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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為刻意推遲去食堂吃飯的時間、刻意改換去廁所的路線、刻意避開兩個人常去的地方......就能減少兩個人四目相對的可能。然則，兩個人的刻意，往往讓相遇避無可避。

林柒一看着端著餐盤立在自己面前的男生，突然挪不開步子。

「你怎麼這麼晚才來......」葉辛年咽了咽口水，輕聲說道，「都沒什麼菜了。」

自己從宿舍下來的時候是12點15分左右，那個時候很多菜色都已經被打光了，更何況是現在。

女生是刻意遲來，以避免碰見自己么？

這麼想着，葉辛年呼吸微促，看着女生的目光不自覺地閃爍起來。

自從女生知道自己已經知道她要去參加H大的自主招生考試之後，她似乎就開始刻意避著自己了。

葉辛年一時間有些反感自己對女生的留心。

周一，和女生差不多時間走出教室，差不多時間到達食堂，甚至排在一個隊伍里，中間只隔了幾個人。周二，女生出教室的時間稍稍晚了些，葉辛年在食堂門口徘徊了一陣子，看到女生的身影跟袁緣與栗非凡兩個人一齊出現在天橋處，然後佯裝偶遇地跟三個人打了聲招呼，搭著袁緣「一起去吃飯」的話幾個人坐在了一桌，女生卻一句話也沒跟自己說。周三，葉辛年在食堂門口等到了12點10分，仍是沒有等到女生，於是直接回了宿舍，吃了些麵包就算打發了。周四，覺得自己的做法實在有些幼稚，葉辛年下了課就直接回了宿舍。然而想着下午還有體育課，還是翻身起來，到食堂吃了點殘羹冷炙。今天，自己在宿舍里解了幾道題才到的食堂，沒想到卻碰見了珊珊來遲的女生。

「我......剛才覺得不餓......」林柒一輕聲應着。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兩個人連見面打聲招呼都變得如此生疏呢？

葉辛年看着林柒一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凝神看着女生片刻，葉辛年才發現女生額前的劉海竟然已經有些遮擋住了眼睛。

原來，自己和女生竟然已經有這麼久沒有好好說過話了么？久到原本還只是沒過女生眉毛的頭髮，已經長長了這麼多。

整個食堂里已經只剩下幾個人，更多的是食堂阿姨站在餐盤迴收處整理著餐盤發出的聲響。

「哐——」

「扣扣——」

不鏽鋼餐盤相互碰觸的聲音和餐盤被倒扣在餐食回收桶上的聲音讓林柒一不自覺地環顧了一下食堂，四下流轉的目光碰觸到葉辛年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目光時，林柒一隻覺得心跳漏了一拍。

艱難地咽了咽口水，林柒一從喉嚨擠出一絲聲音，「我...我吃飯去了...」

看着林柒一率先移開了目光，倉皇從自己身邊跑開的樣子，葉辛年出聲叫住了她，「柒柒——」

聞聲，林柒一往前邁著的步子頓在空氣中幾秒鐘，然後才緩緩與地面接觸。

柒柒。

男生似乎從未這樣叫過自己。

林柒一緊緊攥着手中的餐卡，微微轉過身去，等著男生的下文。

「不然我帶你去外面吃吧。」葉辛年看着林柒一輕聲說道，「已經沒什麼菜了。」

林柒一凝神看着葉辛年，腦中突然浮現起似曾相識的畫面。

「今天我帶你去外面吃吧。」

以前，兩個人也曾經因為向老師問問題或者做值日耽誤了時間，到食堂的時候發現沒有什麼菜色，於是跑到學校門口旁邊的飯點裏去吃。那個時候，林柒一總是高興地嚷着「今天可以改善伙食了」、「今天可以換換口味了」。

那個時候，兩個不論做什麼都無比快樂。

「同學——還要不要打飯了？不打要收起來了？」窗口內的阿姨高聲朝相視而立的兩人叫喊著。

林柒一低下頭調整一下呼吸，然後朝着窗口內的阿姨招了招手，說道：「馬上就來——」

聞言，葉辛年手中握著餐盤的力道緊了緊，離男生較遠的餐盤的那一端微微翹起，兩根筷子因着傾斜的弧度有些搖搖欲墜。

葉辛年看着林柒一緩緩回過身來，朝自己說了聲，「不了，謝謝。」

等到林柒一端著餐盤在一張桌子上坐下來時，整個食堂就只剩下自己和兩個還在做着善後打掃工作的阿姨。

看着面前已經有些發黑的青菜，林柒一拿起筷子捻起一口放進嘴裏輕輕咀嚼起來。

自嘲地笑笑自己方才打完菜就要轉身時心中的想法。

葉辛年怎麼可能還站在原地呢？

自己甚至都沒有親口告訴過他，自己已經買了往H大去的火車票了。他方才還願意跟自己說話，甚至還想帶自己到校門口去吃好的......

感覺真是奇妙的東西，可為什麼會有例外呢？

無論什麼感覺，例如課堂上被提問時回答不出來那一瞬間的羞愧感、買了自己喜歡了很久的書那一瞬間是喜悅感還有努力許久終於完成了某件事情的時候的成就感，等等等等都只有在那真真切切的一瞬間將心中的情緒渲染到極致，之後即便再回憶起來，也永遠不及當時那邊深刻入骨。

可是，喜歡的感覺為什麼不是這樣呢？

為什麼時間越久，反而越能深切地回憶起到那種強烈的想要靠近對方的衝動和與對方四目相撞時的怦然心動聲？

為什麼越不想讓自己陷入到曾經有過的喜悅情緒中，那些畫面反而在腦海中越發清晰起來呢？

喉嚨中傳來些難以下咽的感覺，有些老的青菜嚼得林柒一的臉頰有些發酸。林柒一舀起一口湯送進嘴裏，將口中的青菜一口吞了下去。

為什麼明明是自己在追着男生奮力奔跑的過程中不知不覺地調轉了方向，可是男生卻一句責問的話都沒有？

無聲的疏離和仍舊投射而來的關心比起大聲的責問，讓女生更加難受。

又沒有了進食的慾望，看着面前幾乎沒有動過的飯菜，林柒一重重地嘆了口氣。將剩下的湯全部喝完，就端著餐盤走到了回收處。

轉眼之間，就只剩下一個一個阿姨了。林柒一將餐盤遞到她面前，她轉過身來愣了一下，開口道：「小姑娘，都沒吃啊，身體要垮的啊——」

林柒一勉強咧開嘴笑笑，面上帶着萬分的不好意思，輕聲說道：「沒胃口，吃不下了。不好意思啊，阿姨。」

心情不佳，連帶着對食物也無感。

此時此刻，腦中竟然就只有想要馬上喝一杯熱熱的椰果奶茶的念頭。

林柒一一步一步跨上台階，看着腳尖在肥大的校服褲子裏一下不見一下又出現。

「嗯——嗯——」

口袋中的手機震了震。

林柒一疑惑著這個時間誰會給自己發信息。「葉辛年」三個字闖進腦中時，女生將手伸進口袋中的動作頓了頓，幾秒鐘之後嘴角揚起一絲苦澀。

自己可能真的有點走火入魔了。

/等下周你從H大回來，我幫你補物理吧。陸遙/

陸遙。

那個看着自己的時候總是笑着的男孩兒，那個一直堅持給自己送物理錯題集的男孩兒，那個告訴自己「可以做些自己喜歡的事情」的男孩兒，自己似乎只能把他往外推。

知道他想要幫自己補一補物理的好意，也明白即便自己參加了自主招生考試，也不能就覺得高枕無憂，然而，自己還是必須婉拒。

他不是葉辛年的替代品，他是另一個人的唯一。

/不用了，謝謝。柒柒。/

似乎自己最近總在說些違心話、做些違心事，心情也像這11月末的天氣一樣，陰霾許久，不見絲毫晴朗，彷彿蓄勢已久，正醞釀着一場暴雨。

***

回到房間，將裝着這個學期所有試卷的文件夾從書包里拿了出來，林柒一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一下都不想再動彈。

被隨便一丟的書包歪七扭八地橫在床上，書包里的東西掉出來不少。

筆袋、公交卡、潤唇膏......還有，自己男生方才一定塞進自己書包里的那本摘錄本，也不安分地從書包里露出一角來。

下周，各個學校的自主招生考試就要拉開帷幕了。

看着桌上的文件夾，林柒一舔了舔嘴唇，然後打開了左腳邊上的書櫃。裏面放着幾個同樣的文件夾，整齊地立着。林柒一突然覺得有些悵然若失。

只有她自己知道文件夾里裝着的是什麼。

抬手去觸碰其中一個文件夾，文件夾的暗扣沒有扣上，文件夾內整齊的疊放着的一沓文件，林柒一伸手去拿文件夾中的東西的動作一頓再頓，最後，仍是沒有將其從文件夾中拿出來。

文件夾里，是高中時期每個學期的每一場考試的每一門科目的試卷。不僅僅有林柒一的，還有，葉辛年的。

幾分鐘前。

林柒一在小區門前停下腳步，從書包內將已經整理好的男生這個學期的所有考卷拿出來，然後一步一步往身後不遠處的男生走過去。

葉辛年看着林柒一抓着文件夾朝自己走過來的動作，不自覺地抓了抓書包帶。

「你這個學期的考卷。」在離葉辛年一步之遙的地方站定，林柒一將文件夾遞到男生面前，輕聲說道，「下周......考試前還能再看看。」

這個場景在兩個人之間發生過無數次。每一次，葉辛年都會拿着做好的數學筆記，而林柒一則拿着摘錄本，兩本筆記本在兩個人的手掌之間互換著位置，彷如在進行着一場神聖的授予儀式。

葉辛年看着女生手中的文件夾，啞然片刻，深深地吸了幾口氣，搖了搖頭，「不用了，你留着吧，我用不上。」

葉辛年輕輕抬手將文件夾推回到女生懷中，林柒一舔了舔嘴唇，將文件夾輕輕抱在懷中。

葉辛年看着女生的動作微微勾了勾嘴角，牽起右臉頰上的酒窩隱隱顯現。然後，男生從書包中抽出一摞筆記本捧在手中，朝着林柒一遞了過去。

原本看上去滿滿當當的書包瞬間癟了下去，輕輕搭在男生肩上，絲毫沒有往下垂的感覺。

「這些.....我想着，你應該要用，就給你都背來了。」

林柒一的目光落在最上方的筆記本上。封面上畫着幾片葉子。

呼吸微滯，那是林柒一做的第一本摘錄本。

記得高一期末自己找男生要回摘錄本時，男生還調侃過自己在筆記本最後幾頁畫的那幾張簡筆畫。

「還好繪畫不是你的興趣，輝哥被你畫得實在是太丑了。」

「你偷看我的畫！」

「我可是光明正大地找你借了這本摘錄本...」

「以後不借你了。」

「不借我你還能借給誰啊？我跟你說，你的摘錄本我可是要全部預定的。」

男生的話不只是說說而已，他確實將自己所有的摘錄本都借了過去，而且，除非考試前前自己去找他要，否則，自己所有的摘錄本都會出現在了他桌上的書立中。

鼻腔中已經控制不住地湧出酸澀感，林柒一抱着文件夾的身影在路燈下輕輕顫抖起來。

一滴眼淚啪嗒一聲滴在了林柒一隱在黑暗中的手指上。

「不用了，你......你留着看吧。」用力咽了咽口水，林柒一從牙縫中擠出這幾個字。

聞言，葉辛年捧著摘錄本的手往回收了收，輕聲應了聲「好」。

眼瞼開合之間，文件夾上突然出現的深色圓點讓葉辛年徹底慌了神。

看着林柒一背朝自己跑開的身影，葉辛年手忙腳亂地將手中的摘錄本往地上一放，抓起最上方放着的那本就吵著林柒一追了過去。

「等等——」

緊緊抓住女生的手臂，葉辛年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就拿回這一本，就這一本。」

說完，葉辛年才輕輕鬆開抓着女生手臂的手，然後將手中的摘錄本塞到女生書包中。

男生所有的試卷都在自己的書櫃里，自己所有的摘錄本都在男生手中。

這算不算是兩個之間最真切的關聯了呢？

目光流轉，林柒一伸手將書包內的摘錄本抽了出來，想起男生方才的話。

為什麼一定要自己拿回這一本？

林柒一顫抖著翻開扉頁。

上面寫了一個公式。

「以後你們男生要告白啊，這個就是神器啊。」

陳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來。

林柒一看着筆記本上寫着的公式，眼淚再也止不住地奔湧出來。

r=a(1-sinθ)

是心形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