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八章:回來了

第四百八十八章:回來了

他想起了第一次看到許平的靈魂,許平回過頭看着自己的時候。

那種意外驚愕之後快速恢復下來的平靜,裏面塞滿了永無止境的等待,像是拚命掙扎到遍體鱗傷之後,終於屈服於一切的習慣和妥協。

天氣依舊在持續變冷,江復庭看到來往的行人裹得越來越厚,出來玩的人越來越少。

郭彥方趕着12月的時候搬了一次家,剛好是百貨大樓往前的那三條街,許平找了幾天才找到,後面等待的時候換了個路口。

這個路口就是江復庭第一次碰上他的地方。

一月,又是新的一年了,

江復庭忽然有些感慨,二十年前,二十年後,時過境遷。

他在許平的記憶里硬生生的待了兩年多,世界無時無刻的快速發展變化著。

兩年多,江復庭看着街上零星的行人,腦子裏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

他順着餘光看向一個商店門口的廣告牌,上面的時間是1月13日,23點五十五分。

不知道為什麼在這個時候突然想到了白唐那個電腦遊戲里的日曆,十八年前,也就是現在他待着的這一年。

遊戲的記錄時間從1月21日開始。

離那一天剛好剩一個星期,如果他在這裏再待下去的話,是不是就能直接看到那一天究竟發生了什麼!

意識到這個問題的時候,他的已經開始下意識的緊張,好奇,激動。

許平的靈魂還站在那裏,江復庭一直全神貫注的留意著上面時間的變化,直到跳到1月14日,00:00的時候,他的靈魂深處猛地傳來一陣撕裂開來的疼痛。

眼前的視線模糊不清,他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像是要分崩離析,視覺聽覺,所有的感觸都在崩裂,而後逐漸模糊。

整個人一直處於混混沌沌的意識,可感知又還在,撕裂和消散的感覺還在持續著,就在他感覺整個靈魂都快要四分五裂的時候。

「江復庭!」

所有的意識回歸,他本能的撐開眼皮,天花板上亮眼的燈光刺入眼球,江復庭睜開眼睛的時候,只感覺眼睛酸澀發脹,腦海里一下子多了很多雜亂的記憶和原本不該屬於他的情緒。

眸子半眯著,白唐有些擔憂的臉龐不斷在他眼前晃動,過了幾秒才重合起來。

他還有些沒回過神,兩年的記憶太過於漫長,在許平的靈魂里體驗的時候,就真的像是在那裏面硬生生的熬過了兩年,從災難開始到無數人的生死,再到靈魂永無止境的飄蕩和等待。

等待的時間久到,他幾乎要把那場讓人驚心動魄的災難給習慣掉,藏到自己心裏,深埋起來。

後面的兩

年,江復庭唯一的印象就是守在黑夜裏等,從期待到麻木,到習以為常的波瀾不驚。

以至於他看到白唐那張臉時,還沒反應過來。

像是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過了,但那張臉還和之前一樣,沒有任何的變化。

白唐看着江復庭,對方的眼神里還有獃滯,深邃的瞳孔里卻異常平靜,原本屬於少年的那種銳氣消失得無影無蹤,面龐依舊是冷毅的,卻多了不少的沉穩。

隔了一會,江復庭還是靜靜地看着頭頂的天花板。

白唐皺着眉,伸出手指探向他的手腕,小心運轉着身上的鬼氣在他體內探查了一圈,沒有什麼不正常的地方,這才松下心問道:「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江復庭聽到白唐的聲音,腦海里的那層薄薄的時間隔閡突然被打破,但是恍惚的感覺還在,他有些乾澀的張開嘴:「沒有,現在是幾點了?」

「過了半小時。」白唐看了下客廳牆上的掛鐘。

才半小時,自己卻已經過了兩年多。

江復庭動了動手指,終於完全從那段沉重又長久的記憶里慢慢脫離出來。

他正要撐着地板起身,卻發現背後的觸感很軟,涼涼的,帶着獨有又熟悉的味道。

而且白唐那張俊秀的臉似乎離得自己格外的近,他的細密卷翹的睫毛,他虹膜里的顏色和紋路,還有那張有些濕潤的嘴唇。

江復庭突然意識到自己似乎是靠在白唐懷裏的,耳尖反應迅猛的開始發燙,他按着地板很突然的站起身。

白唐根本沒反應過來,剛剛還在恍惚的人就跟受了什麼刺激一樣,跟個彈簧一樣彈起。

江復庭感覺自己額頭一陣結結實實的疼痛,接着耳邊傳來一陣吃痛的「嘶~」

他連忙側過身子後退了一些,轉過頭身的時候發現白唐正不耐的皺着眉揉着下巴。

感覺更窘迫了,江復庭一時有點無措的愣了下,蹲在一邊看着他:「抱歉。」

「沒事,沒事!」白唐被他撞的眼尾都泛紅了,繼續搓著下巴,這傢伙頭是鐵做的么,那麼硬。

兩個人從地上站起來的時候,女人還站在一邊一臉擔憂的看着江復庭。

郭彥方的女兒在許平的記憶里沒有出現過,只有在那封信里簡略的提到了一下,叫郭長歡。

江復庭起來的時候對上她的視線,然後看向還在陣法中的男鬼。

之前還在陣法里掙扎翻騰著的渾厚鬼氣,現在已經完全收斂起來,許平就這麼安靜的看着江復庭,一如之前的平和。

但是目光里寄託著的期待怎麼也掩不住,江復庭捏緊了手裏的懷錶,忽然有些迷茫

,許平的一生過得很艱難,甚至還沒開始他美好的人生就結束了。

就連落幕的方式都是一如他的轟烈和坦蕩。

寧鳴而死,不默而生。

只是他都來不及回報,他能做的就只有在郭彥方家裏附近的馬路等待,守候着。

「為什麼想到來這?」江復庭看着他,語氣里有點沉重。

「我那兩天沒等到他,我以為他又搬家了,所以找過來。」許平看向走廊里的卧室,口氣裏帶着愧疚:「沒想到他得了肺炎,白天沒人照顧他,他做什麼都不方便,我實在看不下去,就在這待着了,前一禮拜我基本上每天都會過來。」

「我剛開始也以為他只是肺炎而已,直到我看到了他身上的褥瘡。」他一邊說着,身影顫了顫。

郭長歡聽到這話的時候,不自覺的低下頭,泛紅的眼眶不知道是出於羞愧還是心疼。

江復庭聽到許平抽泣的聲音,再看過去的時候那雙眸子已經湧出紅色的液體:「我不知道他這幾十年是怎麼過過來的,他心裏守着怎麼樣的煎熬,我只要一看到他身上那些潰爛的傷口,我就沒辦法控制自己,我也知道陰陽兩隔的道理……」

許平說着頓了頓,「可我沒辦法,他是為了救我才變成這樣,那不是他該承擔的他卻替我承擔了,我怎麼能做到坐視不管,我又怎麼能安心離開。」

白唐已經收起了陣法上的鬼氣,目光不變的看着他:「你既已死,人間的任何事都與你無關,他有他的命數,你強行干涉只會擾亂他的命格。」

「可他是無辜的,他這輩子做了那麼多好事,救了那麼多人,可到頭來的下場卻是這樣!」許平不甘心的說着。

「善惡都會自行記載在功過簿上,他現在身體本就弱,即便你沒有害他的意圖,你長久待在這於他沒有任何好處。」白唐一邊說着一邊掏出了自己的布袋,嘆道:「走吧。」

許平怔了怔,他不希望自己的存在會給郭彥方帶來麻煩,一點點都不行,他欠的夠多,多一分都彌補不了。

但是……

「他現在這樣,我真的放不下!」他掙扎了下,收回目光轉向郭長歡,他終究是不甘心的,也是捨不得的:「白天沒人給他翻身,沒人帶他上廁所,他拿不到要用的東西,吃飯不方便,下床不方便,也沒人給他換藥。」

許平的聲音越來越低,說到後面他自己也說不下去,他咽下聲音的顫抖,才慢慢說道:「他需要人照顧。」

郭長歡站在一邊垂頭捏著自己的手指,許平的每一句話都讓她渾身發燙,每一個字都如同剜在她身上,像是在對她狠狠的處刑,直到他說完以後,郭

長歡才毫不猶豫的抬起頭堅定的說道:「我會照顧。」

「你每天忙的不著家,經常加班,你怎麼照顧,如果顧得上,他也不會像現在這樣。」許平的聲音還是很溫和,但卻帶了些質問的意味。

「我。」郭長歡抬起頭,對方的眸子很犀利,她被盯得有些發虛,原本到嘴邊篤定的話語開始沒有了底氣:「我以後中午會請假回來,盡量不加班。」

「盡量?」許平嘲諷的笑了下,帶着無奈和凄涼。

郭長歡抿著嘴,猶豫了半晌,毅然的眼角含着淚:「我每天中午都會回來,我以後晚上都不加班。我會照顧好他。」

「希望你能說到做到。」許平聽到她的承諾,直勾勾的看着她,「你如果敢騙我,即便是身在地獄我也會爬出來。」

後面的話像是特意說給白唐和江復庭聽的,郭長歡聽到許平終於鬆口願意離開,提了很久的心總算放下來,嘴角扯起一抹有些難看的苦笑:「你放心吧,他是我爸,除了我還有誰能管。」

許平最終沒有去向郭彥方告別,就這麼默不吭聲的走了。

他怕郭彥方會情緒激動不同意,也怕自己看到郭彥方后好不容易建設好的心理會崩塌,最終誰也綳不住。

就這樣安靜的走,假裝什麼都不知道,也挺好的。

從郭彥方家裏出來的時候,外面的陰沉讓人骨子裏發冷,這裏離白唐的家不算太遠,走過去大約半小時的路程。

夜晚已經如墨一般的黑,暈染在頭頂上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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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燈載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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