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打草

第一章 打草

烈日炎炎,朝陽土坡上粗布短衣的兄弟三人各佔一塊兒地曝晒收割來青草,來回翻動以曬去水分。

這樣曬乾的青草紮好后一束重三十斤,能賣五七個銅錢。

周邊鄉村或山民靠山吃山,打記事起跟着父母、兄長、族親夥伴出門打草,世代打草,自幼打草,擅長打草。

「二哥,趙家姐妹來了!」

周五郎十四歲,頭髮剃的乾淨只在腦後留了個小辮兒,他草汁染黑的手指著背後坡上羊腸小路。

周二郎、七郎抬頭去看時,趙家姐妹似乎也看見了他們,在一處岔路口轉向背着沉重新草沿山溝小路而去。

趙家姐妹一個十三,一個十一,身子未長開,也是粗布短衣,頭上都裹了白巾。

女子十二歲蓄髮,男子十五蓄髮,小時候普遍是千奇百怪的福娃髮型。

如七郎,就受不得奇異髮型,索性剃的光光,現在一頭濃密寸長頭髮,反倒顯得精神、得體,成熟一些。

周二郎年近十八,半舊青布包頭束髮,嘴角咧著:「這丫頭也知害臊避嫌,前幾年玩水時該看的不該看的都看了,有啥好避諱的?」

五郎嘿嘿笑着:「二哥,大夥兒都說老趙家香火要絕,好孬也有五畝薄田,誰不眼饞?討趙家姐妹喜歡的人多了,一來二去的脾氣有了,架子也有了,自然知道避嫌。」

周二看一眼始終沉默的老七,知道老五那點心思,哂笑:「趙老漢再差也是見過世面的,怎可能看上你我這樣要田沒田,沒爹沒娘的?」

聽了這話,七郎長嘆一聲,五郎張張口也沒再說什麼,各自晾曬各自的草。

何止是沒田、沒房、沒爹、沒娘,兄弟三人也只是同母異父罷了,老娘病死後三人也就分家,相互幫襯著過日子。

周七郎更在乎的是,兄弟三人連個戶口都無,只能圍繞着土門關百里範圍吃飯。

他蹲伏在地挑選合適草束,準備練習編織手藝以消遣正午時間。

小半年時間有意鍛煉,現在編織草鞋、蓑衣,草籃、螞蚱、牛羊、草人已算熟巧。

編織巴掌大草人時,他翻找柔韌草束時不由一愣,又一次看到拇指大的乾燥泥印。

他對這東西很眼熟,本就是他開春幫張地主家耕田閑暇時捏泥土做的,還刻了『土門山神之印』六個字。

本是遊戲之物,做完就一把捏碎。

但這東西邪門,隔三差五齣現在他面前,周七郎可不想引火上身,如同往昔一樣,他抬腳踩下,乾燥的泥印破碎成土渣。

周圍鄉民無知,自己三兄弟本就不受待見,若讓其他人看到這東西,多少是個麻煩。

揣摩幾次也不見有神異之處,反正次次毀掉還能重新回到手裏,也就沒什麼心疼不心疼的。

「不好!」

在陽坡背面正要解開褲腰草繩的五郎一聲大叫,急忙轉身奔來:「二哥!陳二虎帶人來了,像是奔咱來的,足有七八人!」

他加重語氣,尤其『七八人』三字咬的很重。

「跑得掉么?」

周二郎反問一聲,目光下移見五郎濕了的褲襠,扭頭又問:「老七,跑還是不跑?」

「跑了就沒飯吃。」

周七郎悶悶回應,抓起一側的鐮刀握在手裏,左手抓草繩將鐮刀、右手捆綁結實。

山野草叢就那麼多,自家兄弟三人多割一些,別人就少割一些。除了打草,自家兄弟再無別的生計,唯一的活路哪能說讓就讓?

五郎也坐到一旁,用草束蓋住兩腿,握鐮刀刮指頭乾燥的草汁泥垢。

沒一刻時間,陳二虎領七名年齡稍長的少年提哨棒、獵叉來到坡上,這幫軍戶出身的少年包圓圍上來,陳二虎喘著氣:「周二你近來撈過界了,有南山那片兒草場就該知足,還把手伸到這北山來,是嫌命長還是怎地?」

「二虎哥,原本兄弟一人打草,南山這一片兒是足夠的。可你也看見了,咱兩個弟弟年齒漸長,吃的和咱一樣多。不讓他們打草度日,總不能讓他們沿街乞討要飯?還是讓他們活活餓死?」

兩個弟弟就在身側擺弄鐮刀,周二膽氣也足,大不了一命換一命:「實在不行,二虎哥指點一條活路,咱保證不來北山。」

「你兄弟死活與我何干?總之北山歸我左屯,這是父祖傳下來的規矩!你兄弟再來北山地界打草,逮住打斷股拐!」

陳二虎方臉環眼,濃眉皺着聲音粗厲:「還有,今日你們打草,可見山中有外鄉人出沒?」

見周二郎不語,陳二虎喝問:「到底是見了還是沒見!」

周二郎才問:「外鄉人?怎樣的外鄉人?」

陳二虎惱怒,提着哨棒斜指周二郎:「你管他是啥模樣,到底見了外鄉人沒有?」

「沒見,我兄弟仨兒低頭打草又不是去做賊,哪裏會東張西望?就是有外鄉人從身邊走過,我兄弟仨也盯不住。」

周二郎聲音沉悶,陳二虎眼珠左右轉動打量周五、周七,沒見這倆小少年臉有異色,這才冷哼一聲:「那外鄉人體格雄壯,手裏有兩條人命。見了繞的遠遠別往跟前湊,也別來北山,這幾日咱就在北山盯着。下回在這北山遇到你們兄弟仨,決不輕饒。」

待陳二虎領着人走遠了,五郎才開口說話:「趙家姐妹也來北山打草,也沒見他陳二虎說啥狠話,他這是成心和咱兄弟過不去。」

周二郎冷笑兩聲不回答,周七郎更不會搭話,起身翻動草束。

天沒亮時入山打草,鮮嫩、濕重的一捆草能有四五十斤,這樣兩捆草晾曬后,才能得到一束干青草。

這終究不是一個穩定、長久、可靠的生計,僅能餬口不餓死。

這是個靠時節吃飯的活計,只有這樣的晴朗天氣適合打草、曬草。

天色將暮,兄弟三人各自收攏曬去大半水分的草束,周二郎用扁擔挑了兩捆草走在前面,後面五郎、七郎各背着一捆草,手裏拄著哨棒走在曲折山路里。

天氣晴朗乾燥時出來打草,陰天也能入山拾撿蘑菇、採挖常見草藥,再要麼農忙時給舅舅家做農活,再要麼去給周邊地主家當短工。

至於遇到雨天,才能得享清閑。

村莊在土門關西二里處,就叫土門村,因土門關往往在申時前封閉,從山西前往京畿的商旅、士人只能在這裏投宿,又或者在靈岩寺借宿一日。

這種堪稱龐大的人流,自然促進了柏村的經濟,幾乎家家有客房,臨街的房舍也都改做了鋪面。

夕陽在側,兄弟仨在村口停歇,白鹿泉水在身側,也湊在告示牌前看着海捕文書上的畫像,周二、周五比劃、評論十幾頁通緝人犯的人臉、鬍鬚模樣,周七郎則觀察今天新張貼的海捕畫像。

一個發配甘肅充軍的神武右衛世襲百戶前日在西邊出口的娘子關突然逃脫,井陘兵備副使勒令土門關周邊軍民嚴加註意,緝捕后賞銀五兩。

再看畫像,這個被通緝的百戶張奎蓄著威武八字鬍,以及環臉絡腮鬍,典型的武人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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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話版明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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