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皇朝血海 第一百四十八章 芙蓉淚

第四卷 皇朝血海 第一百四十八章 芙蓉淚

楓卿童感受着山下靠近的殺氣,心中反而出奇的平靜。

他想了很多,也想得很雜。

王燧應該算的上梟雄了,原來一直高坐龍椅的人也只是他的替身。可為什麼那個老傢伙就沒有發現?忽的靈光一閃,楓卿童想起陸玄來,陸玄被救時可是面目全非,雷家請了一位不出世的老醫師才將陸玄的臉恢復原狀。既是不出世,為何又出世?雷家的面子固然夠大,但換一個角度,請他出山的還有他人也未可知。既能修復面容,不也能改變面容,更換面容?

再想起王燧面白無須,嗓音略顯尖細,楓卿童腦海中浮現出自己刺出那一劍時看到的在簾帳后侍立的一個身影,現在想來,分明分外熟悉……

「原來對別人狠,對自己也不留餘力……」

這樣的王燧,忽然讓楓卿童沒辦法恨了。在王燧的心裏,第一位並不是他的江山社稷,僅僅是「江山社稷」罷了。

不再想這些糟心事,楓卿童眼前開始模糊,下山之後的事情如同走馬燈一般在眼前一一重現:

北疆把他當成工具人的亦南星,藏着東蒼諜子身份和他約法三章的芋頭,不知北疆現在是什麼情況了,戰火一片中,希望他們能安好吧……

「我的孤煞星命,終歸沒破,希望你能好好活着吧……」

那個月光一般的姑娘,楓卿童最終沒有敢多想。他不知道,她是不是如他所願,「勿等勿念」了……

鎮北轄境,最要好的還是大黑臉柳山凌,現在應該帶着兵馬在北方作戰吧?

最令他忌憚的是韓語立,可最後自己還是把魚幼薇託付給了韓家,造化弄人。

最感激的,是上師和劉供奉,一個指點了他的陣法,一個指點了他的武道。

最煩的緊的,是天天找他喝酒,亂點鴛鴦譜的老高,也不知道這老頭又找了什麼好酒沒有。

最放心不下的,是小鼻頭,原來終歸也是姓「楓」而非「風」,還是國運承繼之人,也不知道是自己遠房的弟弟還是侄子,現在是不是一切都好轉起來了……

最對不住的,是小公主王漱雲……

後來呢?

最痛恨的,是九曲郡背信棄義,算計朋友的黎慈,最愧疚的,是被他斬去一臂的義父西門谷主,最想知道下落的,是雷正則雷大哥……

太多太多人了,他終歸是精力不足了。於是,這剩下的時光,他便全部留個那個人了。

「最想念的,是你啊,魚幼薇……」

朦朧之中,楓卿童好像看到一道曼麗身影向他飛來,她一身束身紅衣,英姿颯爽,乾淨利落,在那環繞的殺氣中像是從天而降的神女。

「跟我走!」

一隻溫軟的手不由分說直接拉起了楓卿童的手,楓卿童這才驚覺,眼前的紅衣女子並不是自己的幻想。忙打起精神,望向那女子。

「發什麼呆?本小姐你也不認識了?」

女子面目清麗,許久不見,已經是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你如何尋到此處?」楓卿童心中急切,一把撒開她的手:

「胡鬧!快走!」

「我知道一條野路,現在不是多說話的時候,跟我走!」王漱雲不由分說,又拉住了楓卿童的手,見楓卿童又要不依,王漱雲怒目而視,嗔道:

「魚姐姐還在等你呢!明明還有希望,你就這樣放棄了?」

「我是怕你……」

不由楓卿童說完,王漱雲厲色打斷道:

「我的事情,不用你關心!你和別人

洞房花燭的時候沒想過我,現在倒擔心起我來了?別人做什麼事,還都需要你擔心了?就算死在這裏,那也是我願意,別因為一個破孤煞星命就覺得自己了不起了,所有人都圍着你轉,什麼都要管?閉上你的臭嘴,跟老娘走!」

一席話,將楓卿童直接罵暈了,一時沒反應過來,就被王漱雲拉着,一同隱於陰影之中。兩人都是暗屬性,就屬性來說,確實是最適合潛行逃跑的屬性了。

「你神起境了?!」

感受着王漱雲身上的靈力,楓卿童一時有些震驚。

王漱雲瞥了一眼面色蒼白的楓卿童,有些心疼,但嘴上還是不饒人:

「就許你們個個驚才艷艷,還不許我按部就班破境了?」

王漱雲沒忍住,又看了一眼楓卿童胸口,傷口已經化膿,顯得格外觸目驚心。咬緊嘴唇,王漱雲輕輕碰了碰傷口周圍還好的皮膚,也不敢動作重了,輕聲問道:

「疼嗎?」

楓卿童笑容和煦的看着已經長大的王漱雲,道:

「我是不是應該說不疼?其實是疼的。」

王漱雲嘆口氣,哪怕知道楓卿童在嘲諷她問廢話,拿她打趣,也沒心思再和楓卿童胡扯。要從山上圍攏而來的這麼多化生境高手之中逃出去,王漱雲其實沒有一點把握。

王漱雲其實前幾日就到了稚子山,看到山下的警示石,王漱雲便止步在了稚子山周邊,靜靜在這裏等著楓卿童回來。也是這幾天,她摸清楚了周邊地形,冒險上山一次,找到了魚幼薇曾談起的一條隱蔽小路。只是她絕對想不到,等來現在這樣一幕,還真就用上了那條小徑。

來稚子山的原因,自然是關於魚幼薇的事情。與楓卿童的通信上說的,都是情況好轉之類的假話,其實魚幼薇身子日漸弱了下去,最近的一封信,還是王漱雲代筆促成,魚幼薇已經陷入了昏迷。在最近的一次清明之中,魚幼薇唯一的話就是想見楓卿童最後一面,王漱雲便如魚幼薇所言,找到了稚子山,在這裏碰運氣看能不能等到楓卿童。

當然,王漱雲是偷跑出來的。這個關頭,鎮北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允許王漱雲外出的。

長出一口氣,王漱雲穩住心神,不再想這些事情,更不會跟楓卿童提起其中的原因。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逃出去。

楓卿童雖然心中疑問萬千,但也知道此時不便多問,於是只是跟着王漱雲,不斷潛行下山。在此期間,楓卿童也再一次打起精神,真正榨乾了自己所有的潛力,用自己的暗屬靈力與王漱雲一起潛行。

「近了,屏氣!」

王漱雲身上忽然分出若干虛影,楓卿童定睛一看,才發現那是一柄又一柄影刃。隱隱察覺到什麼的楓卿童依舊默不作聲,二人對視一眼,在那影刃向著各個方向逃竄的時刻,驟然提速向山外突圍而去。

司徒久讓等人猛然察覺,但此時為時已晚,攔住幾個虛影之後,依舊有幾個影子向山下遠去,其中,就有一個藏着楓卿童的真身。

司徒久讓攥緊了手中的迎刃,臉色鐵青那是一種被玩弄的深深的恥辱感:「影刃,鎮北!」

楓卿童與王漱雲此時已經遠去,二人都不由得鬆了口氣。這時候,他們聽到了身後的一聲怒吼:

「楓卿童,我要把你碎屍萬段!」

楓卿童猛地抓起王漱雲的手:

「他要追上來了,我來帶你,快些走!」

王淑雲一時有些奇怪:「我們已經跑出去這麼遠了,他怎麼能知道我們的方向的?」

「我也不知道

,如果不是他能死咬着我,這兩個月時間我早跑了一萬次了!走!」

楓卿童拉起王漱雲,以最快的速度在山林之中不斷飛躍。

但這一次,司徒久讓顯然也無法再忍受,周身紫霧環繞,一柄鬼神杖光芒大作,手中水晶球指出方向,竟爆發出遠勝楓卿童的速度。

正拉着王漱雲向外逃竄的楓卿童忽然覺得身後一陣發涼,他看不到的是,他的身後,眼角滲出血液的司徒久讓病態盡顯,卻掛着滲人邪異的笑容。

「非要逼我魂魄受損,非要逼我用這杖子!楓卿童,死!」

那柄長杖攜萬千惡鬼而來,甚至隱隱能聽到其中的哀嚎之聲!

楓卿童的身體能帶着王漱雲跑出這段路已是強弩之末,哪裏還有力量去躲開這致命的一擊?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楓卿童只覺得手中猛地一松,一道紅衣驟然擋在了那長杖與楓卿童之間。根本來不及反應,楓卿童匆忙停住身形,轉身之時,恰好看到一身紅衣的王漱雲如一朵血紅的殘雲,在那黑霧繚繞的一擊下,從天空飄零而下。

「雲兒!」

楓卿童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在鮮血紛飛中接住了那道血紅的身影。

在楓卿童的懷中,那個傾城傾國的公主滿臉鮮血,卻依舊帶着笑容。他的雙手顫顫巍巍,一點一點伸向楓卿童的臉,想好好摸一下那個從來可望不可即的心上人的臉:

「喂……你,你就從來,沒有喜歡過我嗎?」

楓卿童攥住那隻溫軟的手,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感受着她的溫度一點點流逝,眼淚如同斷線的珠子不斷向下流着:

「我不許你死,我不許你死……我們不是最有默契的搭檔嗎?你這樣死了,算怎麼回事?鎮北江湖還沒有走完呢,天下那麼大,東蒼的江湖,北疆的江湖,乃至莽金的江湖……我都可以,我都可以陪你去看的……」

說着說着,楓卿童已經有些泣不成聲了。

王漱雲眼中流露出嚮往之色,但卻擋不住她的眼中漸漸流逝的生機,她的聲音再也沒有和楓卿童吵嘴時的活力了,只是輕輕的,讓她本就溫柔下來的語氣顯得那樣讓人憐惜:

「啊……我好像看到了,很美好啊……但我,大概不能陪你去了……」

司徒久讓驟然奔襲,一擊被擋下,他也停了下來好將氣息調穩司徒芳的死狀,他可還記得清清楚楚。看着二人說了這些話,不禁覺得好笑。此時氣息已平,放肆嘲笑:

「他自己也看不成的,今日,你們都要在這山林之中屍首分離!就連魂魄,也得好好獃在我這杖里,哪都去不了!」

王漱雲沒有理睬,她用最後的力氣,用手勾住楓卿童的脖子,楓卿童微微俯首,她輕輕抬起頭,在他的嘴唇上輕輕吻了一下。少女臉上又有些紅暈,她偎在楓卿童的懷裏,忽然有些前所未有的幸福可惜,這幸福,好短暫啊。

王漱雲已是淚流滿面,聲音如同一隻受傷的小貓,輕聲囁嚅道:

「楓卿童,答應我,好好活下去,好嗎?」

楓卿童滿臉淚水,心如刀割。他緊緊抱着懷中的人,情緒徹底崩潰,只是應着:

「好,好,我會好好活着……我會,我會……」

司徒久讓冷笑一聲,道:

「交代完後事,那就安心上路吧!」

獅子搏兔,亦用全力!鬼神杖上光芒大作,司徒久讓面目猙獰,一杖襲來!

楓卿童面目慘然,呢喃道:

「竟然,是第五件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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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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