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第五回

「哎，那個邵禮嬪住在哪兒?」

梁芳見朱見深對賞花漫不經心，趕忙補了這麼一句。

邵軍林頭一低：

「回梁公公，邵禮嬪就住在玫瑰園旁邊。」

「那就過去看看吧。」

朱見深立刻說道。

「還不趕快去通知接駕!」

邵林軍召過一個小太監耳語了幾句，小太監匆匆而去。

朱見深仰臉看看天，發現半輪月亮玉佩般掛在頭頂，四周月華如水，心中不由春潮湧動，有一種前所未有的自由與欣喜之感。

這種感覺他那天黃昏在郊外和貞兒策馬狂奔時曾有過短暫的體會，他渴望着出現奇迹，讓他再次重溫那種迷人的意趣。

當他們拐過一條迴廊、穿過一重院落之後，眼前豁然開朗。

只見偌大一個院坪上，全是怒放的玫瑰。

在幾盞燈籠和月輝的映照下，玫瑰園裏有一種夢幻般的色彩。

「哇，比蘇合香還要香!玫瑰露就是用這花蒸出來的吧?」

朱見深彎腰嗅着，愉悅之極的樣子。

梁芳正要回話，忽然間，一陣悠揚的琴聲從玫瑰園前頭的屋子裏飄出來，爾後，是一個清脆、優美的女聲在吟頌李商隱的詩：

「樓上黃昏慾望休，玉梯橫絕月如鈎，芭蕉不展丁香結，同向春風各自愁。」

其聲曼妙，使朱見深龍顏大開。

「是誰?」

「邵巧雲。」

邵軍林答道，眉宇間有掩不住的得意。

「奴才去知會她接駕。」

「不，不用。」

朱見深說着朝他們擺了擺手，然後獨自尋聲而去。

琴聲如流水淙淙，使這個夏夜顯得清涼、浪漫。

朱見深拂花分柳地走了一段路，忽然間拐進了一個角門。

門裏是個邊院，院子裏的美人蕉開得如雲似錦。

一盞大紅紗燈籠在屋角上微微搖晃，灑下柔和的光芒。

一片玫瑰色的氤氳光線中，一位白衣少女正凝神撫琴。

朱見深隔着那幾棵美人蕉，從縫隙里端詳着她，心裏涌動着一種前所未有的情愫。

這情愫比他以往經歷的任何一次都要強烈、深厚，就彷彿一個貧窮已極的人驀然發現了珠寶，那種擁有所帶來的幸福幾乎將他淹沒。

這時，一曲終了，餘音繚繞中，朱見深朗聲說道：

「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

說着分花而出，嚇得邵巧雲輕呼一聲站起，以袖掩臉顫聲道：

「此處為宮禁之地，哪裏來的狂徒，膽敢如此無理。來人哪!」

她一聲嬌吒，琵琶半遮的臉孔在月下美得驚人，簡直把朱見深的魄都勾走了。

「天爺呀，巧雲，你在這兒哪，害得我找了半天……哎呀，皇上，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這時，方才先過來吩咐事情的邵軍林急急地跑來，美人蕉的葉子擋住了朱見深，邵軍林說了半晌才看見他，嚇得趕緊跪下謝罪。

邵巧雲也驚呆了，但她並不像宮中其他女子一樣馬上跪下，而是從舉起的衣袖旁，從下而上斜斜地飛了他一眼，眼神中飽含嫵媚、訝異及少見的淘氣，甚至……誘惑，並且「卟哧」一笑：

「皇上，您真的就是皇上嗎?哎呀，我還罵了您呢，這可怎麼辦呀?」

說着，她以袖掩嘴，格格地笑起來，臉一側，眼光卻還留在朱見深身上。

朱見深雖說久居深宮，閱盡春色，但像巧雲這樣見了他不阿諛、不害怕，反而拿他開玩笑的女子卻絕無僅有。

他的心一下就被攫住了。

「巧雲，還……還不跪下!」

一旁跪着的邵軍林是真嚇壞了，他結結巴巴地說道。

「去，你走開!」

朱見深嫌他礙手礙腳，立馬打發走了他。

邵林軍閃身走出角門時，臉上浮出得意的微笑。

當他走到梁芳身旁時，沖他做了個手勢，梁芳會意地挪了兩步。

邵軍林湊過去：

「公公，東西啥時給您?」

「你看着辦吧。」

梁芳也很高興。

巧雲儀態萬方地見了禮，然後無比嬌羞地跪在原地，垂著頭不吭氣了。

「你叫邵巧雲?哪裏人氏?多大了?快起來跟朕說話。」

朱見深忍不住過去拉她起來，邵巧雲這下倒羞澀了，目光始終在他腰部這個位置留連。

朱見深看見她的睫毛濃黑，白皙的臉上有一種說不出的嬌媚。

巧雲偶爾也會抬眼看他，只是一旦和他的目光相遇了，便又將頭一歪。

顧盼間那種韻味讓朱見深心如鹿撞，全身有一種奇怪的酥麻。

「奴婢邵巧雲，河北人氏，現年十五了。」

邵巧雲這迴轉過身來，大膽地凝視了他一會兒后，倏地低頭嘻嘻一笑，跑了!

「哎，巧雲，巧雲!」

朱見深大出意外，一邊喊著，一邊追去。

不料巧雲身輕如燕，始終跑在他前頭。

當朱見深快要追上她時，她竟鑽入了一間寫有「沐浴室」的房間，臨了還回眸一笑：

「皇上，您等等，奴婢一會兒就好!」

爾後人就不見了。

朱見深何曾這樣等過一個嬪妃?便是萬貞兒也不敢對他如此放肆。

但他不但不生氣，反而覺得新鮮，覺得興奮。

這巧雲，實在美麗之極，有趣之極!

朱見深站在外邊，滿世界在他眼中只剩下個巧雲了。

也許是沐浴時間已過，前後左右竟沒什麼人。

侍衛們雖在外面，卻很知趣。

聽着裏面攪動的水聲，朱見深不禁起了好奇之心。

他偷偷地推了一下門，居然只是虛掩著的，他躡手躡腳進去，藏在一道帷幕之後，一眼就看見了站在水桶里沐浴的巧雲。

儘管只是背影，但那雪樣的肌膚，那裊娜的體態，已經讓他不能自持。

巧雲似乎直覺到有人偷看，竟穿起衣裳來。

朱見深急不可耐，輕喚了一聲：

「巧雲!」

「啊，皇上!您……您怎麼進來了?」

巧雲驚得轉過身來，試圖掩住胸脯，但慌忙中並沒有掩攏，朱見深窺見了雪白一片。

「巧雲，朕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