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可樂雞翅（2）

每一個人都有不一樣的童年，余簡如此，舒染也如此。

泰戈爾說過，兒童喜歡塵土，他們的整個身心像花朵一樣渴求陽光。

那個時候，外界的一切對於我們來說都是朦朦朧朧的，我們的無知，就像是一張純潔無瑕的白紙，靜靜等待着歲月與年華的浸染。

只是可惜，舒染沒有碰到一抹很好的陽光，也沒有碰到很好的墨水。

聽舒染說，在她剛出生的時候，就被家庭所不喜。

「當時我的爸爸媽媽很討厭我，我的爺爺奶奶也很討厭我……他們想要一個男孩子，而不是一個只會浪費資源的女孩。當初我爸媽也不知怎麼在吵架，我媽要離家出走，我爸只顧著哄她，讓她開心不離開這個家，完全沒有在意到，還有我這麼一個小嬰兒的存在。」

大概是嫌她是累贅的緣故，舒父險些把她丟掉。

最後是舒母的父母，把小舒染抱回了家，一點一點含辛茹苦地養大。

「其實外公也不太喜歡我，只有外婆是真的喜歡我的。所以在這個家，我外婆罵我打我，我都不會還手，更不會頂嘴辱罵她。如果換做是別人，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還回去。」

在舒染快四歲的時候，舒父舒母終於和好，也終於記起了還有這麼一個女兒。

於是他們把她抱了回去，開始讓她讓幼兒園。

「法律上說，他們是我的監護人。可如果沒有這層血緣關係，我想他們其實一點也不樂意管我的，他們只想過好他們的世界，才會在意我的存在。」

每天上學放學，基本上都是舒染一個人，偶爾外公外婆會去接送。

至於舒父舒母，他們會給她零花錢，任她出去玩，只要晚上歸家就可以。

「你老問我為什麼對楊舍那麼熟，因為在很小的時候，我就一個人乘着公交車，獨自去步行街玩耍了。」

從記事開始起，舒染隱隱約約察覺到家人對自己的不喜。於是她努力變得很乖很乖，努力學習，努力學家務，努力變成他們大人眼裏最喜歡的乖孩子。

可是她發現她錯了。

她的那些努力，就像是物理學中的無用功一樣，根本就是白費力氣。

舒母有一顆童心，哪怕已經為人母，還是喜歡拉着自己的閨蜜朋友四處去玩。舒父脾氣不好，唯獨對舒母卻是百般溫柔。哪怕舒母不歸家，他也沒有任何怨言，只是開着車子出去接，並為她做上一大頓好吃的。

可如果換成是舒染的話，那麼她所等來的，就是一頓暴揍。

「我記得有一次，我爸媽吵得特別凶。我爸出來后看到我，什麼也沒有說上來對着我就是一頓巴掌伺候。當時把我打蒙了，也把我打哭了。從那一次開始，我就知道，我哪怕學得再乖，在他們眼裏，還不如一個屁好。」

也是從那次以後，舒染動不動就會得到舒父的打罵。

偶爾舒母心情不好了，也會揍上舒染一頓。

換句話而言，舒染是他們理想的人形撒氣桶。

不過有的時候，舒父舒母心情好時，會像尋常父母一般，帶着舒染上街去玩，去給他買各種各樣的玩具，衣服還有很多好吃的零食。

於是舒染心裏有着一分渺小的希望。

希望她的父母對她好一點，關照多一點，少打一點少罵一點。

雖然她大約知道，這份希望實現的概率很小。

但人心裏總歸要有一些希望的不是嗎？

在那次舒染被同齡的夥伴推下河差點淹死，被路人救上來后，她看到父母的冷漠和無視，繼續了多年的情緒終於全部爆發。

她心底的希望之火，也被那冰冷的河水徹底捲走，沒入黑暗，再不復返。

「我對他們徹底失望了。從那以後，我再也不會渴望能夠得到什麼父愛，什麼母愛。我唯一渴望的，就是我能夠快點長大，快點離開這個讓我害怕，這個讓我感覺冰冷無比的家。」

當余簡聽到這裏的時候，放下手裏寫作業的筆，抬頭看着眼眶紅彤彤，濕潤無比的舒染，心裏很是動容。

的確，生在這樣一個家庭，對於舒染來說，是一個大不幸。

她突然覺得自己的父母對自己不要好太多，雖然也有很多時候動不動就打，但比起舒染，她覺得她已經夠幸福了。

至少，她知道她的爸爸媽媽愛她啊。

雖然太過嚴厲了一點。

那一瞬間，她挺佩服舒染的。

在這種冷漠的家庭里，能夠養出這樣樂觀的性格，把什麼都看得淡，整天沒心沒肺，是真的很不容易。

「如果在外面我還不能夠開心的話，那我就真的不知道，我來這個世界，到底是為了什麼。」舒染猜到余簡的心思，慢吞吞地說，「我沒有一個很好的童年，但是我相信，我一定能夠擁有一個，只有我自己才能掌控的，我所想要的青春。我要活成我自己想要活的樣子，我再也不要為他們而活。」

所以你才會整天傻兮兮的笑啊。

余簡嘆息了一聲，不知道該說什麼來安慰舒染。

可是她又覺得，舒染是不需要安慰的。

因為，通過這麼些天的相處，她知道舒染是一個性格高傲的女孩子。身為一個水瓶座，她有着絕對的不容侵犯的尊嚴。她就像個小女王，從不需要別人施捨過來的同情與憐憫。

「舒染，帶你朋友下來吃飯了！」舒母的叫喊聲突然從樓下傳來。

「來了！」舒染大聲地回答。

她從電腦台上抽出一張紙，隨意擦擦丟到一邊，然後笑眯眯地拉着余簡說：「他們現在對我很好，雖然有的時候還會打我。哎呀別寫了，走走走，快下去吃飯了。可樂雞翅超贊的。」

「嗯嗯。」余簡點點頭，連忙放下筆，和舒染一起出去。

那一瞬間，余簡莫名地覺得眼前的舒染與自己間若有若無的隔閡消失了。

那一瞬間，她放下了好學生對壞學生的成見，徹底接受了舒染這個朋友。

於是很久以後，余簡成了舒染生命里不可缺失的一縷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