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一訴衷腸

第七十二章 一訴衷腸

皇后此時基本已能確定,寒翊雲就是薛震的遺子,是她當年秘密派人送出長臨城的那個孩子。

難怪只是第一眼,她就覺得似曾相識。

僅僅只是這一眼,就讓她想起了當年楊柳樹下的薛大哥。

皇后微微閉目,心中卻已是雜亂無章。

……他終於還是回來了。

這些日子,在將軍府的周圍,經常會出現一些陌生的臉孔。

龍奇一直有格外留心,不過這些人目前都沒有什麼特別的動作,似乎只是負責在府外盯梢而已。

可是這樣就已經很異常了,只是不管如何,將軍府都如鐵桶一樣密不透風。

無論府外是一些什麼人,有着什麼樣的居心,向來他們也都無法從這裏得到任何想要的信息。

一隻雪白的飛鴿拍著翅膀飛入了將軍府,停在了府內涼亭旁的木架上,木架前零星的散落着一些鴿食。

龍奇緩緩走上前,輕巧地解下綁在鴿子腿上的竹筒,取出裏面的書信,隨後立即小步跑去書房,遞給總舵主。

這封書信是從青野隴州城裏傳來的,是正在隴州城裏主事的分舵主崇子敬親筆所書。

信中所提,除了有這幾日隴州城裏的幫務事宜,還有一件十分異常之事。

經幫中弟兄彙報,近日常常有人在青野各州打探總舵主的背景來歷,兄弟們留意后才發現,這些人都帶着京城口音。

寒翊雲不禁垂下眼,心內有些晃蕩不安。

這些人有九成幾率是皇後派去的,難怪這幾日一直沒有皇上下令敕建寒氏宗祠的旨意下來,皇後娘娘一定是察覺到了什麼,所以不願冒一點風險。

雖然他知道這些人在青野打探不出什麼來,但是皇後娘娘與父親畢竟識於微時,當年他都還未出生,甚至母親都還沒有嫁給父親,所以他們之間發生的事情,其中必定還有什麼是他不知道的。

皇後娘娘應該就是在這些他所不知道的事情里,找到了什麼相關的蛛絲馬跡。

龍奇頓時有些驚慌,「總舵主,那您的身份會不會已經……」

寒翊雲抬手制止他繼續說下去,隨後像有了什麼對策,正色道:「龍奇,你立刻……」

然而還沒等他說完,就有府奴前來傳話:「總舵主,皇後娘娘剛剛派人傳來懿旨,召您即刻入宮覲見。」

寒翊雲眉目微驚,過了好一會兒,才應道:「好,立刻備馬。」

龍奇着急喊道:「總舵主!」

寒翊雲雖然有些驚於皇後娘娘的召見,但是並未有半點露怯,依然鎮靜自若地道:「龍奇,你也不必驚慌。皇後娘娘,她和皇上不一樣。」

龍奇看着總舵主逐漸遠去的身影,心中十分擔心,可是除了等待,他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此時的將軍府外,自飛雲將軍的馬車出行后,周邊的暗哨也都隨着撤去了。

華陽宮經皇上下旨敕令整修過後,不僅恢復了二十年前的光采,還重新復了這獨一無二的椒房之寵,使得整座大殿裏都瀰漫着一種花椒和泥的香氣。

寒翊雲在宮女們的迎侍下,入了正殿。

此時皇后已經屏退左右,獨身坐於殿中。

寒翊雲如往常一般,躬身上前行禮,「微臣參見皇後娘娘。」

皇后怔怔看着那適才入殿的身影。

這修長挺拔的身材,舉止投足間,盡顯英偉不凡。

默然半晌后,皇後方微微一抬手,喉嚨有些發緊,「免禮。今日召將軍前來,是因本宮有一要事,想請問將軍。」

寒翊雲頓時察覺有異,微微俯下頭,低聲道:「微臣實不敢當。娘娘既然有話要問,微臣自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皇后眉目漸緊,原本無力的手此刻也如緊緊地攥住。

「近日午夜夢回,本宮常常憶起往事,太醫診后稱,乃是本宮病卧多年,以致神思混亂,一時不清。所以,直到今日才想起,你的父親……」

寒翊雲臉色一僵,隨後又竭力恢復如常,疑聲問道:「娘娘……認識家父?」

皇后微微點頭一笑,輕聲道:「木旁有雪,有樹木生長在雪天之意,其錚錚鐵骨,唯不忘於心,這一切……本宮都還記得。」

寒翊雲緊緊攥著拳頭,強壓着即將奪眶而出的酸楚,鎮聲道:「父親故去之時,微臣尚且年幼,殊不知父親居然與娘娘相識。」

皇后的臉色有些沉鬱,容顏似乎瞬間便黯淡了下來。

一時之間,殿內陷入噤聲的沉默里。

寒翊雲還是卑躬地低着頭,不敢抬頭直視皇后的眼睛。

可是殿上那雙眼散出的哀痛之光,似乎要將他整個人都穿透。

良久,皇后閉目凝神,緩緩抵住了噤在喉嚨里的哽咽,然後微微振了振聲,但音色還是稍稍有些顫抖,「我記得你小時候,不是這樣的。」

寒翊雲不由驚怔,皇後娘娘果然已經知道了,這個秘密……恐怕已經瞞不住了。

他微微抬眼,只見皇後娘娘眼神幽涼地靠在殿台交椅上,雙手無力地撫著胸口,眼眶裏似乎飽含着淚水,只要風輕輕一吹就會落下。

「娘娘,您的身體才剛剛有所復原,不宜太過傷心,更何況……這裏畢竟是皇宮,人多眼雜……」

皇后微微點頭,這才收住了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

「無妨,殿內周圍都是侍奉了我二十多年的親信,更何況你如今是曦兒的准駙馬,相信不會有人起疑。」她依然噤著哽咽的聲音,斷斷續續道,「這些年,你過得怎麼樣?」

寒翊雲輕柔一笑,「娘娘,這些年我一直過得很好,身強體壯,沒有落下半點毛病。您當年派人送我出城后,我就一直跟着師父在雪天山裏生活。」

皇后搖了搖頭,十分疼惜道:「你不必寬慰我。我知道,有很多人都在追殺你,所以最終就連我這裏,都斷掉了你的消息。」

寒翊雲抿了抿嘴唇,「您多慮了……您看,我現在不是好好地站在您面前嗎?」

皇後有些激動地點點頭,突然像被噤住了聲,纖細的右手捂住剛剛輕啟的朱唇,一時之間竟然半句話也說不出口。

寒翊雲不禁喚了一聲:「娘娘……」

皇后嘴裏喃喃道:「當初送你出城,就是希望你一輩子都不要再來京城,可你……為什麼還是要回來。你要知道,薛家這一脈,就只剩下你了,你若是有個萬一……」

不等她說完,寒翊雲便搖了搖頭,「您放心,不會有萬一,我會小心的。至少目前除了您,沒有人知道。」

皇后語氣認真懇切,「天下就沒有不透風的牆……說到底,當年也是因為我……你來這裏想要做的事情,我知道,從現在開始你就全部交給我。以前是我病得不夠清醒,所以才導致耽誤了這麼多年。現在我既然已經清醒過來,那覆在他身上的叛臣逆賊之名,自然也應該由我親手為他洗雪。我即刻便向皇上請旨,先將你安全調回隴州城裏。」

寒翊雲堅定地朝她搖頭,語氣斬釘截鐵,「不行!娘娘,我現在雖然已經逐漸在接近當年的真相,可這其中盤根錯節,牽扯到的勢力不止一方。若被隱藏的敵人察覺,您身處中宮,極易受到掣肘,只怕有人會再來謀害您,更何況我乃薛家獨子,這……是我與生俱來的責任。無論如何,現在您都不應讓我離開!」

皇后幽幽嘆出一口氣,中宮雖已復寵,但時日終歸不長,她也確確實實病了這麼多年,無論是前朝還是後宮的勢力,都比不上蘭貴妃和榮王。

在外,榮王一品親王之身,執有理政之權,更有六部朝臣扶持;

在內,蘭氏以貴妃之位代掌鳳印,在後宮主事多年,宮中人脈更為雄厚。

她現在雖然也還算清醒,但是總歸是拖着一副病體,有些事情,恐怕還是鞭長莫及。

「罷了。你也不再是當年那個需要我來保護的孩子了,現在的你……已經長大了。」

寒翊雲斂回堅定的目光,眼底微微泛紅,但嘴角依然掛着淺淺淡淡的笑。

「娘娘,我只希望您不要告訴太子殿下和公主殿下。您也好好調養身體,至於這其他的事情,就安心的交給我便可。」

皇后瞧着他神情里的認真和篤定,不禁又回想起了舊人。

他和他的父親,不僅長得相像,連性子也是極像。

只是,在薛大哥的眼神里更見清明和正直,而東兒在迷離的陰影里長大,就難免會沾染上一些晦暗的氣息。

讓她更加沒有想到的是,多年以後,她的女兒也會愛上當年她所愛之人的兒子。

這究竟是命運的輪迴,還是意外的巧合?

可這無論是輪迴,還是巧合,她只希望曦兒不要像她一樣,在所愛之人的心裏,永遠都只有那一個人。

「曦兒她……我記得幼時,你們也是見過的。」

寒翊雲眉目再次收緊,「是……有幸見過兩次。」

皇后微微頷首,心中不甚歡喜。

「沒想到你們的緣分,從幼時就已經註定了。」

寒翊雲頓時垂目不語,一顆沉甸的心像是墜入到了湖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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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雁歸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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