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不恨但也不原諒

楚清歡走路沒有東張西望的習慣，自然也沒有發現與她只有一電梯之隔的陸太子爺。

購完物，在外面吃的午飯，下午提着購物袋回到家，她做夢也不會想到會在家門前看見她這輩子最不想看見的人。

顧振東西裝革履，頭髮梳的一絲不苟，怎麼看怎麼是事業有成的儒雅總裁。他聽見樓道口有動靜，停止了敲門的動作，轉過身看過來。神情有片刻的怔忪，大概是被驚艷到了。

「清歡，你都這麼大了。」

楚清歡眯眼，無聲冷笑，語氣不可避免的有些尖酸刻薄，「顧先生，您擋着我的道了，這裏地方小，還請您讓一讓。」

顧振東臉上的笑僵住了，不悅道：「你就這麼對待你的父親？」

「父親？你大概也就為我的出生提供了一顆精子，除此之外，這二十多年你都盡過什麼責任！」楚清歡橫眉冷對，拿出鑰匙開了房門。

顧振東黑著的臉色待看見室內擺放的牌位，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不可置信的道：「秋兒她…什麼時候去的？為什麼不告訴我！」

楚清歡靠在門邊，看他做戲簡直是想吐，「你看看這個地方，里裏外外加一塊，怕是都沒有你們家的狗窩大吧！我們是貧民，你們是富豪，中間差了十萬八千個階級，我們小門小戶的可高攀不起。」

以顧振東的冷心冷肺，想起往昔，此時此刻也不由紅了眼眶，「歡歡，是我對不起你們母女倆，以後我會補償你的。」

「補償？顧先生，你以為人生是在拍電視？不滿意了可以倒帶從來？你太看得起自己了，虛情假意大可不必！我只求你以後都不要讓我再看見你，不要時刻提醒我去恨你。你走吧，不然我報警了。」

楚清歡想起母親一輩子凄苦，在最好的年華卻英年早逝，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站在她眼前，真是恨不得撲上去狠狠的咬下一塊肉來！

顧振東沒想到這個被他忽視的女兒會對他有着如此強烈的恨意，那通紅卻無淚的眼，讓他心悸。

楚清歡沒有錯眼，小時候她有很多次偷偷的溜到他公司門口，她渴望父愛，哪怕他能看看她聽聽她…就很好了，可是他眼裏沒有她，他總是擁著別的女人，抱着那個女人的孩子，卻吝嗇的不肯多看她一眼！

「歡歡，你母親的墓地在哪？我想去上柱香。」

楚清歡心中又酸又澀，如同被打翻了五味雜陳，語調刻薄道：「活着的時候都想不起來看，人死了還有什麼好拜祭的。」

「顧清歡！」顧振東常年身處上位，什麼時候被個小丫頭騎在脖子上撒潑，曇花一現的愧疚稍縱即逝，忍耐終是有限的。

楚清歡嘴角揚起一抹冷嘲的笑來，痛斥道：「顧清歡？呵呵，我怎麼不知道自己還有顧這個姓！顧先生，但凡有點良心，你就不會忘記我和母親是怎麼被趕出家門的！那時你怎麼不想想我姓顧！當年，是你剝奪了我享受父愛的權利，現在又有什麼資格站在我的面前說你是我的父親！

我對你沒有什麼好說的，只盼著以後不相見！

還有，我媽說了，她不恨你，但也絕對不會原諒你，所以收起你廉價的同情心，省省你的香火吧。」

顧振東看着眼前牙尖嘴利的女兒，腦中卻閃過楚秋的敢愛敢恨。人都說，失去的總是最難忘懷的。

當年他確實利用了她，也辜負了她，可又何嘗不是她太驕傲固執，不接受他的示好！

屢次被落面子，顧振東的臉色已經不能用不好看來形容了，從西服內兜里掏出一本支票，撕下來一張遞給楚清歡，「拿着這個，以後有困難就來找我！別說氣話，辦傻事。」

楚清歡眼窩發熱，真的很想對他吼，你早都想什麼去了，母親帶着她身無分文流落街頭的時候，你在哪裏！母親病重需要手術費的時候，你在哪裏！她被罵成沒爹的野種時，你又在哪裏！既然當初你選擇了拋棄，現在又何必惺惺作態！這樣只會讓她噁心。

「不必了，我可以養活自己。顧先生，請你出去！」楚清歡開門送客，待人一出門，立刻關門落鎖。

「歡…歡…。」顧振東剛要說點什麼，房門砰地一聲在他眼前關上，落了一鼻子灰，他發現自己面對這個女兒，居然會底氣不足！

顧振東忍着怒意，放下抬起的手，他的低三下四沒有換來應有的和平對待，這讓他心裏很是不舒服。

楚秋，你的溫柔賢惠真是半點沒有教給女兒！

楚清歡紅着眼睛，死死的瞪着門板，那目光犀利中透著哀婉。

她想穿透這扇門看看那個男人的心是熱的還是冷的，他的血是黑的還是紅的。

一個人虛情假意到了這個地步，那還配稱得上為人么！

她的身於烈焰中炙烤，她的心卻在冰川中冷凍，寒熱交替讓她控制不住的環抱住自己的胳膊，一屁股坐到了地板上。她努力抬着下巴，視線落在母親的遺照上，楚秋的笑容是那樣的安詳。

「媽，難道您真的一點都不怨不恨嗎！」

楚清歡打記事起，母親從未在她眼前落過淚，也不會哀嘆命運不公，從未有過絲毫抱怨。

可是她也不止一次在睡夢中、隱約聽見母親的低泣聲，那樣的哀傷，聞者落淚。

一個沒有一技之長的大家閨秀，奮不顧身的與情郎私奔換來的卻是對方的決絕背叛！

突遭變故，還有個女兒要養，怎麼可能會沒有絲毫怨懟呢！畢竟誰也不是聖人啊，只不過是不想讓自己的孩子背負自己的恨活下去罷了。

如今人死如燈滅，徒留活人多傷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