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七章:容器

第七百九十七章:容器

江復庭只好一轉話題,更細緻地問:「范從文到底是怎麼脅迫的你?又給了你什麼好處?你的作案道具是什麼?」

陸長榮眼珠飄忽了一下,單是一回想,就能讓他輕而易舉地跌回屠宰場一樣的噩夢裏。

他的指甲颳了刮桌面,回溯的記憶越是深刻,他就越難受,整個人開始肉眼可見的焦躁,不安。

指甲摩擦桌板的頻率不斷加快,刺耳的聲音如同尖銳的錐子打磨著頭皮。

「他……」陸長榮低沉地開口,腦海里揮之不去的畫面,彷彿讓他回到了那一天,他忽然喘起了粗氣:

「在他要勒死我的那一次,不對,其實他沒想真的讓我死,他按照范從文的指示,挑選了我出來,給了我瀕死的體驗。當一個人遊走在光明和黑暗的時候,只要有天賦,就有機會激發潛能,因此還能看到些不一樣的東西。」

江復庭聽聞他的話怔在那裏。

不是因為陸長榮滿嘴跑火車的胡編瞎話,而是僅僅為了利用陸長榮,而給他瀕死體驗。

可轉念一想,李商為了滿足自己的虐待欲,真的弄死的都不在少數,而范從文為了追尋自己心心念念的力量,連人命都不放在眼裏。

這又算什麼。

他冷笑着想道。

陸長榮被可怕的回憶攪得思緒混亂,心神不寧。

他的頭又重新埋到了桌子上:「我被關在那裏面一天一夜,事情怎麼可能就這麼簡單,僅僅是一個小鬼,又何至於嚇散我一縷魂。所有的一切都只是開始。」

「李商確實是被鬼嚇到落荒而逃了,但他故意把我丟在那裏面,那裏的鬼不只那一隻,而是很多很多,很多……」

他的聲音跟隨很多兩個字,飄得很遠,讓人有些摸不著。

「那些東西在房間的每一個角落裏,無處不在,它們為了讓你坐立難安,會使盡手段。」

「四周的牆角,頭頂的天花板,吊燈,桌子底下,椅子,還有貼在你身後的,它們用各種手段讓你害怕,讓你發瘋,讓你崩潰。」

「噠。」江復庭手裏的筆掉在桌上。

他轉得心不在焉,聽得也心不在焉。

一個八歲左右的小孩……他甚至不知道該怎麼去想。

陸長榮忽而又笑了下:「只是沒想到我的適應能力太快了,我起初害怕,可你們知道當一個人的恐懼到達了巔峰的時候,會出現三種情況,第一個是乾脆的死掉,第二個是讓他們如願以償的瘋掉。」

「可我是第三個,恐懼衝破了我承載的臨界點,我壞掉了,麻木掉了,以致於我不知道害怕是什麼東西。但是他們怎麼會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於是那天晚上我睡過去的時候,掉進了它們親手給我準備的夢。」陸長榮整張臉都貼在了桌子上,木板冰冷的溫度刺進他的皮膚,讓他稍稍清醒了些。

「那是一片很大的草原,天特別的黑,雲厚得好像要掉下來一樣。

我下意識的不舒服,想要離開這,我拚命的走,又從走到跑,但是那片草原望不見底,怎麼也出不去。」

「後來,」陸長榮忽然瞪大了眼睛,像是看見了什麼東西,用力捧住頭:「好像有什麼東西絆住了我,我摔倒了,爬起來時,發現是一隻乾枯

的手抓住了我的腳踝,我當時確實是嚇到了,所以爬起來趕緊跑。」

「可我發現草原里伸出的手越來越多,後面這片草原沒有草了,全都是那些拔地而起的手。」

「我開始不知所措,我明明在大喊,卻聽不到自己的聲音,頭頂上的雲越來越低,接着從空中下起了血雨,神奇的是,我還能從夢裏嘗出血的腥味,」

「當血雨滴在我臉上的時候,將我的臉和頭髮全都染成血的時候,我就已經快不行了,可沒想到……」

「地上的手,全部都爬了起來,天上的雲也往下掉,一直到天上的東西掉在我眼前,我才知道,飄着的原來不是雲,而是一具具屍體。」

「我拼了命的跑,那些東西越來越近,越來越多,四面八方的朝我涌,我又摔了一跤,這次我看清了倒在地上屍體的面容,是……」

「是陸長枯。」陸長榮的聲音已經抖成了篩子,「所有的鬼和屍體,都長了一張我哥的臉。」

所以他怕的不是鬼,而是他怕那些鬼是陸長枯。

只是在未來的某一天終究沒有躲過這一刻,還是自己親手造成的。

但是江復庭奇怪了一下:「你怎麼確定那一定就是陸長枯,而不是你自己。」

「我不清楚。」陸長榮含糊說:「雙胞胎總有一些感應的,而且他們把我弄進夢裏,應該給我的潛意識灌輸了什麼,總之,我看到他,我就覺得他一定是我哥。」

「它們一遍又一遍的讓我哥死在我的眼前,倒下又起來倒下又起來。

我哥不停地在叫,在耳邊哭嚎,他說『你怎麼不救救我,怎麼不救救我』。

然後有一個離我最近的,突然沖向了我,在我眼前眼睜睜地炸開了。

我身上的血很多,多到我覺得我這輩子都洗不幹凈,它不僅流在了我的身上,還流進我的血液里,我的靈魂里。

我還能感覺到我哥掛在我身上的肉塊,跟他的血一樣,又冰又涼的。

最後,我終於讓他們得償所願,我沒瘋,但是有一縷魂崩潰了。」

江復庭終於對眼前這個人產生了一絲憐憫的情緒。

他聽得出來,陸長榮這次是真的沒有說謊。

他貼在桌子上的身體努力剋制着自己的顫抖,聲音里的痛苦和懼意被他死死隱忍着。

即便到現在還被圍困在那場難以解脫的夢魘里。

噩夢好像烙在了他的靈魂,永生永世的纏繞他,特別是陸長枯真的徹底沒了。

江復庭摩挲著指尖:「這場夢是在暗示你什麼?」

陸長榮「哈」了一下,貼在桌上的腦袋吝嗇的抬起小小的角度,僅僅夠讓自己的視線能夠看到對面的人。

「不愧是學弟。」原本還有些沉痛的眸子,漸漸沉了下來:「他既然要用我,當然不會放過我。」

「范從文救我並不是為了修復我的魂魄,而是為了控制我。他不僅看上了我,還看上了我哥,因為我哥的魂魄比我更有天賦。」

「他在我的魂魄里下了一種禁術,表面上看是好了,但他的禁術只能讓我的魂魄保持一個月,一個月後就是魂飛魄散,他又給了我一個續魂魄的辦法。」

「這個辦法就是讓你去殺人,搶取生魂給自己續命,

對吧。」江復庭淡淡地說,「至於他的要求,隔斷時間繼續抓生魂獻給他,順便幫忙試一試他教你的做人偶的秘術。那你抓魂的法寶呢?」

陸長榮對於他已經得知這些絲毫不意外,也沒打算守口如瓶:「就是那個圓盤,還在我懷裏。」

江復庭站起來,毫不遲疑的走過去,也不怕他突然使詐或者幹嘛,直接往他上衣里摸。

指尖果然碰到一個冷硬的觸感,他不客氣地一把掏出來,細細地觀察了一下,濁氣往裏湧入的時候,忽然被一股充滿抗拒的力量彈回來了。

江復庭臉色白了一分:「還認主了?」

看來手裏的這個就是真貨。

陸長榮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點點頭。

他將手裏的東西正反來回翻看了一下,隨後在陸長榮震驚的目光中,體內的濁氣果然狂涌而出,充滿攻擊力的鑽入圓盤裏。

兩股強橫能量交鋒間,審訊室里無端捲起了大風,將所有東西吹得轟隆隆做響。

只是圓盤裏的力量再怎麼強橫,卻遠遠不及江復庭身上海一樣的濁氣,很快就敗下陣來,強行解除了和陸長榮之間締結的關係。

陸長榮只感覺在某一瞬間,心間狠狠的顫了一下,等他感覺到刺痛的時候,血腥氣已經無法抑制的湧上喉嚨。

「唔!」他甚至都來不及咽下去,就已經噴出,將眼前的桌子染紅。

先前因為出逃的時候,他本來就被江復庭的力量不可避免的浸染到,傷了點魂本。

這次這麼一重創,整個人直接萎靡了下來,臉色慘得有些透明,身體沉重的感覺到一絲疲態。

江復庭原本是想坐視不理,但看着他這副樣子,心狠到一半還是拗不過對他童年的同情:「你怎麼樣?」

陸長榮咧了咧嘴,連牙齒縫裏都是血:「是我活該,問題不大,勞煩給張紙。」

江復庭默默地轉頭,抬了抬手指,飛出的濁氣變成了繩子,給他從桌子上捎回了一包紙。

他接住以後,抽了幾張,有些敷衍的親自給陸長榮擦。

陸長榮嘴角的弧度在他粗暴的舉動中咧得更開了,差點沒把紙吃進去。

擦完之後,他忽然往椅背上一靠,仰起了腦袋。

不知道是因為剛才嘔血的那一下,真的傷了心神太疲憊,還是因為第一次將心裏的這些話說出來,讓他卸掉了背了十幾年的重負。

他有種透支過度的脫力感,同時又第一次感受到了什麼叫鬆快。

就連天花板的單管燈,都讓人覺得特別明亮,特別舒適,照得人昏昏欲睡。。

「我可以抽煙嗎?」他冷不丁地要求道。

江復庭的臉色有些精彩,他冷笑着揣起了兜:「我不抽煙,也不想吸二手煙,你也別想得寸進尺。」

他拒絕地非常決然,不留一絲情面。

陸長榮妄圖討價還價,咂巴了下嘴,打量的眼神像是在審視一個乳臭未乾的少年:

「剛才那個警官肯定有,而且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一兩個解壓的方式也很正常,學弟何必那麼固步自封。」

「煙我是沒有的。」江復庭想了想,一本正經的抬起手指,濁氣像煙灰一樣裊裊著:「你要不介意,可以來口這個。」

fpzw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長燈載夜行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偵探推理 長燈載夜行
上一章下一章

第七百九十七章:容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