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四章:呼吸的距離

第七百一十四章:呼吸的距離

陸長枯的雙目閃過一絲沉,他輕柔的音調絲毫不變:「能看到什麼呢?我沒有暗戀她,也不會做些奇怪的事,我跟她不過是普通的社友關係。」

他輕飄飄的顧左右而言他,就像一隻柔軟的手,卻捏得男生喘不上氣。

男生緊攥着手裏的東西,強壓着心裏的憤怒:「你這種人也沒有暗戀她的資格!她出事的前半個月,還好好的,可有一天下午,我看到你單獨約談了她,你給了她什麼東西。」

「後面她就像變了個人似的,滿門心思全在人偶社上!」

陸長枯意味深明的看着他,彷彿在思索什麼,慢吞吞地回道:「出事前半個月,似乎正好是籌備人偶展覽人選的時候。你這麼一說,我確實有點印象。」

「那天她有事比較急,我只能臨時叫住她,我告訴她。」他說着,用那種讚歎又鼓勵的語氣復原當時的景:

「你的天賦很好,如果能參展,你的作品一定會為你打開人生新的大門,興許你會流芳百世,永遠被世人記住。如果你願意,我誠心邀請你參加這一次的人偶展。」

「我當時是這麼說的。」陸長枯緬懷似的露出一臉溫柔的笑:「因為她太優秀了,我的印象很深刻,所以這些話,我自己也牢牢記在腦海里,原封不動的,一字都沒改呢。」

男生明顯不相信他的花言巧語,質問著:「可為什麼那天過後,她就變成了那個樣子?她像是瘋魔了一樣,沒沒夜的泡在人偶社?!」

「這個……」陸長枯很認真地想了想:「興許是我給她的期許太大了吧,她太想完成好這件事,所以壓力過大,才會出現這樣的況。」

「至於你剛才說的,我給了她什麼,不過是一本我用筆記本做的人偶心得而已,只是有可能被警方當證物搜走了,我也不能很確定。」

男生形有些虛弱的晃了晃,他依然無法去相信,這個人真的就這麼清白,臉上的恨意還在艱難的垂死掙扎。

陸長枯一臉無辜的繼續說:「我是誠心的,如果你想得到什麼信息,大可以去問警察,現場所有地方之前都被搜過了,我再厲害總沒有他們這些專業的人來的厲害。」

「你如果對我的疑慮無法打消,你可以在白天將社團里所有的人都詢問過去。」

他基本已經將所有的東西都敞開到明面上來,你不信什麼,你就去查什麼,我既不攔也不掖着。

總之問心無愧,沒有什麼好遮掩的。

男生被他信誓旦旦的話語說的一愣,沒有發泄乾淨的怒氣,全都打在了軟泥上,被自行消化吸收。

剛才還燃燒着的信念,漸漸寥落下來,有失望,也有連來的疲憊,全都交錯在一起,一股腦的熄滅了他心頭的火焰。

可以說,社團這條線索,是他找到陳意歡最後的希望。

可是他真的弄錯了嗎?

這個社團跟尋常社團一樣,對社長的敵意也不過只是自己的偏見?

是自己為了圖一個可以歸根的答案,強行將錯妄加在別人上?

他在陸長枯的注視下,鬆了扶著門的手。

陸長枯臉上的關懷這才真心實意了幾分:「你的心我能理解,忽然之間痛失所,放在誰上,都會很痛苦。你因為善良,其實已經足夠理了。」

「但你不是這樣的人,現在做出這樣失智的事,也不是你的本意,不是嗎?」

男生另一隻捏著小刀的手都鬆了幾分。

陸長枯輕柔的聲音像極了催眠,帶着獨有的魔力:「鬧夠了,發泄夠了,就回去吧,別為了一些子虛烏有的猜測而毀了自己。你的人生和前途,還很漫長。」

「當!」

男生無力地鬆開另一隻手,小刀落在了兩人的腳底之間,在燈光下反著冰冷的光。

他從陸長枯的話里慢慢冷靜了下來,盯着落在地上的小刀,這才驚覺自己在做什麼,后怕像洪流從後背席捲上腦。

他突然有些無措的僵在那裏,聲音下意識的有些驚慌:「你……你會告訴學校嗎?」

陸長枯半蹲下來,撿起地上的小刀,善解人意地說:「你放心吧,誰都有一時衝動的時候。」

他用指腹抹掉刀鋒沾上的灰塵:「每個人都有犯錯后改過自新的機會,你既然沒做傷天害理的事,我為什麼把你往絕路上?」

男生有些慚愧的低下頭,血液被羞愧涌得沸騰,他磕磕絆絆的說:「對不起,我以後不會隨便來打擾你了,造成的損失……我會賠償的。」

陸長枯收起了刀子,「談不上打擾和損失。誤會能解開就好,至於那個人偶,其實也不是什麼特別傑出的作品,壞了就壞了吧。壞一個人偶,能將敵人換成自己的朋友,難道不是筆劃算的買賣嗎?」

男生簡直要被他的通達理羞到,想要當場刨一個坑,把自己埋進去。

自己的惡劣行徑和對方的光鮮大度比起來,將自己映襯的更加不堪。

而江復庭依舊默不吭聲地將自己捂在碎布里,將這場大戲從驚心動魄的開場,聽到了低落的結束,又從他們激烈和個分明的話語里,自動將兩人的初步印象各自在腦海里補齊了。

找事的男生,看着充滿狠勁,但是心思單純,容易衝動,被人利用。

而那個陸長枯,就和他下午第一次見面一樣,意料之內的不簡單。

氣場不簡單,行事閱歷不簡單,包括思想也簡單不到哪去。

江復庭原以為在這種劍拔弩張的況下,這兩人之間會起大衝突,但陸長枯實在太過於謹慎。

寧可被人莫名羞辱一番,也硬是把這件事雲淡風輕的化解掉了。

他的隱忍是旁人所不能及的,包括他說話時有意無意的引導能力。

這種格的人最好是沒有犯罪因子,一旦有,像這種高智商,心強悍的人,對警方來說相當棘手。

如果他沒有犯罪因子,以後到了社會上,成就也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這樣的人,實在是太適合在大染缸里生存了,他就像大染缸專門打造出來的產物。

漂亮,精緻,能屈能伸,能將所有一切能利用的東西,全都用起來。

等到男生離開以後,江復庭沉着心裏的耐心,靜等着陸長枯離開。

但陸長枯絲毫不着急,他在活動室里兜著圈,把玩着手裏的刀子。

刮刀雜耍一樣騰空而起,轉了幾圈,又落下來。

他看也不看,自顧自走着,手指隨意一抬,就接住刀柄,繼續往上一拋。

就這樣玩了好幾回,隨着停下的腳步,他也終於玩了盡興,沒再向上扔。

遊離的目光在活動室里溜了好幾圈來回,並未發現其他異端。

陸長枯這才放棄探索,收拾好破碎的人偶,略有嫌棄的摞在一塊,打橫抱起,慢慢往江復庭所在的廢物角走。

江復庭隨着他往這邊接近的腳步,再次提起心眼。

對於這種謹慎,敏感的人,只要稍微有一絲鬆懈,那就是把自己往火坑裏推。

好在陸長枯並沒有多看,他走到死角,將手裏的東西隨手一扔。

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的,斷裂的殘肢正好不偏不倚的砸到了江復庭的口,然後又一彈,砸到了他的腳背。

江復庭忍着口窒息般的疼,連呼吸都不敢出。

而人偶的軀幹壓在了碎布上,大概是分量和扔的力氣過大,碎布的一邊被壓得滑落下來,剛好滑到了江復庭的邊,露出他肩頭一角。

他的心跳頓時像過山車一樣衝到了最高點!

陸長枯若無其事地拍了拍手,突然眼皮一掀。

兩人的視線隔着一層薄薄的碎布,再次交鋒上!

陸長枯似乎發現了什麼,抬腳就朝江復庭走。

他每走一步,江復庭腦海里的警鈴就在瘋狂叫囂,頻繁的警報拉到極致,腳後跟再次用力綳起來。

陸長枯停下腳步的時候,兩人幾乎面貼著面,江復庭隔着一層布,都能感覺到他溫的呼吸撲在臉上。

他更小心的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讓自己看起來更像個死人。

陸長枯端詳了一會,沒端詳出什麼名堂,只能收回踮起的腳。

布上的碎花已經沾了灰,加上圖案本就誇張雜亂,他沒看清裏面江復庭的臉,只能順着下垂的布料判斷出大致的輪廓。

陸長枯斂回莫名的神,低聲嘀咕了句:「誰做的那麼高的人偶,不好控形不說,現在失敗了,還多浪費那麼材料。」

江復庭僵硬的後背稍微鬆了點。

結果陸長枯又突然回過頭看他。

江復庭再一次深切體會到這個人到底有多難纏,或者說對人的心理掌控到底有多可怕。

而這一次,陸長枯總算是欣賞夠了,大發慈悲的放過了他,溜溜達達的關上燈,將門口的門帶上。

這個人到底有多可怕——哪怕是他在關門,鎖完門,從長廊離去,江復庭始終都覺得那一雙眼睛就像正在捕食的夜鷹,片刻不離的鎖在自己上,做着隨時隨地絞殺自己的準備。

以至於陸長枯離開了至少十幾分鐘后,江復庭才敢有所放鬆,扯掉上的碎布,從死角里走出來。

活動室已經再次回歸了黑暗和寂靜。

出於謹慎江復庭貼著窗邊的牆,他側過頭,藉著窗戶,將外面所有能看到的建築和空地,一一篩查過去,這才卸掉一半的防備,繼續行動。

連着出現兩個人,已經徹底打斷了他原有的打算和思路,但也算意外深入了解了陸長枯這個人。

從陸長枯剛才的表現來看,活動室外面確實沒有什麼特別可遮掩的東西。

剩下他不了解的,就只有那個落灰了的儲藏室。

而從剛才的對話來看,陸長枯的反應既謹慎又完美。

但儲藏室真的有東西的話,那個男生肯定會透露出異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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