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章:糾紛

第六百四十章:糾紛

李遇嘟囔的聲音裏帶着屬於孩子氣的抱怨:「我聽不少從外面被帶進來的小孩說過,你們經常可以買新衣服,玩的也多,還有商場,有遊樂園,還有動物園,學校都比鎮子裏的學校好。」

「唉——」他又嘆了一遍,忽然掀過身,再次茫然地看向天花板。

不知道是不是困意上腦,他說話聲愈發的輕了:「我也沒想過這些,就想要個健康的媽媽,怎麼就那麼難呢——」

李遇一個人東拉西扯的嘀咕了一會,後面直接聲若蚊蠅,再嘀咕兩句就聽不到了。

江復庭一直在自己的神識里,外面發生的一切他自然聽得清清楚楚,小孩抱怨絮叨的聲音在他耳邊至少吵了半個小時,他又不好發作只能忍着。

到後面終於聲音減弱,他聽到李遇極輕極淺,半夢中含糊地呼喊了一聲:「媽媽——」

他心裏隱隱惻動了一下,直到空氣里靜默了好一會,他才睜開眼,目光掃過床上熟睡的人。

李遇睡着的時候眉頭都舒展不了,像是端著心事。

江復庭走到床邊,微微俯身的時候正好罩住了他頭頂上的光線。

床上的人無意動了動,他還以為李遇要醒,立馬警戒。

結果李遇只是抓了下自己的被子,不知道夢到什麼,眉毛似乎擰得更緊,模糊不清的又喊了遍,「媽媽。」

他這才鬆了口氣,心裏落下的同時又不免升起一番同情,只好抬手,指尖在李遇的眉心按了兩下。

江復庭手指冰涼,似一汪極地的寒泉,觸到皮膚時,即便在夢裏的李遇都能感覺得到透心的涼。

這股涼意像溪水從皮膚淌進每一個細胞,頃刻間撲滅了他心裏所有的燥意與煩悶。

他眉角的皺褶不知不覺被撫平。

江復庭給他掖了下被子,端倪了一下,又回到桌子前閉目靜坐。

屋外鬧到天翻地覆,屋內人心惶惶,這一晚,只有白唐和李遇睡得特別安穩。

這種駭人的轟鬧一直到後半夜的時候,才開始隱隱淡下去,一直到第一道光線破開霧靄,灑進了茂密的山林,一整夜的喧囂才終於停歇。

李遇向來沒有早起的習慣,江復庭閑着也是閑着,醒來以後保持姿勢端坐着。

日頭慢慢上移,其他房間的門,來來回回開了又關。

直到靜坐中的江復庭,聽到了腳步聲往灶頭後邊的方向走,他順着那漸行漸遠的腳步聲微蹙眉。

嘴角勾起極小的弧度,雖然還未睜眼,卻端著幾分看好戲的意味。

果然沒幾秒,一聲用力地踹門聲,隔了幾個房間都清晰地傳進了這個屋子裏。

李遇似乎被這聲音驚到,他猛一皺眉,翻了身,人還沒完全醒來,眼皮沉得睜不開,只好又睡回去。

就在他

剛要回歸夢裏的時候,灶頭後面的柴房那傳來穿透房子的咆哮,「人呢!這啞巴瘸著一條腿,還能跑哪裏去!」

江復庭這才睜開眼,剛巧看到李遇一個激靈徹底被這聲音嚇醒,只是腦子還沒完全清醒過來。

他半眯着眼,不耐煩地扯著嗓子嚎回去,「一大清早,吵什麼啊!叫喪啊!讓不讓睡覺了!」

江復庭沒料到他會這麼蠻橫粗暴,感覺昨天白天見到的那個無法無天的霸王又回來了。

後堂傳來往這邊接近的腳步,聽起來氣勢洶洶,嘴裏還不停地罵罵咧咧,似乎想要將丟了人的氣撒在自己兒子身上:

「怎麼跟你老子說話的!沒教育你兩天,就皮癢了是吧!天天在外面給我惹事!一天到晚弔兒郎當的瞎逛!」

村長的話音越來越近,一口氣說完后,腳步已經停留在門外。

江復庭只看到李遇突然睜開眼,看了下自己,似乎反應過來了什麼,「噌」一下就從床上坐起,頂着一頭雞窩一樣的頭髮。

就在李遇坐起來的瞬間,房門被打開。

他做賊心虛的猛地看向門口,心跳忽然提到了嗓子眼,他本來想着早起就跟他爸先開口的,可沒想到睡過頭!

昨晚想得那些腹稿,還沒來得及顯擺,就被這一推,直接推到九霄雲外去了。

主動變被動,談判之大忌!

村長推開門后,那番粗鄙地話還沒說盡興,正要繼續,就被江復庭突然轉過身來的臉驚得差點沒把自己給嗆死。

他還特意多眨了兩下眼睛,才確定自己真沒看錯,怒氣一下子燒到了頂峰。

眼睛一尖,他立馬抄起過道角落裏的掃帚,直衝進來:

「我說一大清早怎麼沒瞧見人!你一個腿瘸了的人,還挺能跑啊!誰借你的膽子!你在我兒子房間里想幹嘛?你是不是想害他!你打的什麼歪主意!」

他罵地口水飛濺,一通話下來,手裏的掃帚已經朝着人用力掄了四五下。

江復庭坐在凳子上,不好移動太快,躲得了第一次躲不了第二次。

後背突然被抽中,一陣抽疼,他壓着心裏的不快,抬眼對傻愣在床上的人瞪了一下。

李遇這才半回過神,連忙從床上跳下來,拖鞋都顧不上找,上前攔道:「李良同志!一大早不是叫,就是打!你能不能清凈點!」

李良一早發現丟了人,心情就差到極點,親兒子還非要撞槍口,忍不住罵道:「他從柴房裏偷溜出來,我不教訓他教訓誰?還有你!你也是豬嗎?人家坐在你房裏要害你,你還睡那麼香!」

「你罵兒子豬,不就連帶你自己也罵進去了么。」李遇嘀咕了一下,見他爸似乎聽到了臉色不太對,立馬正兒八經地說:

「他沒害我,昨晚是我把

他叫進我屋子裏的。」

李良被他這理直氣壯的模樣刺激得要暈過去,手指向李遇:「你腦子被驢踢禿嚕了是吧!昨天說被他打的是你!我給你把人抓來好好教訓,放他出來的人也是你!」

他本只想當着外人的面假意數落,結果越說越激動:「小祖宗!你玩我呢!」

李遇本來就理虧,被他這番直言不諱斥責的面紅耳赤,隨後做賊似的往坐在桌角的江復庭飄了兩眼,請救支援。

江復庭假裝自己沒看到,雖然歷經這一晚他們關係有所緩和,但這事是李遇自己作的妖,得他自己承擔去。

也是該讓他爸好好教育教育。

李良此時深刻懷疑,自己兒子是不是故意折騰他的,昨天搞得興師動眾,今天就變臉似的換了個面孔。

現在好了!讓外面的人知道了不得笑掉大牙,有哪戶人會家把大張旗鼓弄進來的人,又生生放回去?

這不是白給人看笑話么!他老臉以後往哪擱!

李遇只能抹起天真又乖巧的笑容,燦爛的像驕陽下面的向日葵一樣。

李良卻對他這副樣子偏生毫無辦法。

到底是欠他的,連教育自己親生兒子都沒了底氣,有模沒樣。

他心裏有一腔怨火無處可撒,把坐在一邊安分守己的江復庭,又當了一次矛頭。

手裏的掃把立馬又揮起來:「說來說去,都是你這啞巴害的,沒你哪來的這事!」

李遇見他不依不饒,立刻再上前去攔,「我都說那麼清楚了,你怎麼還沒完沒了!你要真想出口氣,爽快一下,就打我好了!」

他嚎完以後眼一閉,脖子一伸,等著那掃帚往自己身上揮。

李良沒想到他又會突然這麼衝上來,硬是剎車攔住了自己揮下的手。

掃帚險些擦到兒子臉上的那刻,他自己都驚出一身冷汗,後背衣衫已經濕了徹底。

李遇眼睛還是緊緊地閉着,臉色發白,明明有些害怕,卻不屈不撓地緊抿著唇。

他的五官和他媽媽長得有七分相似,李良在見到他這副模樣時,居然恍惚了一瞬,不經意將這張小孩的臉和記憶里的女人疊在了一起。

再多的氣,都在這一瞬被抽得一乾二淨,啞了火。

江復庭眼尖的察覺到了他氣勢的變化,私下正抬起的手指,又悄無聲息地落下去。

他聽到了李良無可奈何的嘆息,像是每個為人父母都會有的無奈,隨後那個掃帚只是輕輕落在了李遇的肩上。

李遇不知道他爸到底是怎麼想的,又忐忑又好奇,將一隻眼睛睜了一條縫隙出來打探。

李良被他這滑稽的小心逗得忍俊不禁,忍不住在他小腿上踹了一腳,「看屁看!我就沒見過你這麼上趕着找抽的小孩!」

他嘴上還是罵咧著

,但李遇知道他的火氣已經消得連半點殘渣都沒有,現在只是裝腔作勢而已,挨了踹還笑得沒心沒肺。

一開口,話就沒個正經:「看我老子好看。」

他剛喊完,就見李良又抬手,他反應迅速地躲到江復庭後面,還不忘嬉皮笑臉。

李良上趕着去追他,橫跨兩步,正好和江復庭那張雕塑一樣的臉面貼面。他兀地一頓,心裏才平復下去的鬱悶,變得有些複雜。

從昨天開始,他就打上了這個啞巴的主意,那會正好想藉著這個矛盾,把啞巴關在自己家裏,卻沒想到就一個晚上的時間,他跟自己兒子的關係說好就好了。

再強行關下去也沒什麼好借口,說不定還引起人的警覺,想跑了怎麼辦。

這人雖然腿腳暫時不方便,但他還有兩個朋友在,真要動手,還得先想辦法把另外兩個人都解決掉才行。

李良這樣想着,對他露出一個虛假的微笑,不管怎麼樣,面子上的要先保住,開口道:「都是我這兒子皮實的很,讓你在我家受罪了一晚。」

對江復庭而言,住哪都差不多,無所謂受不受罪的。而且他也沒想費力和村長計較,在沒摸清頭緒之前,不管和誰交惡都划不來。

他搖了下頭,表示自己沒放在心上。

李良鬆了口氣的同時,心裏感慨,這啞巴到底是心善還是心大。

兩個面對面的人各自心懷鬼胎,假惺惺的示好,還沒來得及深入交談,外面突然傳來一聲敲門,打破了這短暫的平靜。

「村長,在家嗎?」屋外的詢問聲有些耳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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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燈載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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