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地府前塵(2)
月戎避無可避,又不想被打壞身上的新衣服,只好撒手推開,脫口斥道:「以下犯上,沒大沒小!范無救,本府君命令你,停下來!」
他身形倒轉着滑了出去,心中一口惡氣還沒撒乾淨,就瞥見那冷峻已極又格外.陰森的側影。
墨赦牙關咬得死緊,兩頰綳出了一道凌厲的弧度,周身修鍊千年的陰氣如刀如劍,偏生還都帶了睥睨天地的凜冽,鏘鏘鏘的接替那鎖魂鏈在蓮花合起來的花骨朵上作威作福。
墨赦本人的臉上已無悲無喜,面色一如既往的平靜而淡漠,他道:「早就不是地府的人,你拿什麼命令我?」
這句話一出,連月戎都呆了呆。
雖然墨赦的確已不算正經的地府體制內鬼差,但這幾千年來,他從沒說過這樣撇清的話,
就連他們這些府君,也都習慣了他還是地府最出色鬼差,時不時抽空剝削他一把,他們都清楚,這樣繁榮的地府是他們那些人嘔心瀝血的成果,哪怕說的是褫奪官職,可是地府的鬼,他到哪裏就都是地府的鬼。
月戎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胸腔里全是一片悲涼,彷彿才生出了遲來幾千年的凄涼,道:「你別瞎說,但凡人間鬼物,自該都歸地府、歸我管!」頓了下,又苦口婆心道,「世間常有不如意,悲歡半點不由人,你修道修了這千百年,還看不透?」
「不!」墨赦用一種近乎逼人的冷靜轉頭看他,身周繞着層層戾氣甚重的陰氣,「我只要蓮涅給我指一條路,上窮碧落下黃泉,我去把謝必安找回來!」
這幽冥地宮內,能跟謝必安接觸的只有那半佛半魔的蓮涅府君了,那他就一定知道謝必安在哪兒,是生是死,他總該知道。
「謝必安,你們不給,我自己找!」
月戎感覺自己是勸不回這頭倔驢了,又一看那被地府陰帥全力衝擊的光華閃爍的雙色蓮,心一橫,也顧不上想他家包子知道了會不會收拾他,就跟放出了籠的野獸一樣,滿心都是收拾了面前這要翻天的前無常,眼色一厲,連那一直不溫不火壓着哭喪棒的月刃都凌厲了起來。
分分鐘就要殺人滅口、毀屍滅跡,反正這種事他也不生疏。
冷不丁身後傳來一聲沉聲呵斥,十分不講道理,還光明正大的幫親不幫理,道:「好么,果然我一時半會的沒出現,就有人打算欺負咱家墨神了!」
白唐晃悠着一頭呆毛,輕飄飄的從一側游廊里轉了出來,側了側頭,指揮肩膀上的小蛇,道:「去,把那王八蛋月刃給我咬個豁口下來,不然白瞎了你這一口牙!」
白湯圓得了解封令,呼的一下就竄了出去,連身體都瞬間變大,依稀又是當年攪動的地府不得安寧的暗紅色長龍。
月戎肚子裏
那些不怎麼光明磊落的想法連同那將出未出的鋒銳殺氣,一同被這他混賬的話封回了肚子裏。
他捏了捏眉心,感覺今天是流年不利,倒了八輩子的血霉,白唐這該在人間浪蕩的王八蛋也循着味兒來了地府。
他道:「你來幹什麼?」
白唐瞧着墨赦孤傲的背影,整個人半靠在游廊的黑色廊柱上,懶洋洋的開口,道:「當然是覺着你不是個好東西,墨神要跟你討那溯洄鏡,我能不跟來?幸好我來了,不然你這廝剛才要幹什麼?」
耳畔傳來鋼牙利齒磕碰月刃的聲音,月戎嘴角抽了下,道:「老范他犯病了,我正給治病呢,倒是你,把地府當什麼地方?又當這神寂地獄是什麼地方?膽兒太肥,怕是找死!」
白唐隨意的擺着手,就在月戎眼皮底下溜達到那巨大的佛魔雙色蓮下,看着立在那黑白分界上的墨赦,突然就開了口,道:「墨赦,你下來!」
「不就是個破蓮花,不用你這麼耗費精魂,下來,我能開。」白唐說,聲音里甚至還帶着一絲笑,「這破東西,都不用我做別的,敲敲就開了。」
月戎聽的目瞪口呆,身覺面前這位吹牛連草稿都不用,甚是嘆為觀止。
那站在高山一樣的蓮花上的人狀若瘋魔,全然聽不進去,只一心一意的要撬開那閉口的蓮花。
白唐仰著頭,桃花眼半眯了起來,道:「都不是事兒,哪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兒?老墨,你下來,你站上面我不好操作,聽點話,下來。」
墨赦身體幾不可察的僵了下,居然真的停下了手,漫天黑色陰氣如雲霧散,只露出那人孤獨的眉眼,就立在黑白分明的佛魔雙色蓮里,仿若在無邊黑夜裏飄搖的一抹零星燈火。
白唐笑眯眯的,臉上沒半點陰霾,就那麼仰著頭,見他看過去,居然還挑了下眉。
四周雲煙散盡,巋然不動的佛魔雙色蓮固執的閉緊嘴巴,一絲縫隙都沒給勤勤懇懇在它身上開洞的前任無常留,活像個吞了錢的貔貅,死活不肯把裏面的人吐出來。
墨赦見着那熟悉的桃花眼,那股滅頂的衝勁兒似乎一下就過了,只剩下了滿目的茫然。
人間最難,不過「無能為力」四字。
地府森冷的空氣劃過身體,那綳至極致的神經被一雙桃花眼緩緩的扯了下去,塞滿胸腔的冰碴兒被人一字一字的掏了個乾淨。
「下來,不就是個謝必安,有什麼難的,我幫你找!」那雙明亮的桃花眼微微眯著,「咱們人找不到,可以造東西找嘛,多大點事兒。」
他輕鬆的說這話,似乎全然沒將話里含着的那些難處放在眼裏。
墨赦胸腔里的冰碴兒一下倒了個乾淨,竟也能感覺到地宮森冷了。
他沉默著,鎖魂鏈
嘩啦啦的響聲灌入耳中,終於從那蓮花上飄了下來。
白唐上下掃了他一樣,道:「你邊上站着,防著點那小白臉,別讓他背後耍陰招。」
月戎都不用看,就知道這小白臉幾個字妥妥的是落在了他頭上,登時臉就有些綠,見白唐那王八蛋居然還真朝着那雙色蓮走去,不由刻薄道:「多大臉啊,地府至寶說打開就打開,你喊一聲芝麻開門,說不好它還答應呢。」
他高冷的袖手旁觀,擺足了看笑話的嘴臉:「你敲,敲開了我跟你姓……兩個神經病,這蓮涅是個什麼等級的禍害,你們心裏沒點譜?白唐那嬰幼兒沒點判斷力,范無救你千年王八萬年鱉的活着,心裏沒點數?」
頓了頓,又後知後覺的想到了已經一鍋粥的人界,似乎……也不差蓮涅這一個?
這念頭有點危險,他連忙打住,心說哪怕人間已經是個大雜燴的鍋,這筆賬也不能跟地府扯上關係,誰知道天道那老東西啥時候就來算總賬了。TV手機端/
於是哼哼唧唧的半提醒半警告道:「我可通知了那幾個老不死的,你們等著吧,地獄十八層叫你們一一嘗遍,好好給你們長個記性……」
話說到最後,已經漸漸消音,卻見白唐真就抬手在那巨大的蓮花上敲了兩下,還抽空回頭沖他道:「既然是你叫我開,那就沒辦法了,誰叫你是府君呢,我能怎麼辦?我只好開了啊。」
好不要臉,月戎想。
然後白唐凌空一個后翻,就落在了墨赦身邊。
空中一片寂靜,沒半點反應,那佛魔雙色蓮也只是默默的散發可憐的雙色光芒。
月戎嗤笑一聲,正要說話,卻突覺寒毛倒豎,腳下的土地寸寸開裂,連身後無比陰森大氣的蓮涅居所也發出了顫音。
不知從地下深處什麼地方伸出來的無數條觸手攪動着,一條條黑色觸手身上的吸盤都精準的吸住了這宮殿各個地方,將他們都拖向不斷旋轉的黑色深淵。
幾乎頃刻,這一大片土地都在往更深處的罪惡土壤中墮落而去,與此同時,那開的足有兩座房屋大小的雙色連由外而內一層層的張開花瓣。
所有東西都要被拖進地府底下更不為人知的深淵,月戎氣息都有些岔,近乎惡狠狠的瞪着還穩穩站立的白唐:「你特娘的,幹了什麼?」
墨赦已一道流光也似投入了不斷綻開的雙色蓮中,完全不顧那東西也在不斷的下墜,不知要墜向什麼古怪的地方。
白唐嘖了聲,也朝着那蓮花縱身躍去。
「蓮涅!」墨赦終於扒住了那一道躺在裏面的人影,近乎手忙腳亂的撥開他身上的那些黑色藤蔓,拚命的叫着他,自己的陰氣也不管不顧的往他身體里灌,「醒醒,蓮涅!」
那蓮涅似乎終於聽
見了他的喊聲,刷的張開眼睛。
「謝必安呢?我問你,謝必安呢?」
墨赦腰上被一條陰氣線纏上,但他全然不管不顧,只一個勁的追問。
蓮涅的嘴角張了張,卻露出一個詭譎的笑,繼而全身就慢慢化成一縷一縷黑色的陰氣,轉瞬就如冷風撲面,消散無蹤。
墨赦瞬間感覺心頭一涼。
纏繞在腰間的那縷陰氣線驟然收緊,力度加大,扯着他急速上行,在眼底的那朵巨大的雙色蓮旋轉着下墜,幾乎看不清花瓣,如同一個高速運轉的黑白太極。
散發着不知名氣息的深淵有無盡的吸力,白唐拖着墨赦只感覺無處借力,有種要被吸進去的錯覺。
正在這時,那朵巨大的蓮花正正被吸入那黑色的深淵,似乎堵住了什麼缺口。
……
而在神寂地獄的另一邊,眉骨鋒銳,氣質冷冽的男人淡淡的彈了彈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塵,輕微的轉過身,朝着地獄之上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