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同宿

78、同宿

白鴻飛一愣:「什麼叫在這裏練過上千遍?」

顧長辰自知失言,忙掩飾道:「這種類似的環境下,練過很多遍……」順帶又岔開話題,問道:「你剛剛在上面幹什麼?」

白鴻飛卻並未回答,也沒再糾纏顧長辰的語病。

顧長辰在心底舒了一口氣,在此處練過上千次,並非他隨口亂說,剛剛開始《天策》的測試時,他為了能夠儘快完成任務,曾經要求阿珂幫忙。

而阿珂私下拷了一套虛擬場景給他練習各種技藝,此處亦是那些場景之一。顧長辰用力的甩了甩腦袋,努力的將自己對這個世界的懷疑拋掉,不論是真是假,他都必須要拿到,該拿到的東西!

月已經落下,天空中再次出現了耀眼的太陽,行走的眾人便停下腳步,找岩洞或者背光處歇息。畢竟這裏沒有在雪山中專用的雪鏡,眾人出發前所帶的只不過是簡單的用黑紗織成的頭罩,並不能很好的抵擋住被雪地所反射的強烈的紫外線對肉眼的傷害,如非必要,不需白天行軍。

就這樣,眾人在雪山中不停的行進,在走上第十五天的時候,顧長辰一行人已經經過了七八座雪峰,來到一座最高的雪山腳下。

說是雪山腳下,可實際位置並不矮,顧長辰站在這座雪山腳下朝來時的路看去,只見茫茫雪山,已經不辨來路,他又抬頭望去,山峰險峻,他站在這裏,被猛烈的西北風吹得吹得要雙腿用力,方能站穩。

從現在開始,這些人需要做的,不再是夜晚趕路白天休息了,而是風小的時候趕路,風大的時候避風休息。

至於何時風大,何時風小,顧長辰完全不能夠準確預測,只能根據自己的經驗判斷。

至於其它人,顧長辰回頭,除了他,沒有人來過這裏。

一路前來,出乎顧長辰意料之外的順利,在顧長辰的記憶中,本來他每經過一座山峰,都會有數名僧人看守,他們不僅要同自然作戰,更可怕的是,還要同那些僧人交手。

但這一次,除了顧長辰在入口處遇到的那兩名僧人,和當日月下山脊上遇到的那名僧人之外,根本再也沒有遇到半個僧人。

顧長辰心中隱隱的覺得,或許西蕃國的聖地,有了大事發生,所有僧人都被召回。也可能是遇到了什麼可怕的敵人,僧人全部死了。

但究竟是什麼事情,他和棒子,辛當兩人也私下討論過數次,總是沒有任何頭緒。

現在已經是黃昏時分,夜間要攀爬一座如此險峻的山峰,顯然是不可能的,顧長辰只得命眾人各自尋找適合休息的地方。

這裏並無山洞,顧長辰等人,只得躲在巨石之後搭帳篷。

眾人先用雪鏟將巨石背後的雪地剷平,再用鐵錐打入冰層之中作為固定后,再以此為支點,架起帳篷來。

這時的帳篷,已經和顧長辰初進雪山的帳篷完全不同了,初進雪山的時候,用的是普通的行軍帳篷,而這一路上,顧長辰根據地勢的不同需要,不停的拆改,還射獵了一些雪山中的狐狸、雪豹、羚羊等,扒了他們的皮使用,到了這裏,已經變成了僅能容納三四個人的雙層帳篷。

這裏已經沒有大塊的平地可以讓眾人的帳篷都聚集在一起了,大約兩百個顏色各異,打着補丁的帳篷散落在各大巨石之後,眾人的靴子也都做了改進,在厚厚的靴底用刀劍刻出防滑的凹凸紋。

做完這一切,顧長辰便回到自己的帳篷,眼看着天色已黑,耳聽得北風呼嘯,他已經爬進了帳篷,這個帳篷十分的矮,只有八十公分高,他睡在最外面,裏面已經頭挨頭,肩碰肩的睡了三個士兵了。顧長辰躺在帳篷內,反手將帳篷拉好,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這一干人便開始攀登這座最高最險峻的雪峰了,顧長辰爬在最頂上,用冰鎬在山崖上固定支點,又用一根手腕粗的繩子纏繞在支點上,供後來的攀爬著使用,為了防止有人失手滑落或者不小心掉進冰縫隙,每十二個人為一組,用約莫一百多米的繩子串成一串,每隔十米便系住一個人,這樣即便有一個人不小心失手,其它人也能夠主抓他,不至於摔下山崖粉身碎骨。顧長辰帶着眾人緩慢的朝頂峰攀登而去,第一天僅僅只爬了十分之一的高度,夜晚在半山峭壁上找地方休息,由於地勢原因,有的帳篷綁在凸出的石崖之後,有的竟懸空而架,睡在萬丈深淵之上。第二天白天的時候,又罩上黑紗所做成的眼罩,繼續攀爬。

一路十分的順利,並未遇上暴風或雪崩之類。雖然有幾次,有的士兵失手掉落,但即刻就被身旁的人拉住腰間的繩子,扯了上來。

就這樣,一千名士兵,除去楊復光和顧長辰留在西蕃國境內接應的士兵,所剩的九百人,無一人傷亡。

十天之後,已經距離頂峰只有一天的路程了。

當夜,顧長辰在峭壁之上用鐵錐將支點釘好,並且將帳篷凌空架好之後,回頭看了看和自己拴在一條繩子上的另外幾名士兵。

自己身後約莫兩米處跟着一個士兵,另外十名士兵,在自己的下方十來米處的樣子,雙方被一條大約五米寬的冰縫隔開,顧長辰的帳篷凌空架在在冰縫的這一面,另外十名士兵背着兩個帳篷在冰縫的另外一面的一處小小的平台上,已經架好了兩頂帳篷。

顧長辰見那兩頂帳篷都架在實處,且攀過冰縫隙也十分麻煩,便對自己身後的士兵道:「懸在空中的帳篷承力恐怕不夠,讓另外兩個和下面的人擠一擠!」

那名士兵便扯下系在脖子上的紅色飄帶,給下面的人打了個旗語。

下面的士兵會意,解開連在雙方之間的鐵鎖,各自找好了帳篷,擠了進去。

顧長辰又伸手試了試帳篷的承力度,隨口道:「過了今夜,爬上峰頂,就不用再睡這種懸空的帳篷了!還是睡在實地上踏實!」

卻聽得那名士兵問道:「你怎麼知道山的另外一面一定就是平坡?說不定比這面更陡峭!你說的這麼肯定,難道之前你來過這裏?」

顧長辰一愣,隨即回頭朝那名士兵看去,那名士兵和其它人一樣,臉上罩着黑紗做成的頭罩,帶着皮帽,看不出是誰。

但顧長辰知道,整個軍中,唯一一個稱呼自己「你」的人,就是白鴻飛了。

顧長辰將帳篷又綁勞了些,道:「鴻飛,怎麼是你?你什麼時候在我後面的?」

白鴻飛默然,過了一會,他才道:「兩天前我就跟你睡一個帳篷了,你自己沒注意而已!」

顧長辰愣了愣,正如白鴻飛所說,顧長辰根本沒注意到和自己睡一個帳篷的人是誰。白天爬山的時候,人人都罩着黑紗頭罩,帶着防風的帽子,晚上睡覺,各隊清點人數,也是小隊長的事情,輪不到顧長辰操心。

至於到了帳篷裏面,他早已累極,根本不會和人閑聊就睡了過去。

更重要的是,這條攀登雪峰的路,不用找白鴻飛問路,他一直以為,白鴻飛在隊伍中間的位置,卻沒想到,白鴻飛竟不知什麼時候跟在自己身後。

白鴻飛見顧長辰手上動作停了,心中有些黯然,過了一會,低聲道:「如果承重不夠,我換地方就是!」

顧長辰根本沒心思去猜白鴻飛這是什麼意思,他皺了皺眉,道:「換來換去的折騰什麼?一起睡就是!」

兩個人睡四個人的帳篷,頗為寬敞,顧長辰躺在帳篷內,伸手將帳篷拉上,在裏面將帳篷的風門系好,帳內一片黑暗。

他此刻卻不如前些天那樣,一躺下就睡著了,越是靠近大雪山的腹心地帶,他就越覺得緊張。這一切和他想像中的有些不同,明天就能爬上大雪山的最高峰頂,而理應遇到的阻撓和戰鬥,卻根本沒有到來。

究竟是出了什麼事情?那些紅衣僧人的武功,顧長辰深深的知道,《天策》中他走到這裏時,已經只剩下三四百人了。現在人數比那時多,他卻覺得似乎有比武功深不可測的紅衣僧人更可怕的東西,在等待着自己。

再聯想到僅僅遇見的那三名紅衣僧人的死裝,腦髓都被什麼東西吸走了,他就覺得前路更加的詭秘難測,然而卻又因為趙肅的命令,不得泄露給任何人知道此行真正目的,連找個商量的人都沒有。

想到這裏,顧長辰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如果伍不凡在身邊,或許能夠幫上點忙,就算是遇上什麼危險,有他在,也能讓自己覺得踏實。

卻聽得身旁一個聲音,在黑暗中響起:「長辰,你在想什麼?」

顧長辰道:「在想一個人。」

白鴻飛便沒了聲音,顧長辰翻了個身,又陷入了沉思之中,不論如何,不論會遇到什麼樣可怕的事情,他都一定要將那個藏在雪山皇宮最深處的寶藏,拿到手交給趙肅。可是,如果那東西真的存在,真的給了趙肅,要是他出爾反爾怎麼辦?一想到這個問題,顧長辰開始覺得有點頭疼了,一直以來,很多次,都是自己被趙肅耍,如果這一次,他又耍自己呢?顧長辰搖了搖自己的頭,趙肅也算是個聰明人,還沒過河呢,也不至於就這樣拆橋,但……不得不防!

他正兀自想自己的事情,卻聽得身後的聲音再次響起:「長辰,我有話想同你說……」

顧長辰道:「說。」

黑暗之中,白鴻飛的聲音,幽幽的響起:「你……在想誰?」

顧長辰登時覺得,當初不該覺得沒必要折騰而讓白鴻飛睡這裏的。

他只能沉默不答。然而卻能夠感覺到,白鴻飛在朝自己這邊挪過來,他本來就睡在外面,沒處可讓,慶幸的是白鴻飛並未再靠近,卻聽到了白鴻飛用着略帶些沙啞的聲音,低聲道:「我和你一樣……也在,也在想一個人……」

顧長辰覺得有些尷尬,剛想開口,卻聽得白鴻飛道:「長辰,自從進入雪山以來,我就有種奇怪的感覺。好像,有很多場景,在我腦中回放,很多很多,明明沒有發生過,我卻覺得很熟悉的場景。」

顧長辰聽見白鴻飛轉移了話題,總算是鬆了一口氣,心中暗想下次睡覺,一定要看清楚室友是誰。

他順着白鴻飛的話隨口問:「什麼場景?」

白鴻飛不答,身子卻往前挪了挪,伸出手,將顧長辰先前系好的帳篷入口處拉開了一條小縫隙,冷風嗖的鑽進來,白雪的反光,也透過這絲縫隙,射了進來。

顧長辰藉著那絲雪光看的清楚,白鴻飛的發散在肩頭,他跪在自己身前,由於帳篷很矮,半躬著身子,雙手撐在自己身旁,正灼灼的看着自己。

顧長辰覺得更加尷尬,身子朝後避了避,道:「你別胡思亂想,這個,那個大概是你這些天太累了,明天還要攀山,早點睡罷!」

白鴻飛反而湊近了一些,顧長辰甚至能夠感覺到,對方的鼻息吐在自己的臉上,只聽得那聲音中帶着些凜冽:「不是,你在騙我!雪山背後,一定有着些,不一樣的東西,是不是?你這次來的目的,絕對不是拜見西蕃長老那麼簡單!」

顧長辰心中警惕,想了想,道:「鴻飛,有些事情,不是我不想告訴你,而是……」

「而是什麼?」白鴻飛的指節,在微微的發抖。

顧長辰在心中嘆了一口氣,語氣放軟了些:「沒什麼,早點睡吧。你相信我,你是我的恩人,我決不會害你的!」

白鴻飛忽然笑了笑,身子壓的更低:「如果是伍不凡問你,你會告訴他的吧?」

顧長辰注意到,白鴻飛的頭髮,已經垂到了自己的胸膛,而此刻風漏進來,頭髮便隨着風微微擺動,落入他的頸中,有些麻麻痒痒的。

顧長辰對於這個問題,表示沉默。卻聽白鴻飛問道:「你不願告訴我那個就算了……你剛剛說,你在想一個人……我想知道,你想的人是不是我!這不算什麼機密,應該可以說吧!」

顧長辰看着白鴻飛越湊越近,不著痕迹的伸手將他擋開了些,道:「我想的是不凡!」

白鴻飛猛然聽見伍不凡的名字,腦袋中一下子炸開了。他原來,想的真的是他……

他竟從來沒有喜歡過自己……

沒有么?真的沒有的話?又為什麼會冒死把自己從朱邪執的手中救出來?又為什麼在那個晚上,抱着自己到湖裏清洗?又為什麼會隨後那樣細心溫柔的照顧自己?為什麼一心想要為自己洗刷罪名?

白鴻飛的心似乎被什麼東西狠狠的刺了一下,疼得厲害,卻又不甘。

如果當日雲州書房內的油燈下,他問自己那個問題的時候,自己沒有扇他耳光,自己如果吻他,那現在他心心念念的,會不會是一個叫白鴻飛的人呢?

白鴻飛不知道,他只知道,這裏只有他們兩人,或許這就是上天的安排。

白鴻飛深深的吸了口氣,猛的伸出手,抱住顧長辰,俯身將顧長辰的唇狠狠的吻住。

顧長辰懵了,兩人相距甚近,他原本以為白鴻飛聽了這話,會知難而退,卻沒想到居然會這樣。這種景象和他預料的完全相反,一時沒反應過來,呆在原地。

片刻之後反應過來,本能的掙了一下,白鴻飛的手抱的緊緊的,竟然沒掙開!顧長辰在心裏罵了一句自己「白痴」,手上用勁,將白鴻飛拉開,怒斥道:「大半夜的不睡覺你煩不煩!?,你……」

話說到一半突然止住,對方的一雙眼睛,正痴痴的看着自己,其中的愛慕和悲傷,一望而知。

顧長辰在心裏嘆了一口氣,略微斟酌了一下,這還真不好對白鴻飛說太重的話,便將語氣放軟了些,道:「我……你……那個其實也不早了,明天還有很多事,你早點休息!」

說完便拉開帳篷準備出去,誰知頭探出去的時候,才醒悟自己這帳篷是釘在冰崖峭壁之上,根本不能出去。

他只得轉回來,尚未將帳篷拉上,便被白鴻飛從后抱住。

只聽得白鴻飛的聲音在他響起:「長辰,你別推開我……讓我抱一會兒……就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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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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