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滾滾長江東逝水（6）

「啪。」皇帝猛地將茶杯砸碎在地上，臉色格外陰沉。

熱水飛濺，有一些直接落到了跪在地上的太子身上，但是太子不敢躲，甚至臉色越來越蒼白。

負責搜查的官員終於來了，他沖着皇帝搖了搖頭，暗示沒有找到蘇泠。

「逆子！」皇帝猛地踹了太子一腳。

就是他自作主張惹出來的事端！

好好的宴會非要離席，然後帶着蘇泠去摘星樓看風景，結果遇到了刺殺，還連人是哪邊的都沒摸清楚，直接讓蘇泠給摔進了護城河，現在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一個不會水的女郎摔進了護城河，皇帝咬牙，基本上生死已經定下來了，但要是連讓人入土為安都不行，那崔家怕不會善罷甘休。

雖然皇家不至於隨便妥協，但皇帝初上位，他也需要世家的支持來坐穩自己的位置，也需要培養自己的人手，結果皇后逼着崔汐跳樓，蘇泠如今又落水。

有這麼一群拖後腿的妻子兒女，皇帝臉色都快青了。

崔汐的身份還不夠高嗎！偏偏太子要折騰，還搞出來一個什麼天生鳳命，是不是就怕江山穩定了！

皇帝深吸一口氣，他如今四十好幾，已經開始垂垂老矣，但他才登上帝位沒多久，還有着自己的雄心壯志，但他的太子如今也正是身體健壯，想要建功立業。

如今，在太子眼中，怕是他這個父親，也是多餘的了。

荷繡的口供錄了許多次，崔家主也在旁邊坐着，眼中隱隱有淚意，「陛下，臣的妹妹早逝，只留下這麼一個女兒，臣也只有這麼一個侄女，還望陛下多多搜尋。」

沒有強逼着皇帝處理太子，但是皇帝心裏也有數，真要是裝作沒發生，怕是要寒了那些老臣的心，未來想要收攏他們就更加困難了。

「太子言行不當，先行回宮禁閉，此事朕會決斷，」皇帝微微閉眼，再一次讓底下的人加快搜尋力度，儘可能要把蘇泠給找到。

好歹，他還捨不得現在就把自己的嫡長子真的給損傷了。

崔家主唇邊的笑容隱隱有些冷酷，隨即又恢復成以往的傷心模樣，慢吞吞離開了。

當時，崔汐受傷的賬，還沒跟這位太子清算呢！

崔家主眼中帶着些許陰沉，這才哪到哪啊，他後面還有許多佈局，他可希望，這位太子能夠一直這麼驕傲下去，他到要看看，這樣的太子，能不能當上皇帝！

荷綉是崔家一力培養出來的，專門放到蘇泠身邊就是為了保護她，何況蘇泠一慣是個弱女子形象，現如今也沒人懷疑蘇泠隨便逃走之類的，大都隱隱猜測背後還有人謀划。

最後的人選還是被查出來了，皇帝說，是前朝餘孽還在動蕩，是為了挑撥崔家蘇家和皇家的關係，希望大家不必驚慌。

崔家主暗暗看笑話，這事是前朝餘孽秦秩做的沒錯，但不代表別人會相信皇帝的鬼話。

幾個世家家主明面上對着皇帝無比客氣，似乎也真的信了，轉頭就開始討論是不是太子刻意尋找這個機會謀殺了蘇泠。

畢竟蘇泠一死，蘇雅這個妹妹就得服喪一段時間，雖然不長，但也足以細細謀划，把她和三皇子的婚事給毀了。

有理有據還有原委，畢竟崔家早就得罪了太子，蘇雅和蘇泠的關係又特別差，基本上都可以打聽的出來，到最後，連皇帝看太子的眼神都不對了。

太子幾乎想要吐血，他只是一時興起，希望藉著這個機會來和蘇泠拉近關係，最好能夠讓蘇泠以良娣的身份嫁給他，他再娶一個更加高貴的太子妃。

太子懷疑的目光轉向了二皇子，畢竟三皇子一向是個透明人，身後什麼勢力都沒有，想要動手也不可能，何況蘇泠死了，他和蘇雅的婚事沒了着落，他才該最着急。

但是二皇子就不好說了，而且二皇子那一天格外的緊張，還幾次都想從宴會上逃脫。

二皇子對於太子直擺着的懷疑只是嘲諷一笑，說太子賊喊捉賊，不然怎麼不早不晚，剛好這個時候出事？

兩方直接陷入了混戰期間，越來越多的人和事被攪入其中。

崔家主據說一時心氣振動，身體不適，在家卧病。

實際上，崔家主在安慰崔汐，「……你好好休息，永遠都是我們崔家的人，將來是否成婚也都隨你，未來還長著，不必太過擔憂。」

因為崔汐今日終於知道了，自己的腿再也沒辦法恢復了。

崔汐輕嘆，「一開始是有些難過，如今我也想開了，總歸腦子還在就成。父親，蘇泠到底去哪了？」

崔汐不傻，就看崔家主其實沒有太過傷心，她就基本可以猜出，這是一場戲。

是以扳倒太子結束，還是蘇泠因為不想成婚所以來了這麼一招？

崔汐覺得都有可能，畢竟以往蘇泠就沒有成婚的意圖，看着崔家的男子都像看着一個普通人，不然她也可以在崔家裏面挑一個，崔汐甚至敢保證，絕對沒人會不同意。

崔家主遲疑了一下，不知道該從哪裏說起。

從不能說，崔家終於和前朝餘孽勾結到了一起，那個秦秩似乎還對蘇泠矢志不渝希望白頭偕老，然後蘇泠就跑出去造反了吧？

崔汐精神還有些不濟，開玩笑道，「難不成蘇泠胸有大志，希望在外闖出一番天地？」

崔汐本是開玩笑，結果她見崔家主還真的點了點頭。

崔汐凝神，連崔家主都這麼糾結，這得是多大的志向？還連她都暫時不能透露？

等崔家主走了，崔汐叫來了自己手底下的人，「把我的盒子取過來，給蘇泠送去。」

那個盒子是崔家主送給崔汐的，裏面裝的都是銀票和金錠。因為進宮要上下打點，需要花錢，不過崔汐根本就沒用上，現在倒是正好剩下來了。

不管是什麼志向，總歸要錢的，對吧？她如今身體不好，能做的也不多，只能這樣表示支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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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汐猜測的沒錯，蘇泠現在確實很缺錢。

那一日，他們商量好了，蘇泠從護城河直接上船，然後沿江而下去了留縣，再從留縣轉陸路一路到達靠南的地方。

在這裏，山匪橫行，世家勢力薄弱，官商勾結聯和一體，又由於地區比較貧乏，所以四處行走的人口也較少。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適合建立革命根據地。

但是，每一個事業都是開頭難，蘇泠也不外如此。

造反是要花錢的，人口要錢來安撫，兵器需要錢來打造，甚至還需要提前花錢儲備大量糧食和種子。

好歹是造反，總不能空着腦子瞎想吧？蘇泠列完了計劃表，再一看自己能夠帶走的錢財，她不得不說，很多內容都需要後期完成，因為現在缺錢……

既然沒辦法大規模屯糧，蘇泠乾脆把奪取糧倉放到了後期的重要計劃之一，如今帶着崔家的一小部分部曲，乾脆自己帶着人挑戰了一群佔山為王的山匪。

不得不說，很多成績都是打出來的，在蘇泠親自揮刀殺了十幾個人之後，原本對她還有幾句微詞的部曲都安靜如雞，崔澄也不可思議看着她，彷彿看見了一個奇迹。

原本覺得不太可能的志向，在見到了蘇泠這麼殺伐果斷又擅長帶兵的場景，似乎又可能實現了。

蘇泠如今正聽着原本的山匪老大彙報情況，「女郎，求你繞我們一命，我們原本也是良民，只是天公不作美，年年旱災導致田裏顆粒無收，那狗官還想着讓我們加稅，我們這才沒了辦法。」

蘇泠冷笑，「你這裏規模也不小了，方圓一二十里都有你的人，基本上都快佔山為王了吧？這些金銀珠寶和婦孺，想必也是你強奪過來的。」

都不是什麼好貨色，誰也別說誰。

那人啞口無言。

蘇泠敲了敲桌子，「為什麼縣令一直沒有過來剿匪？」

原本土匪窩的老大嘴皮子還算利索，他解釋道，「因為縣令是外地人，他做了五六年，就托關係可以離開了，而且縣城裏面人也不多，養兵也得花錢，再加上我們也不搶奪縣城的人，這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蘇泠差不多明白了，乾脆讓人把他們壓下去。

這些人其實也乾淨不到哪裏去，稍微沒下過手的可以留下來，但更多的人不能融入到原本的部曲中。

去挖礦或者修河道以及堡壘吧。蘇泠愉快決定。

至於那些婦孺，蘇泠沒辦法，必須扣留在這裏，在詢問了消息后，她們大多家人已經去世后被擄上山，就算家人還活着，也不敢回去。

像她們這樣被賊人強佔甚至有的育有了子嗣，丟了家裏顏面的，回去了只能被沉塘。

這些人大多衣衫襤褸，精神狀態也極為不好。

蘇泠暗暗嘆息，乾脆會縫補的拉出來一批，會做衣服鞋子的拉出來一批，剩下的洗衣做飯，好歹給她們每個人安排事務，確保她們不至於一時不察就自殺了。

接下來，蘇泠看着自己方圓二十來里，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除了商隊，基本上沒什麼人經過的土地，頓時開心了。

接下來就要慢慢基建了。

和他們相隔也就一百多里路，也有些地方經過了悄悄的變革，當地的山匪當家不知不覺換了主人。

「那個女郎倒是極為心狠。」

「和這樣的人合作，真的合適嗎？」

「目前我們也沒得選了吧。」

秦秩手底下的人嘈雜，坦白說，前朝既然滅亡了，那肯定是有做的不太好的地方，雖然有臣子忠心耿耿一直跟隨着秦秩，但更多的人是想着從中牟利，因為他們走九品中正制根本就無法成功。

也正因如此，秦秩手底下的人有時候意見格外大，很多想法也有些不合適的地方，但在經過了秦秩長時間的教訓之後，這些人好歹也老實了，知道不該跟秦秩跳腳，而且秦秩也不是他們可以倚老賣老的人。

「我和她有過接觸，」秦秩壓了壓手，示意這些人安靜聽他說話，「她就是我們最好的盟友，未來，說不定我們也會是他們中的一員。」

這一句話，就是真的讓人驚訝了。

在座的幾位安靜下來。

合著……他們防備了人家半天，其實兩邊人是一夥的？

蘇泠和秦秩僵持了許久，最後沉默還是被一個想要來吞併他們的山匪打破了。蘇泠和秦秩難得又默契了一會，兩人一起把那波山匪給剿滅了。

最後，等到要劃分地區的時候，兩邊人尷尬發現，北邊區域基本上都被秦秩給收服了，南邊早就被蘇泠給打下來了，中間夾着那波山匪，最中央處就是縣城。

可以說，如今他們要是切斷了通道，縣城裏的人也沒辦法和外面聯繫了。

驟然間成了鄰居，蘇泠沉默片刻，偶爾也會請秦秩來喝茶。

一開始的山匪老大腿抖如篩糠，他好像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

沒有搶劫但互相之間有演練、四處練兵、綁走了工匠打造鋒利武器、修築堡壘掩埋陷阱，這一步一步，怕是要做什麼了不得的事情吧。

等到蘇泠和商隊也接了頭，還從那裏購買了大批糧食，原本的山匪徹底老實了，也和蘇泠真的保持了一條心。

廣積糧、緩稱王啊！

這天底下，從聰明人哪裏都不缺。等到他們發現了這些內容之後，也越發乖覺。

都被迫上了賊船，也下不去了。

蘇泠在自己的領地呆久了，也沒少看着秦秩出去練兵，她自己也會摸索適合部曲練習的方案，還將軍隊一直擴大到了五千餘人，甚至是收服山匪之後派去挖河道。

當然，為保證兩人的軍隊不要完全攪和到一起，未來也好切割果實，兩人的很多內容都是分開的，只是會互相照應。

這一日，崔澄難得有些興奮，「崔家來人了，你絕對想不到來的是誰。」

「哦，是誰？」蘇泠挑眉。

「是我。」一個女子坐在輪椅上，被緩緩推著進來了，這人是崔汐。

也是整個崔家，唯一能夠和原主在才智上比肩的女子。

崔汐清淺一笑，「雖然我腿廢了，可我的心還沒廢，我也想試試，復立乾坤的感覺。」

既然蘇泠有這樣的雄心壯志，那助她一臂之力，有何不可？

「還有我們呢。」餘下的幾個崔家子弟也跟着進來了，站在崔汐身後，沖着蘇泠微微一笑。

這一塊的建造已經不錯了，大致可以看出未來的風格與走向。

崔家主也下了一把勁，將崔家剩下的幾個可用人手，全部都送給了蘇泠指揮。

崔汐將一個木匣遞給蘇泠，蘇泠微微一頓，還是收下了。

裏面裝的都是銀票，可以從各地換取足夠的銀錢。

可惜毫不誇張的說，從今日起，崔家徹底綁在了蘇泠的船上。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