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六章:刻骨之痛

第五百八十六章:刻骨之痛

寧秋雨感慨完,不等另外三人反應過來是什麼意思,便朝着更深處走過去。

江復庭和白唐相視一眼繼續往上跟。

寧秋雨這會走得並不快,應該是一邊走一邊確認,寧遠便牢牢得緊跟在她的邊上,兩人的距離一直不超過三步距離。

腳下的路倒是還和五年前一樣,同樣的爛。

她一腳輕一腳重地踩在混著雪水的泥堆里,她的魂體本身沒有什麼重量,只有刻意用力的時候,路上才會留下不太明顯的痕迹。

江復庭的腳步在無意間慢了下來,他始終跟前面的兩人保持一定的距離,讓他們有足夠的相處時間。

他希望寧遠能趁著這個時候跟妹妹多說點話,交點心,慢慢將心中多年的芥蒂放下。

機會只有這一次了,他們沒有更多的以後了。

他的步伐又輕又緩,連呼吸都是薄薄的,周身的冷意似乎能融進這片被雪覆蓋的山林一般。

白唐揣著兜一直漫不經心的模樣,純白的外套和景色融合在一起,他幽幽的往江復庭這邊靠了靠,小聲說:「我看你這同學心態不怎麼行,要不要給他多透點底?免得一會難受昏過去了。」

江復庭停留在寧遠後背的目光波動了一下,隨後又沉澱下來:「他妹妹不願意。」

他頓了頓,帶着難以言明的篤定:「但我相信他。」

像這樣從害怕到欣喜,好不容易緩過神來見到日思夜想的人,誰會不激動,可還來不及等他們高興到一半,又要徹底的離開。

就像五年之後專門來行使多年前未完成的訣別一樣。

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這樣的訣別寧可不要,至少明知不可能,但沒有親眼見到,還會保留着那點不可能的希望。

說不定等時間長久了,那點念想自然而然的就被消磨乾淨了。

可現在卻又將好不容易平息了些的傷疤,又重新全部掏出來,再狠狠紮上一刀更深的傷口。

這會在寧遠什麼都聽不進去的情況下突兀的說了,他反而更難接受。

「哦。」白唐慢慢拖着長音,這個村子裏的事情讓他挺沒頭緒的,說話興緻也不高,他忽然一轉念:「那要是你親戚,朋友……」

他話還沒說完,江復庭就轉過頭,冰刃般得眼神差點削掉他一層外皮:「不會的。」

聽出他是真生氣,白唐識趣得住了嘴,剛剛心不在焉的講話本來就沒過腦,他要是十天半個月的不跟自己說話,杵得跟冰雕一樣,自己找誰哭去。

江復庭見他懨著臉,純凈的面孔一副委屈的樣子,就使不上氣,鬼使神差的解釋道:「我的朋友就你,親人就父母,你這麼說話,不是連自己也咒進去了。」

白唐心裏一暖,臉上的不快瞬間消散,抬手拍了下他的肩

:「看來我這個做師長的沒有白疼你這個徒弟,我心裏甚是欣慰啊,就是以後對我稍微再恭敬點就好了。」

江復庭嫌棄的抖了下肩,加快腳步作勢不再理他在後面鬼吼鬼叫。

自己再恭敬點,他就要上天和太陽肩並肩了!

幾人跟着寧秋雨走進了一個非常破敗的平房,她簡單的環顧了下。

她看到了擺在屋子角落裏熟悉的桌子,那張桌子上面浸染著陳年的血跡,現在上面被房頂漏下來的雪覆蓋了一點。

她走過去抬手一揮,上面堆積著的雪頃刻間冒着白煙蒸發的一乾二淨,露出了桌子上幾個銹跡斑斑的手術刀。

寧秋雨僵在空氣的手微不可查的顫抖了下,她的眼眶瞬間變得通紅,憤怒得情緒隱忍在眉眼裏,沒有隨意發作。

但是她的拳頭緊攥著,像是要把記憶里的那些人撕碎一般。

過去了那麼久,挖眼的疼痛並沒有隨着時間消散,反而愈發的深刻。

寧遠察覺到她情緒的變化,看向桌上的手術刀,上面乾涸的紅色液體還在,只是隨着時間的氧化發黑了,和鐵鏽混在一起一大片。

他的心尖忽然顫了一下,猜到了什麼,卻又不敢去想,「秋雨,這個是?」

寧遠的話沒有問完,問下去實在太殘忍了,寧秋雨沒有回答他,但他從她臉上藏不住的恨意得到了答案。

那一刻他覺得那把刀子像是戳到了自己的眼睛上一樣,他有些顫抖的問:「打麻藥了嗎?」

寧秋雨對他不以為意的笑道:「哥!你傻啊,這地方哪來的條件打麻藥,不過我感覺還好吧。」

她說着還特別真摯的加重語氣:「真的!你別想太多。」

只是她的笑刺得寧遠的眼睛更痛了,屋裏的兩個人都是一副要哭又哭不出來的樣子。

江復庭和白唐靜靜地站在門口,看了一眼就瞥開目光欣賞外面乏味又單調的風景。

幾個人後面又跟着寧秋雨在這個村子的附近兜兜轉轉了一圈,大概是把她生前在村子裏待過的地方全都轉悠了遍。

最後停留在了另一個孤零零得坐落在半山腰的平房裏。

寧秋雨孑然站在那,看着記憶里熟悉的房子雙目失神。

她的情緒似乎有些綳不住了,眼波不斷在這屋子外流轉,走到這,她已經能清晰得感覺到自己魂魄和身體殘存的共鳴了。

可她以為她死後暴屍荒野了,她以為她會被那些人隨意得丟掉,被飛鳥走獸吃得乾乾淨淨,可是她的屍體居然在這。

她的屍體回到了這裏,她是被余姐姐帶回來的,那說明余姐姐沒有死,至少她還活着!

她大步跑進去,屋子裏的東西很簡陋,但是整整齊齊的,不過同樣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很久沒有人來過了

余姐姐也走了嗎?她難道終於逃出去了嗎?

逃出去了好啊,逃出去了好!

她們兩個人之間總算有一個人是真的跑出去了的。

寧秋雨眼眶有些發紅,內心的激動和思念交雜着,她輕輕撫過裏面的每一個傢具,每一雙碗筷,她的指尖又涼又激動。

所有和余幼儀之間的記憶隨着每觸碰一樣東西,就會像溫溫熱熱的牛奶從心裏擠出來,她有些留戀的和寧遠說:「這個就是我住過的地方,那會有個姓余的姐姐幫助了我很長一段時間。」

「那她現在怎麼樣?」寧遠聽說還有人幫助過自己的妹妹,迫不及待的追問下落。

「不知道,不過她聰明又厲害,現在應該過得挺好的。」她一路下來陰鬱了那麼久,只有這一刻敞開的欣喜是真實的。

寧遠臉上一直壓抑著的憂愁消散了不少,至少她妹妹在失蹤的那段時間裏,稍微過了幾天的自在日子。

他忽而想到什麼,神色堅定了下:「那我們回去以後,找到她,我們一家人請她吃個飯。」

寧秋雨轉過頭,憋著笑認認真真看着寧遠,看得對方不自在的摸著自己的臉,她沒憋住笑出聲:「誒!我說哥,你真是我親哥啊!我當年也是這麼跟她說的!」

寧遠放下手,同樣被這突然輕快的氣氛逗笑:「誰讓你是我妹妹,你心裏琢磨什麼,我還能不知道?」

江復庭和白唐都被這突然的笑聲引得回頭看向屋子裏的人。

「行!那你記着啊!回去以後一定幫我找到她,你得帶上爸媽親自跟她道謝!」寧秋雨用刁蠻的語氣囑咐著,臉上是陽光明媚的笑。

寧遠在她的感染下想都沒想就爽快的答應了:「好!」

可是過了會他就覺得哪裏不對,他反覆得琢磨著寧秋雨剛剛說的話,越想越不對。

怎麼就是自己帶着爸媽,那她呢?

好不容易舒暢了一點的心情,沒到片刻就被堵了回去,他加快腳步擋在正在慢悠悠晃着的寧秋雨跟前,皺眉正聲問:「你剛剛說的不對,那你呢?」

寧秋雨莞爾一笑,對他的問題避之不談,反而問道:「哥,那你知道我現在心裏在琢磨什麼嗎?」

寧遠心裏有些發沉,他看不透寧秋雨的眼睛,她早就沒有五年前那麼清透明亮,眼裏多了幾分世故和蒼涼,他這幾年來的閱歷甚至可能還不如她。

畢竟寧秋雨是在環境的逼迫下強行成長起來的。

這種感覺從坐大巴過來的時候就在心裏隱隱有了發芽的趨勢,他一直避開當做什麼都不知道,可現在似乎避無可避了。

寧遠在她的注視下,神情閃過一絲的慌亂和無措。

「我不知道。」他慌忙說道,有些迫切得想要離開這個鳥不拉屎

的地方,只有早點回去才能讓他心安。

他催促着:「秋雨,如果你想她的話,我們下次有時間再來!不對!」

他覺得自己說錯了什麼,立馬改口,

「也不用再來!我一定會找到你那個姓余的朋友,你們那麼久沒見了,私下一定有很多話想要說,我和爸媽不干擾你們,你們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想聊什麼就聊什麼!」

「哥。」寧遠還想繼續說點什麼,被寧秋雨及時地打斷。

她深深得看了他一眼,心裏早就被寧遠剛剛有些慌亂的聲音掀起波瀾,酸楚和不舍湧上了心頭,她將異樣的情緒壓回下去,若無其事的笑道:「走吧,我們去最後一個地方。」

寧遠的腳如同被釘在了地上,他看着寧秋雨的背影,斬釘截鐵道:「我不去。」

他不去,她想做什麼?

爸媽還沒見到她呢!

他們真正的相處時間連24小時都沒有,她就捨得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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