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天門行(4)

第二百三十四章 天門行(4)

美人突然開口,道:「那你還記的我名字嗎?」他偏頭看着蘇毓秀,有些鋒銳的眉峰上挑,竟有些凌厲的感覺,「我原本不叫美人來着,你還記着我叫什麼名字嗎?」

「咦?」蘇毓秀疑惑道,「你說過你叫什麼名字?我記得你就叫美人啊。」

美人抿嘴,轉過頭去,滿臉的不高興。

嘴角下撇的樣子,實在跟白唐十分相似,兩人身上還都有一種固執倔強的味道,蘇毓秀看的一晃神,繼而面露遺憾,道:「說來也奇怪,我最近總覺着你長的有些不一樣了,要不是味道沒變,還真會以為你被人掉包了。」

繼而又促狹的笑道:「該不會背着我化了妝?」

美人突然看向她,眉眼都染上了一層鋒銳的光,看着竟與他平日溫和的樣子大相徑庭,連說話也尖銳起來,道:「我有什麼必要化妝?你再怎麼要我溫和點,不許我高聲說話,我也不是那個人!」

蘇毓秀臉色也拉了下來,連腳步都徒然停頓下來,俏臉生寒:「你想說什麼?」

美人仍舊不知死活的道:「我也是不明白你,放着活生生的人在那兒,還非要我這個贗品,蘇毓秀,你想幹什麼?」

天上落雪紛紛,空氣突然安靜,有人眸光生寒。

一人一鬼,一個低頭,一個仰頭,近在咫尺的對視着,沒有人退縮。

良久,蘇毓秀笑了下,一彈指,就將那一團鬼魂彈飛了百米開外,她道:「我最近真是對你太好了,你都不知道自己多脆弱,啊,跟螞蟻一樣脆弱。」

鬼魂分明沒有重量,美人卻被那一彈,徑直彈到了積雪下的地面里,連厚重的積雪上,都出現了一個巴掌大的人形坑洞。

美人腦子裏一暈,卻知道蘇毓秀沒有下重手,否則他根本不可能還沒有散魂。

他是鬼體,那些於常人來說非常厚重的積雪,他幾乎眨眼就扒拉開來,剛從雪裏冒出頭,就聽見那人冷淡至極的聲音,接着就感覺一股重力將他狠狠的壓在原地,讓他再鑽不出去。

蘇毓秀身形愈來愈遠,聲音卻被風雪帶了回來,清冷如寒冬,道:「寵物就得有寵物的樣子,你最近太逾越了,就在這兒反省吧!」

美人伸長了脖子,掙扎的魂體都變形,卻還是沒辦法再爬出一步。

他狹長深邃的眼睛憤怒的眯了起來,面朝著蘇毓秀離開的方向,一言不發。

大雪越下越大,天空低沉沉的,如同看不見的陰影倒扣在蒼穹之上。

地上堆積的雪花越來越厚,終於連鬼腦袋都給埋了進去,那鬼的嘴唇才顫巍巍的動了下,聲音輕的彷彿說給自己聽:「我姓殷,曾。是故人。」

……

天上的雪已下了整整五天,綿延數萬里的崑崙更是一片冰天雪地,白茫茫的顏色遮蓋住一切入目之色。

高聳入雲的山峰上,有人如大鳥般,伸展着漆黑的羽翼,在群山間來回,翩然若驚鴻。

「奇了怪了,怎麼還真就找不着了?」白唐又一次收斂起用陰氣凝聚而成的黑色翅膀,停落在一座山頂,入目仍是連綿不

絕的山脈,幾乎能讓人心裏壓抑到極致。

那場酣暢淋漓的賭約之後,他們三人就分了開來,立馬去搜尋隱藏在崑崙深處的「天門」。

而如今,已是他們分開的第五天,每天都會在晚間互相通訊,但他們誰也沒找到那「天門」,就連疑似「天門」的點都沒有找到。

他其實並沒有見過「天門」,但地府里的姐姐閉合點是有北陰酆都大帝那等級別的人鎮守,甚至還有整整一個城主府做看守,想來「天門」也必然只強不弱。

那來歷神秘的徐老爺子在他們臨別時,將那枚雙魚玉佩拋進了白唐手裏,含含糊糊的道:「天門啊,你看見了,就知道那一定是。」

白唐當時就覺著這老爺子神色古怪,好像他真的見過天門一樣,但他稍試探了兩句,那老爺子一直說「天門」是最特殊的,他看見了一定能認出來。

崑崙山脈蔓延數十萬里,他少說也跨越了五萬里,見過三頭的怪樹,見過頭頂長角的老虎,還見過躺在水裏泡澡睡覺的雪豹,但完全沒有「天門」的痕迹。

白唐腦子裏琢磨著這些,還不忘用手機實時給墨赦拍照。

從山頂朝下俯瞰,能看見一大片被白雪覆蓋的谷地,還有在寒冬里依然鬱鬱蔥蔥的樹木,白唐覷着眼去看,卻恰好看見一道熟悉的人影在谷地穿行,眨眼那芝麻大的人影就消失在視野。

「結界?」白唐眼睛倏然一亮,身形也大鳥也似猛然下沖,如一顆璀璨的流星轟然墜地。

地面上仍是人小腿高的白雪,雪上半分痕迹也無,白唐放出了自己的陰氣線。

一條條黑色的陰氣線如爬行的蚯蚓樣以他為中心,向四周散開,但那些陰氣都在離開他一千米后驟然消融,彷彿有看不見的力量在一瞬間將他的那些探測線盡數切斷。

白唐有些愕然,再看圍繞四周的山峰林脈,竟有些朦朧深邃看不清的感覺。

彷彿在看着高不可攀的巨山,又彷彿凝視着深不見底的黑色深淵,油然而生出許久不曾出現的敬畏感。

「誰?」

突的,他瞬間轉頭,看向那皚皚白雪盡頭。

就在剛才,他感覺到一股明顯的視線,不強烈,卻絕對在看着他。

但在他看過去時,身後一片空白,只有綿軟的雪花飄悠悠的落下,彷彿什麼都不曾發生,剛才那一瞬也像是他的錯覺。

但白唐知道不是,自從在地府走過那一遭后,他的五感就成百上千倍的增強了,絕不會感覺錯。

四周一片寂靜,連風吹雪花的聲音都很均勻。

白唐彎著桃花眼,微微笑了下,也沒再自語,原本還站的歪七扭八的身子倏然綳直,眨眼就到了千米開外,一把朝一塊石頭抓去。

那石頭在他手掌臨面之時,突的一滾,等白唐定睛再看,竟是個童顏鶴髮的長發老頭。

那老頭手掌在地面一拍,也立時朝着白唐攻來,手掌方到面前,就華掌為拳,直擊面門,白唐略微後仰避過,那手竟又變拳為指,直插雙目,腳下也朝着白唐下肢狠辣踢來。

唐身形靈活,手中陰氣一劃,劃出幾縷細而鋒銳的黑線,將將纏住那已伸至面前的手,右腿也迅速抬起,正與那老頭踢他踝骨的左足碰上。

閃電間,兩人已對拆數十招。

身形倏聚又散,各自退開,那老頭一副笑模樣,雖是堅毅剛強的長相,眼角眉梢卻都是和煦春風。

白唐上下打量着他,半點心神都沒敢松,還未開口,卻聽背後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道:「白唐,住手。」

白唐耳朵動了下,沒動,依然警惕著對面的老頭。

墨赦無奈,踏前幾步與他並立,道:「他不是敵人,沒事。」

那老頭見了墨赦,也拱手一笑,道:「范無常,都談完了?」

墨赦微微點頭,向他道:「余先生,這是人界的小朋友」

「他可不是人界的小朋友,」那余先生淡淡打斷他,輕輕一哂,「或許曾經是,但如今卻不是了。」

墨赦沒有說話,白唐眼睛彎的更深了些,道:「余老這話說的不對,我祖籍是人,戶籍是人,受人的教育辦人的事,保人的家衛人的國,守人的土護人的疆,自然是人。」

那余先生微微一曬,不與他爭辯,只想墨赦微微行了一個揖禮,身形便又化如雪花,氣息也消失不見。

墨赦拍了拍白唐的肩,領着他七拐八拐的繞出了那片谷地,四周的風景也不知不覺發生著變化,十步一景,百步一山,終於入目又是雪山。

墨赦道:「有什麼想問的,現在問。」

白唐心裏確有無數疑問,但聽聞他此話,卻沒有立時發問。

雪花無聲無息落下,身旁一直沒有動靜,墨赦有些奇怪,下意識要轉頭看他,卻被白唐一手推住腦袋,沒讓他扭過去。

白唐聲音平靜,道:「我不是人了。」

「嗯。」

「不是人,人間就不是我的家,不是鬼,地府也沒有我的地方,墨墨,我現在到底算什麼呢?」

墨赦也放鬆了身體,嗓音低沉,道:「換個角度,你不是人,可以在地府自由來去,不是鬼,可以無畏陽光在人間行走,兩處都能有你的家。」

「我會長長久久的活着,我愛的人卻會一個個死去、輪迴,他們都會忘了我,我以後,會孑然一身。」

「換個角度,以後能跟你長相往來的人,都是永生不死的存在,你活一千年,他們就活一千年,你活一萬年,他們也會活千萬年。」

「可我……」他想了想,又想出了一個值得悲傷的事,「我沒辦法戀愛,也不會有伴侶,我」

「換個角度,」墨赦說,「可以放心的發展事業,你之前說要在地府考公務員,月戎問了我好幾回,以後能一心發展地府事業。」

白唐是想繼續傷感來着,但實在是進行不下去,墨赦這個「換個角度」實在是選的好,剛醞釀出一點傷感氣氛,聽完他的話,也瞬間就沒了。

白唐抓了下頭髮,在想自己是要繼續感傷永生不死還是順從本心的跟墨赦打聽八卦,就聽墨赦道:「現在不問,就沒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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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燈載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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