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護得了天下，卻護不住一個女人

安娜在葉公館陪着又插科打諢，嬉笑怒罵了一會兒，因為還有工作便離開了。

「晚飯都安排好了，老闆說了葉董慕總都得好好調養身體，得吃的清淡些。這是菜單，葉董慕總看看，有什麼要改的現在就說。」

對於吃，慕念安一向是不太在意的，比較糙。她肯定沒啥意見。葉靈璧就不一樣了，人家是大玩家，天生的會享受。最會享受，最會吃。但饒是葉靈璧，看過那張菜單之後，也挑不出半點毛病。

於是葉董大手一揮，「就這麼辦。」

安娜離開了之後，葉公館一下子就清冷了下來。

慕念安給葉靈璧塗了藥膏，之後兩個人就搬了兩張躺椅，舒舒服服的在大太陽傘底下，曬太陽。儼然一副老幹部的退休生活。

下午的陽光，暖洋洋的，曬在身上，很舒服，很愜意。

很快，慕念安瞌睡蟲就襲來，她就要睡着的時候，身邊的葉靈璧忽然輕輕的嘟囔了一句，「那天你跟我老媽出去之後，我把憋在心裏這麼多年的話，對葉維康一吐為快。」

腦子，跟過電似得一個激靈。

瞌睡蟲立刻被踩死。

慕念安依舊是閉着眼睛，但伸出手，一下子就被葉靈璧賤兮兮的給握住了。

她輕輕的『嗯』了一聲兒，「都說什麼了？」

葉靈璧側頭，輕輕的撫摸着她手指的老繭，「陳老師的手上也有很多老繭。握畫筆握的。」

「那我跟陳老師比不了，我這些老繭都是當清潔工留下的。」慕念安這才淺淺的把眼睛睜開一條縫，募地就生出一種物是人非的感覺來。

敢想么？就在幾個月前，她還是這裏最低級最卑微的清潔工。現在，她搖身一變，成了九號公館身份最尊貴的客人。鳳九爺的座上賓。

人生，果然操蛋又不講道理。

葉靈璧捏了捏她骨頭分明的手心，「太瘦了，你得胖點。」

「不勞表哥費心，權總已經制定了計劃。親自下廚，三個月之內給我養到一百斤。」慕念安側頭，拿杏眼涼颼颼的看他，「既然話匣子都打開了，那就爽快的說完吧。膿瘡，不能留着，得急迫咯。雖然疼，可這樣才能治。」

葉靈璧嗤笑一聲兒，有些輕蔑，可又不全是嘲笑譏諷。

「玲玲讓你來的吧。」

「就算沒有葉警官，你是我表哥，我也得幫你把這膿瘡給擠破咯。葉靈璧，跟我說說吧。除了我，這些話你還能跟誰說？」

「瞧你說的，我就這麼可憐？連個說說話的人都沒有。」

「你的紅顏知己多了去了，可這話，你還真只能跟我一個人說。」

葉靈璧不爽了，「為啥？」

「因為既是你家人，又是你朋友的人，天底下，就我一個。」慕念安手指一點，指著自己的鼻尖兒，側頭望着他：「哦，還有權總。可權總他是男人，沒我這麼細膩體貼。」

「要點臉吧你。」葉靈璧好笑的罵了她一句，目光望向正前方的遠處，「我告訴葉維康，我不恨他沒能保護好我老媽。我只讓他問問自己，他沒能護得了他最愛女人的周全，他自個兒心裏愧疚不愧疚，害臊不害臊。」

慕念安嘆氣，「葉董，何必呢？你這話，就是拿刀去戳葉旅長的心尖兒。誅心。」

「我要的就是誅他葉維康的心。他心裏邊越疼，我這兒就沒那麼疼。」

「父子倆，有必要嗎？葉旅長心裏疼十分，你也跟着疼十分。你有多恨你爸，你就有多愛你爸。」

「現在顧不上這些了。」葉靈璧倒是很誠實，他英俊的臉龐上很平靜，平靜到連輕佻張狂都找不出半分來，「一想到陳老師，我這心臟……說不上來的感覺。能讓我心裏好受一點的，就是讓我的心臟疼。越疼，我就感覺越好。」

果然，葉董只會拿糟踐自己來緩解失去母親的絕望痛苦。

他現在就已經這麼幹了。

以傷害自己為代價。

「其實葉維康也是一樣。我們父子倆互相傷害互相折磨，失去陳老師的痛苦，就能減少一些。」葉靈璧嗤嗤嗤的笑着，卻又沒有在笑，「我問葉維康，他護得了天下，卻護不住區區一個女人。他什麼感受。你猜怎麼了？」

慕念安撇撇嘴，「葉旅長忍無可忍動手要揍你。我老公為了攔着他，護着你，挨了一拳。是吧？這一拳頭，我給你爸記着呢，遲早要他還。」

「……我說慕念安小同志，你是來開導我的，還是來給我添堵的啊？你怎麼就不想想，你要他還賬的人，是我親爹呢。」

「他要不是你親爹，我早就想辦法弄他了。」慕念安磨牙，「葉旅長仇家不少吧？各個都是窮凶極惡的大通緝犯吧？我搞到葉旅長的行程，不算很難。我只要把葉旅長的行程隨便那麼一透露，用不着我親自動手，多的是人排隊要你爸的老命。而且我有自信你們葉家查不到我腦袋上。查到了，你們也沒證據。」

葉董望着她，良久才憋出一句：「果然……最毒婦人心。」

她這是真心考慮過怎麼弄死他爸啊！

「跟你開個玩笑，怎麼還當真了呀。」

葉靈璧：「……」

她那是開玩笑？她分明就是認真考慮過怎麼借刀殺他爸！

「我爸……他問我，這樣墮落是不是為了報復他。我告訴他，你多大臉哪你。我告訴葉維康，打小我就想穿軍裝，但我不是想當軍人。我就是覺得吧，穿上那身衣服倍兒帥，倍兒瀟灑。誰知道老爺子跟葉維康都誤會我是要繼承葉家的衣缽。我他媽這委屈上哪兒說去？小時候不懂事兒唄，就覺得穿那身衣服特帥，後來長大了，看見我爸跟老爺子那麼期待和驕傲，心裏話也就不好意思說了。」

慕念安忍不住輕輕笑了，促狹的問：「合著葉董天生就是來遊戲人間，快活一生的？挺好的，特戰旅的兵王有很多，不缺你這一個。可風流天下的葉董，要是沒了，我想想就覺得鬧心。」

「是吧？那天把憋在心裏多少年的話，一吐為快，真爽。」葉靈璧嘿嘿的笑着，「其實最了解我的，是我老媽。她應該早就看出來我偷偷穿我爸的衣服，是臭美，是為了帥。我真不是愛那身衣服，那身衣服穿在身上，責任太重大。我天生就是個沒骨氣的，扛不起那麼沉甸甸的責任。」

「你是有骨氣的。你只是……沒肩膀。」

「嘿，怎麼覺得你還是在損我？」

「葉董誤會了。我是誇你呢。」

「也真是奇怪了，我從小是老爺子一把屎一把尿給拉扯大的。老爺子身上軍人的雷厲風行，殺伐果決我沒學到。卻只把老爺子身上的臭不要臉，沒個正型學的十足。我爸忙，忙着為人民服務，保家衛國唄。他沒時間管我，一年到頭，我都見不了我爸幾次。我老媽去採風，好幾個月也見不着她。好不容易回家了吧，她又把自己關在畫室里搞創作，老爺子都不敢去打擾她。我老媽跟她學生在一起的時間，比跟我這個親崽子在一起的時間都多。」

慕念安不由得在想，權少霆在藝術廊里創造的時候，是不是也跟陳老師一樣？他激情創作的時候，誰敢去打擾他，他就手撕了誰。

暗暗一笑，心中又多心疼了幾分這位風流滿天下的葉董。

「可我不覺得自個兒童年有多凄慘，明明父母雙全，卻沒能在他們身邊長大。相反，我還挺樂呵的。要是我爹媽慣着我，那我得多痛苦呀？沒了那自由，我還不如死了算了。我老媽風頭最勁的幾年，畫的雖然還是山水畫，但人家都說她的作品裏，畫的是山水，卻透著濃濃母子情。我是看不懂的，但大家都這麼說。所以我知道，我老媽不是最愛她的畫筆，她最愛的，還是我，是我爸。」

慕念安好奇了，「陳老師就沒畫點夫妻情深的內容？」

「畫了啊。還畫的不少呢，她剛剛畫出名氣的時候，就是畫的這個。」

「所以陳老師是靠對葉旅長的愛，嶄露頭角。靠對你的愛，奠定神位？」

「可不咋地。」葉靈璧笑了笑，「我老媽其實不太愛說話，她總說，畫家，就是要靠畫筆把說不出口表達不到位的話，給畫出來。」

「藝術家那些，我真搞不懂。」慕念安唉聲嘆氣，只恨自己為啥沒半點藝術細胞，不然她就能跟權總聊一聊他的那些雕塑作品了。

那是多好的增進感情拉進關係的機會呀！可惜了，就這麼從她手中溜走。

「我也搞不懂。」葉靈璧不笑了，「我真的很捨不得我媽。我不想讓她死，我想讓她陪着我，再多陪我幾年。我不想當個沒娘的草。」

他說的很平靜，語氣也沒有悲傷。

但慕念安的心臟，狠狠的疼著。

「我跟權總陪着你，不行嗎？還有鳳九爺，安娜，還有二丫頭。我們都陪着你，不行嗎？」

「不行的。你們所有人加起來，都比不上我媽一個人。」

「湊合著應付，也不行嗎？」

「我試試看吧，我……我努力。其實我應該滿足了，有你們這多人都陪在我身邊，慣着我，縱容我，小心翼翼的讓着我。我知道誰的老媽都有死的時候，我也不例外。可我……」葉靈璧閉上了眼睛，「慕念安，求你個事兒。」

「說吧。」

「我媽死後……你一定要好好看着我，盯着我。有必要的時候，你可以一副手銬給我栓在葉公館。我這人混賬起來吧，天理不容，誅天魔神都想弄死我。我現在還控制得住，可我媽真不在了，我真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麼德行。我不想讓陳老師死了也要操心我，我不能再糟踐自己。所以，求你，務必要盯着我，別讓我干會導致我媽死不瞑目的事兒。」

「好。」慕念安輕輕的，卻鄭重的承諾，「我一定會好好陪着你，看着你。不管你怎麼鬧，說再難聽的話，我都會一直守着你的。」

頓了頓，她又補充，「權總，鳳九爺，封助理，柳總，還有安娜跟二丫頭，大家都會陪着你的。陪着你，度過這個坎兒。」

葉靈璧真是何其幸運，明明是天下第一混賬玩意兒，身邊卻有這麼多的人陪着。

葉靈璧這一輩子，值了。

活的太他媽痛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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