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溯洄從之

第二百六十章 溯洄從之

白唐剛在人間一露面,立馬先被自家鬼使逮住,溜溜達達的接了十幾個捉鬼任務,這才得空着手去調查那蓮涅的事。

而那蓮涅從地府出來后,似乎就完全隱去了身上的陰氣和戾氣,完全消失在茫茫天地間。

白唐不死心,仍是每天一大早就去荼毒向東,纏着他要地球上的陰氣監測視頻。

那蓮涅上回出來造過一回孽,鬧的天翻地覆也不是自願的,得歸結於他身上無處宣洩的那股子「情緒」,按理說,上回沒藏住的東西,這次也一定藏不住,最多半個月,人間得再出一處陰氣如墨雨的暴戾空間來。

因着這麼個理由,所以聽白唐說了一嘴上回那讓辰川赤地千里的罪魁禍首又出來照耀的向東,那憂國憂民的心臟幾乎被嚇得當場炸裂,驚叫的聲音都劈裂了,也沒多廢話,老老實實的就把白唐要的資料給他打包送來。

甚至恨不能自己化身那監測儀,全天候二十四小時的監測全球陰氣變化,哪怕有一絲風吹草動都恨不能拎着白唐去看看。

就連墨赦也下了血本發佈懸賞令,他也沒做別的,就在他們家四周設置了極強的靈力結界,將那些對鬼魂有致命吸引力的陰符、地府靈物滿滿當當的掛上去,還在門口放了幾隻能傳音的黑紙鶴,再用召魂陣每天晚上召喚八方遊魂……

才短短七天,他要找一個府君級厲鬼的消息就傳遍了鬼蜮,幾乎半個華夏的鬼民都來瞻仰過他們那掛滿了琳琅滿目符咒和靈物的房子,然後流着垂涎的哈喇子就興沖沖的做了墨赦的眼睛。

幸好墨赦還沒被那謝必安刺激的完全發瘋,還知道佈置個結界,阻擋一下其他普通民眾的視線,否則這鬼氣濃郁的鬼屋附近能嚇暈多少人還真不好說。

白唐又想了想,覺著那跑出去作妖的幸好是蓮涅,也幸好是他曾經鎮壓着謝必安,更幸好的是墨赦現在把找謝必安的線索也掛在了蓮涅身上。

說起來,他們一起做過許多事,但還真的沒有一件是像找蓮涅這件事一樣如此目標一致的,白唐琢磨著,心思又飛到了不知名的地方。

手上那向東今天傳過來的陰氣監測視頻依舊風平浪靜,饒是他看了又看,也沒能從那監測視頻中撈出點頭緒,下意識就瞥眼看向墨赦。

正看見墨赦站在窗前,微微側耳,聽着那忽閃著兩扇小翅膀的黑紙鶴巴拉了兩句,又伸指在那小鶴頭上點了兩下,度了一點陰氣給它。

小黑鶴就又啪嗒啪嗒拍著小翅膀飛出了窗外,墨赦也重新坐回了沙發,看似正常的翻看手機,微微垂著頭,睫毛在下眼瞼上投下一片淡漠的影子,又拿起茶几上的木牌,用一把古樸的小刀開始刻符,整個人像是一團活動的死氣,有些過分的安靜。

白唐有些奇怪。

他想不透自己怎麼會從墨赦那與平日沒什麼變化的行為中品味出自欺欺人的傷心,但他看着那樣的人,卻實打實的心裏難受。

從地獄回來后,墨赦就臉一抹衣服一整,整個人就又如利鋒歸鞘,那些在地獄里的鋒

芒和尖銳都收了個乾淨,全然一個沒事人。

他跟白唐說話、順手去捉鬼除祟,一切都顯得全無錯亂,井井有條,甚至還從原來從無停歇的捉鬼生活中均出了多餘的時間來畫符

,他收集了許多材質不一的木牌,有事沒事就去用小刀刻符。

他早就能以萬物為符,借物是最麻煩的,尤其他找的那些載體還都不是輕易能刻上紋路的。

白唐問時,他說刻符可以讓他心靜。

他刻符的時候,整個人都彷彿籠罩着一層寂靜的光,細小的木屑從他手下一點點落下,他眉眼溫柔,彷彿不是在刻符,而是在雕刻他心裏最溫柔的情愫。

白唐知道癥結在哪兒,也知道他在假裝平靜心裏堅信謝必安還在,信念還在,所以能刀槍不入,歲月靜好。

有那麼一個瞬間,白唐幾乎想將心裏的那個朦朧念頭坐實,脫口就認下謝必安的事。

可話到了嘴邊,就統統被那根名叫理智的弦拉了回去。

他想到了那天在凌霄地宮裏看見的人蓮涅。

那時蓮涅叫他「老朋友」,說他來跟他告別,還亂七八糟雲里霧裏的說了一堆有的沒的,白唐勉強聽了個七七八八,只忍到了他說有人在攻擊佛魔雙色蓮,還神叨叨的說那蓮要敗了,然後才見着他幽靈一樣的消失了。

當時白唐就有種感覺蓮涅話裏有話,似乎有點引導他想差的意思,要給他灌上「謝必安」的名字。

可這種事,當時三生石上照了一回,墨赦都沒說他是,那他肯定不是!

他心裏認定了那有點分裂的府君是要坑他,連他說的話都打定了主意反著聽,更加不會承認「謝必安」的事,畢竟他跟蓮涅無親無故,非要說點關係,那還得是有仇,這廝能好心的幫他回憶前世?

之前還跟月戎八卦了那麼多謝必安的混賬事,更知道他是因為什麼被關押的……白唐想着,那蓮涅多半是想能坑一個是一個,認了謝必安的身份,砸到頭上的可不是榮耀,而是無盡的地府關押懲罰。

當時白唐幾乎想都沒想,霹靂巴拉將蓮涅搶白的險些將蓮涅激的再次發狂。

可到底是險些,那時蓮涅只是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那一眼,似乎將他的過去未來都看個通透。

蓮涅一句明說的話都沒有,表情也是無波無瀾的平靜,他說他只是想跟白唐正式道個別早知道白湯圓會因為蓮涅被羈押地府,白唐當時根本不會聽他胡說八道什麼,連他詭異莫測的消失也必然要攔一攔的。

那時還因為蓮涅莫名其妙的話有些憤怒,可現在,白唐模模糊糊的覺著,如果自己真是謝必安就好了。

當然,那也只是想一想,他不是謝必安,也不喜歡謝必安。

是的,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心裏竟對那同樣長著一雙桃花眼的白無常生了些許不喜。

想到這裏,白唐晃了晃頭,將腦子裏莫名其妙的想法都晃了出去,心說自己這不喜歡實在沒道理,當即撂開手,將莫名的

情緒都鎖在了心底,只從懷裏翻出了一面黑色八菱鏡。

那鏡子灰撲撲的,說是鏡子,不是說是一件黑咕隆咚沒燒好的石頭,畢竟那鏡面上一片黑色,全然映不出人影。

「老墨,這東西我都戴身上幾天了,也沒等來蘇毓秀。」白唐翻著鏡子,「還有沒有別的作用了?總不能真的就這麼廢物吧,當時製作的時候不是還挺苦難……」

墨赦還在勤勤懇懇的刻符,道:「能回看過去。」烏沉沉的眸子轉向他,「你能在裏面,看見曾經失去的人。」

白唐看着鏡子,那鏡面上露出一個討好的簡筆笑臉,一點都不像傳說中高冷的法寶。

他如有興緻的看着鏡子,道:「是讓人入夢?做一個重新見到親人的美夢?」

墨赦道:「不是入夢,是在鏡子裏回到你記憶里的過去,哪怕你的記憶模糊了,它也能完美的還原過去……這是讓人回視過去的鏡子,不是入夢。」

回視過去,以旁觀者的角度重新看自己的一生,看所有曾發生的跟他有光的事情。

白唐想到了許多年沒見的白老頭,琢磨著反正這東西閑着也是閑着,還是得發揮點作用,於是他敲了敲鏡子,道:「發揮點作用,我要看見過去。」

他將鏡子舉起,臉正正映在那不大的鏡面上,一雙桃花眼裏笑意盈盈。

鏡面波光閃爍,那鏡子似乎在追溯時間,過了片刻,才將他的意識拉入了一個旋渦。

墨赦刻符的手微微頓住,望着彷彿靈魂出竅的白唐出神。

白唐就半靠在沙發上,頭向一邊歪著,仿若睡著了一樣,那張素來朝氣蓬勃的臉顯出幾分沉靜,閉上了那有神的桃花眼,連臉部輪廓都露了些鋒銳。

墨赦知道,那溯洄鏡會把他帶到最初的本源地,讓他一瞬百年,慢慢的在過去里沉浸。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

白唐他說去就去,半點都沒擔心身體里被源源不斷抽取的陰氣那是維持溯洄鏡運轉的基本動力。

一不小心,就能把使用的人抽干,連靈魂都要被摺合成養分。

可白唐走的乾脆利落,沒半點擔心。

約莫是因為他在,墨赦想着,就起身到了白唐面前,近距離看着他的側臉,良久,慢慢探手,將手指搭在了他手腕上,一縷細細的陰氣蜿蜒上白唐的手臂,探針也似的把控着他體內的力量流動情況。

另一隻手翻出了手機,淡淡的翻看地府里的新聞他沒有事,他只是不能閑下來。

……

溯洄鏡,果然是真的溯洄,哪怕時光倥傯,時過境遷,在溯洄鏡里也依然能看見那纖毫畢現的過去,

這東西還原度那麼高,估摸著照出蘇毓秀的本源十有是真的靠譜。

唯一的問題是這鏡子名叫溯洄,就真要溯洄到最開始的地方,溯的太徹底了。

他心無掛礙,於是看見了自己前世的鬼魂忽的一下就鑽進了他母親的肚子。

白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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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燈載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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