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怒引天河(5)

第二百一十一章 怒引天河(5)

白唐眼中有疑惑,卻很快的被對面的哪吒吸引了主意,他如一頭蓄勢待發的豹子般盯着哪吒,手指上還有幾率外泄的陰氣,那一直佩戴在手腕上的藍色腕錶閃爍著溫潤的藍光。

哪吒依舊在猛烈的喘氣,臉色卻好了許多,再不像方才進門時那樣沒有生氣,片刻后,他道:「人不是我殺的,我只殺了神。」

凡人不可達的高空上,一時寂靜下來,連風聲似乎都小了很多。

他們三人都隨意而坐,彼此相距不遠。中間是朦朧翻滾的白雲。

白唐心中早有了這個猜測,此時聽他親口說出來,心中方有大石落地的安穩感。

他斜睨着手纏混天綾的三太子,道:「為什麼不早說?如果你早說出來,人類不會追殺你,能省去多少麻煩……非要弄到人類人心惶惶,難道感覺會很酷?」

三太子怔了下,道:「沒時間……我能在人間停留的時間有限。」他輕微的笑了下,笑容里彷彿有被撕碎的心臟,「那時候我是要回天庭的,在他的追捕下,沒時間跟你們去做調查。」

那時候他計算著時間,想着和蘇毓秀一南一北清理掉在人間殘留的那些神,等他清理完,他會跟着來追捕他的人返回天庭。

他當時心裏計劃的好好的,只要他清理完那些披着神皮的魔,人間動亂會小很多,再有地府不懈努力,人間必然會恢復運轉。

可他唯獨算錯了天庭對他們的監管,他沒想到他連幾天時間都沒爭取到,更沒想到天庭這次做的這麼果斷決絕。

墨赦聽他說完,一臉的波瀾不驚,他道:「為什麼要殺神?」

白唐的眼神也凝重起來,和墨赦一起屏息等著這個答案。

哪吒也靜靜的看他們,眸光里是兩人想像不到的悲涼,他道:「因為他們該死啊。」

突如其來的沉默又在九天上蔓延,三人一時都沒有說話。

片刻后,白唐問道:「商丘城隍廟裏,曾經有正位城隍?」

哪吒道:「有。」微微偏頭,嘴角露出嘲諷的笑,「我殺的。」

白唐點了點頭,道:「那顆血菩提下的冤魂可以瞑目。」

哪吒臉上露出更加複雜的表情,沒有說話。

白唐又問:「潯陽土地祠里,有土地?」

「有,兩個。」

「慶陽環城公園裏,是什麼神?」

「日游神,小神。」

「周口?」

「泗水河神。」

「漯河?」

「四值功曹。」

他們兩人一問一答,一個問的風淡雲輕,一個答的無波無瀾,彷彿那從他們對答中冒出來的名字並不是什麼值得看重的事。

墨赦靜靜聽着,心底卻一直在往下墜。

如果哪吒殺的每一個神,都曾犯下過罪孽,那神界絕對是出了天大的事。

一神犯錯,是自身墮落,眾神犯罪,這事會不會就成為日後神族史上不會被提起的一筆。

白唐平靜的問完那些問題,又道:「還有多少要清理?」

哪吒道:「不多,二十三位。」

白唐點點頭,問道:「那些神的消息

是誰給你的?中間會不會有問題?」

哪吒手指攥緊了,眉眼裏都是揮不去的厲色和痛色,道:「沒有問題,我動手前都查過。呵,他們每個人的手裏都捏著人命。」

就連跟他一起下來的那幾個神兵,都在背着他的時候繼續收割人命,等他反應過來,那些明明已答應過他不再做那些事的人,幾乎將辰川境內殺個乾淨。

他閉了下眼,將腦子裏那些血腥的畫面都揮散開去,機械似的道:「神曾經是最能保護人類的人,現在……不要相信神,你不會想知道他們心裏在想什麼的。」

白唐不由心裏一寒,覺著在自己心底根深蒂固的一些東西正在慢慢土崩瓦解。

如果神不能渡人間苦難,那麼該讓誰來?

「這些人間的神啊,他們背棄了當初的信仰。」三太子臉上恢復平靜,語調里是說不出的悲涼滄桑,「一顆參天大樹,根子裏壞透了,最先落地的永遠是這些最底層的葉子。」

白唐看着青年強硬偽裝平靜的臉,道:「沒有一個無辜?」

哪吒垂下眼睛,道:「我殺的,和馬上要去殺的,沒有。」

高空裏的風又寒又硬,彷彿能吹掉人身上的一層皮。

墨赦將啃咬自己指尖玩的白湯圓身子抻平了,道:「從幾年前開始,該去往地府報道的魂魄就總是不夠數,最開始是一個地方的少,後來是很多個地方數量都不對,是他們?」

哪吒翻手拿出幾個圓肚的細長瓶子,拋給墨赦,道:「應該是吧,誰知道呢。」

墨赦收了那幾個瓶子,看也不看的揣進懷裏,道:「不知道就算了。」

說是這麼說,但他知道一定是。

積年累月,用不引起人類修道者懷疑的方式持續收集人類靈魂,直到這兩年,地府暴動,人類鬼怪為禍,他們竟也趁亂殺人,日復一日。

不僅墨赦知道是那樣,白唐也知道,三太子更是跟明鏡一樣,但他們都聰明的沒有直言。

墨赦眼中似有黑暗聚攏,道:「為什麼?」

哪吒的身子微不可查的一僵,繼而扯著嘴角道:「那些瘋子的想法,我怎麼知道?」他站起身,舒展着手臂,低頭去看還坐着的兩人,「話也說開了,無論地府還是人間,都別跟着我,我還有事,走了。」

話音剛落,便翻身要下九天,白唐腦中靈光一閃,忙道:「那些消息是誰給你的?」

哪吒腳下的風火輪已發出耀眼的火光,身形隱沒在雲朵中間,乾冷凝澀的聲音從的雲層里傳來。

「蘇毓秀。」

……

蘇毓秀知道自己的身份藏不住了,連同跟哪吒的關係,都會一股腦的暴露出來。

「你一點都不擔心?」叫美人的男鬼十分不解,只覺她有些過分的淡然,明知道馬甲要被扒出來,卻一點都不在意的樣子。

蘇毓秀就站在別墅里巨大的落地窗前,小女生一樣赤腳踩在絨絨的長毯上,手中還端著一杯紅酒,目光望向遙遠的九天之上。

她笑道:「有什麼需要擔心的?不就是神仙,那沒什麼好怕的啊。」頓了頓,又道,「等三太子想明白,他必然會把我要的東西給

我,嗯,連他這樣的天庭上神都站在我這邊,我有什麼必要擔心?」

美人糾結著,伸手撥弄自己脖子上那一圈跟頸圈一樣的咒枷,道:「你到底想幹什麼啊,我總覺得你想毀滅世界……你清醒一點,世界還挺美好的。」

蘇毓秀噗嗤笑出聲,回頭看他,眉眼裏都是化不開的風情萬種,「我毀滅世界幹什麼?我啊,只是想讓有些蛆蟲從這個世界消失,僅此而已。」

美人臉上擔憂神色更重,道:「你還說你不想毀滅世界?你看神仙都是螻蟻一樣的眼神,我覺得我們所有人在你眼裏都是蛆蟲!那你就是想讓我們都消失!」

蘇毓秀對他清奇的腦迴路十分佩服,想了想,認真道:「雖然我沒有認為你是蛆蟲,但如果你非要爭這個稱呼的話……那好吧,我想讓一群苟延殘喘的老鼠消失。」

她一臉的「真難你沒辦法」的偽寵溺神情,看的美人渾身一抖,默默往後又退了幾步,才重又有安全的感覺。

蘇毓秀沉靜下去,嘴角的笑容卻一直沒有淡下去。

李靖雖然死在天火之下,哪吒那一槍不是致命傷,但那親手嗜父的感覺一定會成為他永遠的心魔。

她曾經認真的觀察過哪吒這個人,他絕不是什麼心慈的人,對天庭的歸屬感也絕不會多強。

此次天庭降下神火害死李靖,他這一生都不可能再回歸天庭。

除了自己身邊,他無處可去。

人間神祗若被清理殆盡,他將是唯一的異類,哈,人類千百年來對待異類的方法,實在是值得好好商榷。

就在此時,她感覺到了一個飛速朝她靠近的人影,大概十分鐘后,那人影就能出現在她面前,同她好好的談一場利人利己的交易。

她轉過身,朝着美人挑眉,道:「你自己出去玩,不用着急回來。」

美人一臉懵逼,道:「啊?」

「看你最近精神不濟,特意讓你出去玩。」蘇毓秀笑眯眯的,「雖然我是覺得地府沒什麼好,但到底是你的老家,我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主人,自然會放你回去溜達一圈。」

被當寵物奴役了很久的小鬼差幾乎要喜極而泣,一雙又圓又亮的眼睛裏湧出活潑潑的歡喜,他狐疑的看向蘇毓秀。

蘇毓秀保持溫和的表情。

美人一步一回頭,見她沒有反悔的意思,呲溜一下就沒影了。

蘇毓秀啞然失笑,只覺他剛才那滑稽的樣子竟也有些可愛。

再一回頭,就看見那貼在窗外的熟悉人影,她輕輕一笑,道:「你來了。」

……

踏過火紅的彼岸花路,視野重又開闊起來,只是地獄里再不是他第一次來時那樣的繁華時尚。

此刻地獄里再沒有從天上灑下的清冷的光,一片黑暗。

沿途都是森白色的鬼火,官道上則是懸浮在兩邊的骷顱燈,一徑的綠光。

白唐心裏有些複雜,再一次踏上地獄的路,竟有些恍如隔世的新鮮感。

一路跟着墨赦過鬼門關,翻陰山,但一路行來,竟沒見幾個鬼物,只有一些原先並不常見的地府生物在黑暗裏竄動,時不時露出一雙猩紅狠毒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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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燈載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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