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九章 明珠有淚(六)

廿九章 明珠有淚(六)

「還有多遠啊?我們是不是迷路了?」

一縷陽光透過密林的樹梢照耀在韓臨淵的眼睛上,韓臨淵用手遮一下,又望了望前方的路——一眼看不到的頭的密林,難辨方向。

「要不停下來歇一下吧!,走了快兩個時辰了。」梁珍兒看着奶奶面露疲憊,又偶爾咳嗽,拿出水袋,送到梁嘯雲跟前。

出了淺犖庄,從清溪鋪乘船,入了池州地界,出了城池,一直往南走,從昨天起就已經是荒郊野嶺,連韓臨淵都不確定現在還是不是在池州地界。

馬上到正午,日頭最大。梁嘯雲的氣色變得更加不好,不僅神色凝重,多日奔波也讓她原本的病情逐步惡化,咳疾愈發嚴重,偶爾喘的厲害。

梁珍兒拿出第二隻水袋,掂在手裏,分量不多重,自己一口沒喝,直接交給了韓臨淵,又從包里拿出乾糧,遞給奶奶一塊。

原本她是惱火奶奶的手段了,實在想不出為什麼要來這麼一遭,難道真的是想用自己為她的兄長和侄兒報仇?看是看着梁嘯雲油盡燈枯之際,又想起這十多年撫育自己的恩情,這怒火還是被壓了下來。

韓臨淵伸手到耳邊,又比劃着讓盈瀾兒禁聲:「你聽,前面有水聲呢。好像是個河,我去再打點水來。」

他剛要動手,梁嘯雲咳嗽兩聲:「別去了!就快到了!」

三人少稍作休息,又往前走了不多遠,還未出森林,剛過了個彎,眼前的景色豁然開朗。

韓臨淵這才發現,自己已在半山腰,眼前是個兩山夾道的峽谷,巨大高聳的斷崖,足有百丈高,四條飛瀑從頂端流下,一條大,三條小,沒有順着山石流,而是脫離山壁,懸在空中,被風吹的四散,揚起漫天水霧,好似一道道珠簾。

水霧遠遠撲來,敷在臉上,涼颼颼的山泉,沁人心脾。四條瀑布的水,匯成一個小潭。又在日色下一照,一道彩虹,浮在潭水上空,顏色格外的靚麗。

「哇!好景色。」韓臨淵心曠神怡,吟道:

「龍鬚帶雨浴日紅,金光玉色相盪舂。

雪凈鮫綃落刀尺,大珠小珠飄隨風。」

梁珍兒也通詩文,韓臨淵剛說完,她驚異道:「出口成章,這詩寫還不賴嘛。」

「這不是我……」韓臨淵說了半截,莞爾一笑:「沒什麼,有感而發而已。」

韓臨淵還想在半山腰多欣賞一會,梁嘯雲已經率先往山下走,面色更加凝重,一言不發,梁珍兒連忙跟上。

到了潭水邊,才發現這小潭比在半山腰看的時候要大的多的多,瀑布的激流聲,震耳欲聾。只是站在潭水邊,身上的衣服幾乎要全部被水汽打濕。

瀑布一側,遠處有一座院落,坐落在巨大的山石之上。

朝着院落方向走去,最先見到的是幾個菜園苗圃,用木欄籬笆圍了一整圈。籬笆好像近幾年有人打理過,不至於特別衰敗,但院子內已經被雜草完全佔據。其中一個苗圃里,還有小木屋,不知道是養狗,還是養雞養鴨的。菜園苗圃對面是一排果樹,種類不少,每樣都有幾顆,最大的是一顆梨樹,在最粗壯的枝條上,扎著一個鞦韆。

梁嘯雲摸了梨樹的樹榦,靜靜坐在鞦韆的板上,沒有盪,只是淺淺的依靠在麻繩上。

倒是梁珍兒眼見,看着梨樹樹榦上,居然有刻字。

上面一排刻着:「謝寒是個笨蛋。」

下面一排刻着:「曉雲是個聰明蛋。」

之後還有一排字,卻被劃去了。

順着果樹往前,就到了院子的盡頭,五間屋子隨着石丘高低錯落——這荒郊野嶺的地方,屋子的材料居然是上等的青磚黛瓦。

梁嘯雲抬頭看屋子外頭的石碑,神情有些動容。石碑上的顏色已經幾乎褪去,從雕刻的輪廓不難認出上面寫着——「半草澗」。

「半草澗。原來是這裏……這裏就是奶奶以前生活的地方嗎?是師門所在嗎?」

梁嘯雲並沒有理會梁珍兒的話,她神情哀傷,水潭邊的濕氣重,不住的咳嗽。看着石碑上的藤蔓,她剛伸手去抓,腦海里氣血上涌,忽然兩眼一黑,栽倒下去。

梁珍兒連忙去扶。梁嘯雲定了定神,才道自己沒事。她撫摸著石碑,淚珠在眼眶裏打轉,半天才道:「珍兒,你去打點水,在前面的屋子裏等我。」

又對韓臨淵道:「你……也別傻站在這裏,把收拾兩間房出來。今晚要住在這裏。」

青磚房裏,桌椅板凳,茶杯燈盞也算齊備,只是沾了淺淺的一層灰,似乎每年都有人來略作打掃。

「把我的葯拿出來吧。今天再上一次葯。」梁嘯雲坐在凳上,摸了摸桌面,又撫了撫燭台,似乎這裏一切都東西都和她記憶中一模一樣,從未改變。

「前兩日剛換過,算日子,還不到換藥的時候。這東西有毒。奶奶,能不換還是不換吧。」自從玉蕊庄出來之後,連梁珍兒都覺得奶奶的身子已經大不如前了,今天傷了神,說話更是有氣無力。

「沒關係。奶奶去見兩個故人,不想讓他們看見我這個樣子。「說完撫了一下臉上赤紅的疤痕。

梁珍兒再三勸說,卻拗不過梁嘯雲,只能幫着把葯換上。

還和以前一樣,刮掉所有的疤痕,塗上藥粉。一刻鐘后,取下沾滿藥粉的棉紗,又用清水洗凈。

梁嘯雲重新坐起身,看着銅鏡里的自己,輕輕的撫摸自己的臉頰,她慢慢露出從未有過的一絲笑容,連眼神都變得和善起來。

「還是和當年一樣,一點都沒變……。」說着,她瞥了眼自己滿是皺紋的手背,搖搖頭:「你幫奶奶把頭髮重新盤一下吧。」

「哦!」梁珍兒木訥的應了一聲,又聽梁嘯雲問道:「你還有胭脂嗎……口脂呢……該還有的吧?」

「還有的……」梁珍兒愣愣的點頭,有點摸不著頭腦,一向深居簡出的奶奶今天像換了個人一樣。

「幫奶奶收拾的漂亮一點,要最時興的髮髻,他喜歡我頭髮盤起來的樣子,胭脂要打的薄一點,他不太喜歡濃妝……眉心最好能打一個紅點,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眉心就有個紅點……」

梁嘯雲邊說邊笑,可笑着笑着,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塵封了三四十年的回憶,一瞬間全部湧現在眼前。

她連連咳嗽,不經意間用手捂住嘴巴。定睛一看,掌心是一抹血。

「奶奶……」

梁嘯雲搖搖頭:「沒事的,你替奶奶梳妝吧……一定……要梳的漂亮些。」

韓臨淵靜靜的等在門口,過了好半天,門扇被輕輕的推開,出門的人,卻讓他差點認不出來。

梁嘯雲不僅畫了精妝,梳了髮髻,連一身衣服,也換成了梁珍兒先前穿過的紅紗衣——正是珍兒最喜歡,玉蕊島上韓臨淵初見她時的那身衣裳。

更重要的是,連她古怪的氣質也變了樣,忽然讓人覺得穩重端莊。配上這絕美的不老容顏,要說她是珍兒的姐妹,或是那個長安富貴人家的小姐,也絕不會有人懷疑。

「你去找點柴火來,不要跟來……」梁嘯雲對韓臨淵命令道。

韓臨淵點點頭,看着兩人的影子順着院落,越走越遠。

珍兒摻扶奶奶,一直到了山崖絕壁之下,才發現,半山腰上,被開鑿出一條絕壁石路,在山壁上凹陷進入,兩人寬,一人高,從山腳下,斜著一直向上延伸到山頂,從四道瀑布的背後穿過。

梁嘯雲身子不好,走的很慢。山道常年濕潤,梁珍兒更是一點也不敢怠慢,生怕梁嘯雲在這裏跌一跤。

路程走了過半,正好到了最大的瀑布背後,眼前的山道忽然變得開闊,一個半丈見方的平台。

平台上的石壁上,雕著三個人像,形態各異,在積年累月水汽的侵蝕下,稜角已經變得圓潤,樣貌難以分辨。

似乎是出於習慣,梁嘯雲簡單的作揖行禮:「這是三皇祖師的神像,是以前神農谷時尊崇的神像。兩百年前,神農谷分家后,祖師遷移到此處,建了半草澗。」

只是簡單的行禮,二人並沒有多停留,一路到了山頂,是一片更加蔥鬱的樹林。

極目遠眺,整個山谷盡收眼底,呼嘯而過的涼風,讓人格外清醒。

珍兒正覺心境開闊,可一回頭,卻嚇得她魂不附體,打了個寒顫。

遠遠的,四十多座墳塋,排成三排,佇立在森林的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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恢復更新第一天,手感不太好,只能先寫這麼多。明天繼續寫韓臨淵的支線。

斷更了三周,是很不好意思。最近壓力很大,真箇人變得很消極,新西蘭封國第二天,我開始發低燒,雖然感覺是普通感冒,但是還是有點害怕。前前後後折騰了一個多禮拜,時好時壞,直到上周末才徹底好。

說好的三月份不到十萬字,刮光頭,發照片。不過現在疫情嚴重,理髮店不開門,等疫情結束,我一定補上。

感謝這一段時間訂閱和給我留言的讀者。四月份,希望我更新更多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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