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訴月衷腸遲(下)

番外四、訴月衷腸遲(下)

這日。再第三次阿獃目光獃滯的忘記扒飯到嘴裏的時候,錦瑟終於忍不住發飆了。

「喂!阿獃!你看夠沒!我身上又沒長鮮花!你這麼看着我做什麼?!」握爪,捏拳,忍住沖着那張呆臉上刨一爪子的衝動。

「額……」阿獃習慣性噎住,半天忽反應過來猛地搖頭沖錦瑟極為燦爛一笑,「沒什麼!」

片刻,阿獃同學捂著舊疤還在新傷又添的俊臉,傻傻笑着,道:「老大你抓人的技術越加好了。」

青筋跳,錦瑟直接跳到他脖子上,兩個爪子緊緊揪住他兩個耳朵大力晃動起來:「死阿獃!說,到底怎麼了!」

「……」心知瞞不過錦瑟,於是阿獃也不掙扎任由她抓着耳朵道,「沒,我只是在想你到底是不是青狐族真正的聖女……總感覺。。」

錦瑟眯起眼睛,「你什麼意思?」她笑咪咪,看起來可愛之若鄰家小貓一般。阿獃眼角一跳,顯然是未想到錦瑟這個表情,頓時極其自然的順嘴道:「我一直聽說青狐族的聖女美麗堪比九天仙子,妖嬈足以遜百芳顏色。。只是,老大你這樣。。」一邊捏了捏錦瑟明顯的雙下巴,又彈了彈四隻又短又肉的小腿,大力的搖了搖頭,聳肩道,「也罷,果然傳說和現實是有差距的。。」

「……」錦瑟氣極,反是沒了脾氣。一把掀開他的手,也不抓他亦不凶他,只是冷冷一笑,回身一蹦,躲了遠遠地望他,「很好,你說的一點沒錯。本小姐就是個冒牌貨,怎麼着了?」

「沒……只是忽然覺得你們長老是不是搞錯了。話說那個蒂吟若不是心狠了點,其實作為獸類,就已經比你象多了聖女。你看,你又炸毛了不是?人家蒂吟生氣的時候,都不炸毛,還一如既往的優雅,更不要說平常走路了……哎,你說,這反差是不是挺大的?」阿獃一臉嚴肅正經的看着錦瑟。而這邊的錦瑟愈聽愈火大,基本到後面腦子裏就嗡嗡亂響。到聽到蒂吟那一段,看到阿獃那表情,彷彿直接被嘔到內傷。

阿獃兀自沉迷的說着,彷彿絲毫未感覺到錦瑟的憤怒。直到一股比平常兇狠百倍的冰冷寒芒沖着他一下奔來,他才恍然狼狽跳開。結果,還是未躲開身後錦瑟的補充襲擊,一把火燒到了后衣。。於是,阿獃直接被火燒屁股連滾帶爬的出了錦瑟的房間。

「阿獃,從今天開始,你去找那個蒂吟去吧!!」一聲堪比佛家獅子吼的聲音,震的阿獃整個人身不穩。

苦笑着擦了擦屁股後面的灼燒痕迹,阿獃一向平穩的面容,變得忽有些傷然。

「笨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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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內的錦瑟,把腦袋埋進枕頭,爪子不停的抓着床泄憤。把阿獃在心裏罵了個千遍萬遍,終於罵累的時候,她卻不自覺走到銅鏡面前。

鏡子裏的小青狐,黝黑的皮毛因天天出外滾打摸爬,髒亂之若雜草;唯一可看的眼睛,因這幾日被阿獃養胖了,變成一笑就只剩一條縫的小眼睛;好吧。。身材。。遠遠看着自己鼓起的圓圓肚子,捏捏自己爪子上厚重的肥肉……

怒!

一爪子掀翻銅鏡,將它分屍成八百塊,咬着枕頭生起了悶氣。腦子裏想起的是蒂吟那副驕傲尊貴的模樣,又想起阿獃那色迷迷的表情——於是,那可憐的枕頭終於沒逃脫一劫……

終究是氣不過,那日將阿獃喚了進來,學着蒂吟的走路方式,又學了她說話那嗲聲的語調,再加上眼角餘光刻意象蒂吟那嫵媚的視線……好吧,阿獃的確是傻了一刻。。只不過,那一刻過後,阿獃抱着肚子在地上笑的打起了滾。

「……老大。。老大……你怎麼能這麼可愛?」於是,錦瑟收起了最後一點耐心,毫不客氣的將阿獃一爪子給扔了出去。

從那之後不知過了幾日。

先是她刻意賭氣不理阿獃也不見他,開始阿獃還百折不撓的妄圖用飯食來打動勾引她。可不料這次她是氣的厲害,壓根不買帳。後來阿獃竟也慢慢來的少了。。果然。。過了半個月,阿獃竟然一直都沒出現過。

「好吧。。你狠。。」錦瑟數不清第多少回徘徊在柴房門口,從一開始的他求我我就原諒他,到現在的。。只要阿獃肯出現她就原諒他……其實過了不過幾日而已。

可一推門,除了滿目刺鼻的煙塵,只剩一片冷清的月光。

怔了一下,轉身便奔了出去。

穿魂谷的風很涼,月色更涼。可現在她的心在一直的奔跑中,彷彿那蒼茫的歌聲,一點點涼到盡頭。

找了他一直喜呆的花樹下,找了她二人曾經打鬧的河邊,問了手下的各種小妖,亦問了求神解惑的阿麽。除了得到一片否定的答案,她一無所獲。

靜靜的走上祭壇。

錦瑟望着遠處孤單的幾顆廖茫的星子,忽然想起阿麽臨她走前說的那句話來:「瑟,這穿魂谷從來是只有斷魂人,未有情痴人。」

她不懂。只是默默的看着遠處的星,頭頂孤單的月,一地蒼茫。數了一百,一千,一萬,甚至不知道多少的數字,卻始終未見那人燦爛的笑,也未見那人一句一字的溫柔與撫慰。

「阿獃,阿獃。你再不回來,我便再也不理你!」她忽然站了起來,沖着遠方閃爍的星大聲呼喊。當聲音在穿魂谷里回蕩出千萬個迴音,卻惟獨沒有那人清涼的回答的時候,嘴角忽然一陣咸澀。

眨了眼睛,不知那是什麼滋味。只是看着地上一片滾落的曇藍色珍珠,一陣惶然。

「落淚成珠。」她忽然想起上一任聖女將自己埋葬在祭壇下面的時候,曾落了一地的這個珍珠。這。便是眼淚么?

她好奇的撥弄著自己的眼淚,那透明的珍珠里,倒影著自己孤單落魄的失魂模樣。

好孤單。

當風吹過她荒涼的影子,她終於忍不住開始大聲號啕。

「阿獃阿獃我恨你,我討厭你。。我再也不要見你。。再也不要!」她大聲罵,大聲的哭。

「阿獃你是個笨蛋,你是個討厭鬼,你最好永遠不要回來。。你要回來,我一定毒啞你,讓你再也氣不成我。。還要毒瞎你,讓你再也看不得那些美人。。我還要毒傻你,讓你永遠的呆下去!!!」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抽著,爪子揉着眼睛,疼。

「怎麼。。不幹脆毒死我算了?」身後忽沒徵兆的響起一聲似苦似抽的笑,她驚訝回頭,見他一身素衣遍染血色。

眼前一片模糊,不知道自己身體是不是受了控制,只是一下奔到了他的懷裏。他苦笑着接了她,任她抓着自己胸前薄弱的肌膚,一爪接着一爪。

「你怎麼不去死,你怎麼不去死。。」她翻來覆去就罵着這一句,除了滾落一地的珍珠,竟彷彿結巴了一般。

緊緊的摟了她,阿獃半靠在祭壇上,沖她笑:「我還得留着這條爛命,還你的救命之恩啊。」

一下噎凝。

錦瑟似終發現他胸前的傷口,頓時一陣大怒道:「你這樣還不如死了乾淨!到底怎麼了你!」

阿獃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是摟她緊了許多,道:「你看,這星子象不象你的眼睛?就算是在這麼黑暗的夜裏,也能明亮如斯。」

「象又怎麼樣!你不還惦記着那蒂吟?」她賭氣,想抓上一爪,卻。。還是放下了。

笑了磨蹭着她的腦袋,阿獃道:「傻子,她在美,在我眼裏終究是個妖族。。你不一樣。。你哪怕再不好看,在我眼裏,就堪比我……」

他忽然收了口,目光搖曳。長的睫毛落在一邊,視線有些飄忽。

她不知他為何收了口,只見他受着傷,靠在祭壇上,那從未見過的沉鬱表情。。讓她的心,莫名的開始抽疼。

她沒有說話,亦沒有再問。只是默默的從他懷裏跳出,爬到祭壇之癜,笑着問他:「阿獃,你以後不許離開我一步,好么?」

明明是命令的口吻,可後面那句若有若無的企求神色,竟讓他從來石頭一般冷硬的心腸一下柔軟。彷彿被蠱惑,他靠在那,默默的點點頭。

「北荒之顛,有月顏。

不傾國色,不傾寰。

葬歌依然,望魂穿。

聖禮舊難,誰人見?

她舞笑蒼狂,歌醉天;她回眸秋水,亂花間。

她夢裏浮生三千,不過化蝶一周轉。

她此生無愛,卻終記經年。」

寒煜從未聽過錦瑟如斯的歌聲,比遠方的祭歌遼遠而悲戚,又比那風嘯多了許多纏綿。她就是那樣仰著頸,沖着遠方歌著。腳下一陣虛華的舞步,他看不懂,卻莫名的揪心而期盼。

而當歌落舞畢的時候,如錦瑟所料,一群身着青衣的青狐族士兵,奔上祭壇,將阿獃給緊緊圍住。

所有人都愣愣的看着祭壇上的青狐,直到為首的將軍一個俯身叩拜,所有人才恍然跟着叩首道:「聖女安康!」他們誰都未想到,號稱青狐族千萬年來最有才華的聖女,此刻遙遙站在那祭壇之上,只是一妖形,便已足夠讓他們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喘。

聖女沒有說話,亦沒有讓他們起身。只是依舊淡淡的看着下面所有的人,驕傲而無可褻瀆。

將軍幾乎有些無法承受從錦瑟身上悠悠散發出來的殺氣和壓力,冷汗忱忱間,他有些慌亂道:「聖女大人……我們是來捉拿人族首領的,請您退後幾步,莫讓這人族賤種髒了您的眼睛。」

說罷,起身彷彿找到了依靠和發泄,一揮手,就示意隨即而來的千名士兵緊緊的將一臉淡漠笑意的寒煜給緊緊圍了起來。

寒煜彷彿無視這群人,默默站起,從懷裏抽出劍來。劍出的剎那,他望着錦瑟的目光,光華若九天之旭日。他極其漠然的一擦劍,隨手挽了一劍花,似有些苦惱一般道:「老大,我若殺了這群人,你還會理我么?」

士兵們面面相覷。將軍怒目而視,一揮手下了攻擊命令。反劍,抽光,避開,一系列動作連貫而一氣呵成。他自信灼灼的盯着錦瑟,等她回答。

「我說過,你若還我,先有條命再說。」她忽然笑了,唇輕綻,優雅而高貴真正之如一完美聖女。

「哈哈哈!」寒煜忽然大笑,一抽劍背對着那士兵,直接挑入他胸口。血色噴張,他從未顯露過的霸氣和昂然一瞬間變的任何人都無法近前:「老大,我若贏,你跟我走,我若輸,你親手殺了我。可好?!」

劍剛剛架到那將軍刀上,彭的一聲,迸出大量火花。

寒煜危險的眯了眼睛,若有若無的舔了唇角一下,盯着那將軍的表情,宛如盯上了獵物的狼。

不寒而慄。

當最後,寒煜踩着那千名士兵的屍體,淌過血流成河,悠悠走到祭壇之上,一直默默看着的錦瑟淡淡一笑,直接一爪子抓到他脖上,冷聲若玄冰:「想死么?」

寒煜忽然閉了眼睛,任她鋒利的爪子陷入自己的動脈。「若能帶你走,哪怕踩着整個妖族屍體,我也要辦到。」

「明明我救完你之後,你便可以離開,為什麼還要去惹事殺了這麼多青狐族!」錦瑟的聲音有些悲嗆。

「我要帶你走。」他慢慢睜開眼睛,粘滿鮮血的手,撫上她的額,溫柔而纏綿。「青狐族阻攔我,我便屠了整個青狐族;妖族若不放你走,我便踏平整個妖族。」他表情沒有一絲變化,可眼睛裏的光輝,卻一瞬間讓錦瑟失去了所有的語言。

若有一天,一個男人,僅僅是為了帶你走,殺了你那麼多族人。你跟,還是不跟?

她默默的望着他,這個被她使喚了無數次的傻男人,此刻目光比以往還要瀲灧而平靜。可眉目間的波瀾,終究是一下暴露完全的鋒芒和氣勢。

這個之若君臨的男子,怎麼就這麼傻?

她忽然有些心酸。爪子一松,她撲在他懷裏,緊緊呼吸着他的體溫。帶着鮮血,帶着氣魄,帶着安心。。這,真的是她的阿獃么?

最後,青狐族祭祀長親自率人來抓寒煜的時候,卻見到這樣一副畫面。

從不以人形示面的聖女大人,此刻,正溫柔的抱着一個男子,目光平靜。她一回首,所有人的呼吸都驚住了。怎可有人,美到如斯地步?

她曇藍色的眼睛,襯得整個夜空都失去了光芒;她如玉如綏的肌膚,若冰光一般幽幽起墊;她三千烏黑青絲,溫柔的落在懷裏那人的身上,笑得一晃傾人國。

「誰要殺他,我便殺誰。」她撫着他的臉,淡漠而冷然。而她懷裏的寒煜,則從一開始的驚艷,變成了依舊的痞笑和幸然。

「哎呀呀,被女人保護的滋味……」他似發了一語,卻臉上一疼,未等他有所反應,那絕色的人兒,竟背對着所有人沖他露出一個挑釁的笑容。

「警告你,就憑你現在的力量,我玩死你你都不知道怎麼死,給我老實獃著!」錦瑟目露凶光,寒煜乖乖閉嘴。

那年穿魂谷的婪樹,彷彿一下開盡了生命,自那夜聖女和人皇私奔起,便再也不開一次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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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滿月。

錦瑟百無聊賴的逗弄著搖椅里的兩個小肉球,聽到外面寒煜的聲音,頓時怒道:「滾出去。」

寒煜笑,進來揉着她的發,親昵的吻了幾下,又覺不夠的揉着她的手——就象揉着她妖形時的爪子一般,「老大,怎又生氣了?阿獃昨日對你。。是有點過分了哈。。」他粲然一笑,露出晶白牙齒。

青筋跳了幾跳,「你那叫過分了點?你怎麼不直接。。不直接讓我死在。。死在你床……上?!」咬牙,卻臉紅的別過了一邊。

表情忽然曖昧了起來,寒煜極其無辜的湊了耳朵到她臉前道:「死在哪?我怎敢……要不,今天夜裏,我們再……」未等錦瑟有所反應,就一把將她騰空抱起,進了內殿。

殿內春意濃情,而殿外,一彎冷冷的圓月,清清涼涼。

那訴月的衷腸,就算是有,可若遲了,便終究,還是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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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皮系列,魑顏卷正式完結!!

撒花!!

接下來就是魅顏卷啦!!

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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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皮——魑顏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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