢德淑貞。」
陸榮微微一笑，「過獎了，其實夫人之所以來投奔我，也是之前與我有過婚約，其父想要另外悔婚，夫人又忠貞不二，又有些人雞零狗碎隨意傳播消息，這才傳出了私定終身的閑話。」
陸榮已經想好了說辭，日後，他對盧妍自然是真愛，對公主不過是仰慕。
書店老闆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不管信沒信，他都注意到了陸榮的格外強調，打算以後等別人來買書時正好說出去。
又不耽誤他賺錢又能給陸榮賣個好，多大點事？至於那位知府？有本事讓他來京城，相信他也是先找陸榮的麻煩。
合作還算愉快，見書店老闆格外識相，陸榮乾脆大掏一筆資金，打算先擴印一大批，給自己的同僚和上官多送幾本書，求他們點評一番。
想起了之前陸榮對自己感慨的朝堂上面的諸事，盧妍在屋子裏走了許久，終於下定了決心。
陸榮已經在朝堂上受到了諸多擠壓，又故意被人蔘奏不孝，根本沒有時間來長期盡孝心，只是每日晨昏請安罷了。
盧妍想起陸榮對自己的好，越發打算為陸榮做出一番事情來。她沉思片刻，拿出了匕首，放了個瓷碗在面前，就這麼對着胳膊劃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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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泠提前回宮了。本來皇帝也沒有對外宣稱她要祈福多久，如今時間差不多了，也算是有小半個月，倒也不算敷衍。
這一次回宮，蘇泠特意和皇帝約了時間，請皇帝過來一趟。
皇帝過來的時候，蘇泠正在一旁斟茶，就連秦秩也在。
皇帝目光微微一暗，在兩人身上猶疑一瞬，然後裝作若無其事的移開目光，坐在蘇泠對側。
「怡寧，有什麼事情急着找朕？」皇帝態度還算和藹。
只要蘇泠不是想讓他給他們兩賜婚，皇帝自覺其他事情他都能接受，唯獨賜婚這一件萬萬不行。
「我想要陛下下旨，允許天下人立女戶。」蘇泠正色道。
不稱父皇，本來就是將自己放在了臣子的位置，而不是一個女兒的請求。
「理由。」皇帝皺了皺眉，沒有第一時間拒絕。他剛剛就差沒那一句，要不給你們賜婚吧。
立女戶……這個問題其實有些出格了。
「雖說在大眾眼裏，女子終究不如男。只是在貧民百姓中，女子也要拋頭露面做事，做了事卻無法掌管自己的錢財，只能寄託父兄庇佑，所以我希望給她們更加公平的待遇。」蘇泠三言兩語總結道。
皇帝疑惑，「父兄庇佑不好嗎？有我們在，總不至於讓自己的女兒或是姊妹受了委屈。從古至今便是如此，規矩總不能輕易改變。」
「貧賤夫妻百事哀。」蘇泠冷淡道。家裏真要缺了錢到需要賣人的程度，不能傳承家庭的女兒？還是沒有自主權的女兒？不賣她賣誰！
皇帝皺了皺眉，「就憑這麼一個理由，還無法打動朕。」
「那從我的角度出發，不論我嫁給誰，都算是配得上他們的身份。」蘇泠笑了下，「萬一那些人還有個真愛，打算直接在我生產時一屍兩命，以後將真愛接進公主府為妾，那不僅佔了我的財產，還謀害了我的性命，世人還會稱讚駙馬對我一片真情。」
「荒唐。」皇帝一拍桌子，臉色有些難看。
有他在，哪會有這種狀況？
可心裏有個聲音告訴他，萬一呢？
皇帝其實很清楚，自己不是神，所以自己治下也有貪官污吏，也有不法事件，只是他自認達到了中興之治，也算是對得起列祖列宗。
秦秩忽然道，「陛下，可否聽我一言？」
皇帝坐直了，「你說。」
蘇泠談完了民生，秦秩則將話題轉向邊疆戰事，談完軍需談俸祿，談完俸祿談伙食，最後總結出一個字，錢！
女戶有什麼好處，收稅。
稅法主要原則是「戶無主客，以見居為簿；人無丁中，以貧富為差」。一般是以人頭收稅，但家中沒有男丁，則是絕戶，也就收不了稅，但有了女戶，稅一樣收。
這樣一來，不管是婦女的意願還是國家的利益，都得到了保障。
皇帝若有所思，然後瞥了蘇泠一眼，「你是想立女戶？」
也……不是不行。只是第一個這麼做的人容易受到千夫所指，倒不如先找別人樹立個典型，這樣也顯得蘇泠的行為不是特別出格。
蘇泠一怔，「還沒想好。」
「那要是立了女戶，再出現你之前說的那個情況，你要怎麼預防？」皇帝追問道。
作為皇帝，他一貫會注意到那些最陰毒的地方，哪怕他自信自己手段了得，也不得不以後更加註意那些駙馬。
「公主意外去世，所有財產歸結皇宮所有，其子或其女由宮內撫養。若在民間，則所有財產一律封裝，日後交予其子或其女，其夫不得動用分毫。」蘇泠眯着眼睛。
有本事，這些人最好祈禱自己的妻子活得久一點，不然這些嫁妝，他們一點都別想沾上。
「好。」皇帝長出一口氣。
「等等，父皇，還有一件事。」蘇泠叫住了想要離開的皇帝。
「說吧。」皇帝沒好氣道。連女戶都通過了，還能有什麼刺激？
「我要開女子書院！」蘇泠擲地有聲。
皇帝頓時被梗了一下，女戶還不夠，蘇泠這是想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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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朝時間，皇帝臉色還算不錯，經過一個晚上，他差不多也恢復過來了，轉而提起邸報的事情。
邸報是宮廷發佈消息的政府機關報，其實用處不算多。
如今皇帝提起另一件事，「如今百姓安居樂業，諸賢也紛紛著書立說。朕想着給大眾提供一個平台，允許大家自由撰文，由皇家發行，類似邸報，只是與之分開，十日一刊。」
蘇泠原本的提議是，做一個女報，專門用於婦女間的交流，只是這個決議被皇帝給否了，改換成了面向大眾的報紙，決定送遍全國，而且只允許由官府單獨發行。
皇帝也不傻，這麼一個報紙出來，最終稿件的審核權還是在皇帝手上，想讓誰過想拒絕誰的稿件還不是理所當然？這些世家學子再怎麼清貴，也得學着低頭。
諸多朝臣只是稱讚好，有腦子靈活的正想着把以前自己的文翻出來看看，正好去投稿，好歹賺一個文人騷客的名聲，也有精於算計的，盤算著要作審稿人。
「審稿機構如今先放在翰林院，由朕來親自決定審稿人選。」皇帝掃了一眼朝臣，選一些山野大賢，再安插幾個自己人，確保稿件內容優秀向上。
只要運作得當，民心他定然也會有。
朝堂眾臣紛紛贊同，反正宣揚的也是他們的名聲，到時候對他們好處更多。
說完了這件事，陸榮突然起身，朝着陛下跪拜了下去。
「臣奉上三書，乃臣婦所作，願為陛下一閱。」陸榮哀戚道，「臣婦知書達禮，平日孝順之極，更是割肉入葯，一心愿意祈求臣之父母平安。」
怎麼又是陸榮？皇帝眼中有些不耐煩，他話還沒說完呢？
好歹是自己過去看上的臣子，如今又還有別的用處。皇帝讓人把書呈了上來，打算先看幾眼，要是不錯就稍微誇獎幾句。
皇帝先看的是《女戒》，不由挑了挑眉，不期然想起了蘇泠，要這麼委屈自己的公主，他可捨不得。
姑娘家，怎麼能沒一點傲氣！何況是皇家公主，只要舉止妥當，一身的尊貴氣息只是給她們增添光彩，卑弱？那還哪有什麼氣度？
孝敬長輩和和睦姑嫂也就罷了，居然還要將自己屈居至此，知道的是做人媳婦，不知道的還以為故意虐待呢。
尤其是，裏面居然還要求「凡為女子，當知禮數」，「行莫回頭，語莫掀唇」，且「不談私語，不聽淫音」，對待丈夫則須「將夫比天，其義匪輕」，還要做到「九烈三貞，名標青史」。
昨天蘇泠才談過怎麼預防其夫謀害財產，今日陸榮就呈上了這麼一本書。皇帝皺着眉，有些不悅，忍不住心想，這陸榮是誠心來克他？
「陸卿可以用於教養女兒，朕倒是用不上了。」皇帝隨意翻閱了幾眼，直接又還給了小太監，示意他拿回去。
「陛下，」陸榮有些驚慌，沒想到皇帝竟然不怎麼支持，忍不住道，「女子當以貞潔為重，如今貞婦卻無法受到朝廷表彰，此為憾事。」
「為一己之私守節，哪能比得上為家國大義再嫁生子？」皇帝不以為然，貞潔烈婦能幹嘛？她們要是願意再嫁，能生多少孩子！
皇帝不關心這些人過的是否幸福，也不在意這些基礎的名聲，他只知道，邊疆缺將缺兵，朝堂缺賢臣，各地缺百姓。
人越多越好，打仗，消耗最多的不就是人嗎！
要不是於理不合以及不能隨便亂來，皇帝都想在各地張貼告示，生一子或一女獎賞多少，鼓勵百姓多生。
至於守貞一輩子的寡婦甚至未婚女子？皇帝看了就心煩，哪裏願意給她們賜所謂牌匾還誇獎她們？這要是別的無知女子跟着學怎麼辦？
「此事駁回。」皇帝冷著臉，他親女兒他都希望她出嫁，別的女子還想守節拿貞潔牌坊？別做夢了。
陸榮捏著三本書，失落站在朝堂上，哪怕沒有抬頭，他都能注意到那些看向自己目光中清晰的嘲諷。
皇帝不搭理陸榮，轉而又談起了女子學院的事情，打算先在京城開辦試點，日後看能不能推行全國。
至於女子書院的院長，皇帝也含蓄透露，是怡寧公主，歡迎諸位大臣將女兒或妹妹送來，自有公主親自教導。
至於立女戶，皇帝猶豫了一下，還是提了幾句，倒是看見站在邊緣上打瞌睡的一個大臣猛地精神了。
他家也就一個女兒，沒有兒子，於其把家產送給那些外人，倒不如讓女兒招婿，反正外孫他會親自教養，又跟他姓，不怕養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