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換骨（二）
蕭落醒來時是半夜，她撐起身子，動動雙腿，發現腿上綁了厚厚的白棉。腳踝、手腕早就解除了束縛，她往旁邊磨蹭過去，觸及到一處涼而柔順的地方，轉眼看去是御遲夜趴在床榻邊睡下了。
蕭落冰冷堅硬的心有幾分觸動，但想到牢獄里御遲夜對她對流蘇做的事，蕭落收回手，重新躺回去閉上眼。
不久，身側之人有些許動靜，感覺到御遲夜淺淺的呼吸聲，藏在被褥下的手算蜷縮握緊，忍着心裏的戰慄緊張。
有人推門而入，壓低聲音對御遲夜道，「王上，葯已經熬了十遍了，您不能再拖下去了。」
御遲夜看一眼靜躺的蕭落，手上抬摁住心口，劍眉緊緊攪著，終是隨貼身太監暫時離開屋子。
蕭落睜開眼，迅速坐起來，用手摁摁雙腿，發現碎骨居然連接完好，以前的疼痛感也消失了。
蕭落抿抿唇，朝門外張望一眼，情緒複雜地下地。雙腿仍舊使不上力，她試了幾次都站不起來，聽到門口有動靜，蕭落趕緊回到被窩裏，恢復最初安睡的模樣。
伴隨着一陣含着淺淺葯香的君子蘭香臨近，蕭落就知道站在床邊之人是誰了，那人掀開被子，露出蕭落雙腿，抬起一隻擱在自己雙腿上，一點點地往下按摩。
御遲夜久違的溫柔體貼，令蕭落五味雜陳，都不知是該恨他當初的無情無義，還是寬恕他也寬恕自己。
「你還是不願意看到我么？」按摩的手突然停下，磁性低沉的聲音響起，看來御遲夜已經知道她醒過來了。
蕭落索性不裝睡，坐起來，想要收回自己的腿，卻被御遲夜牢牢控在手心中，另一條腿也被他抓起來放在雙膝。
「我的腿怎麼回事？」蕭落不敢看御遲夜，撐著身下被褥，低低問道。
御遲夜道，「你睡了半月，我派人給你換了腿骨。」
御遲夜拆開繃帶露出繃帶下鋪墊的藥草，而後一點點褪下藥草關上新的，聽到蕭落難以隱忍壓制的呻吟，一邊換藥一邊安撫，「一月過後就不疼了。」
蕭落蹙眉，收收腿，御遲夜逮住蕭落的腳踝，垂著眉眼一絲不苟地上藥，絲毫不覺得那雙佈滿傷痕的腿有多麼不堪入目。
「那日劃破你的臉實乃無奈之舉。」兩人難得心平氣和，御遲夜挽著紗帶，輕聲解釋，「顏無忌視你為肉中釘骨中刺，若是讓他來，當晚你是活不下來的。」
蕭落冷冷嘲諷，「王上這是在為自己找借口吧？」
御遲夜道，「隨你怎麼想，恨也好，原諒也罷，這輩子你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蕭落惱了，壓着怒氣，陰陽怪氣地諷刺，「王上不是與我和離了么？怎麼，現在想要吃回頭草？而且對象還是臉上有兩道傷疤的醜八怪？」
御遲夜上藥的動作停下，扭頭看向蕭落，黝黑的鳳眸閃動着不明的暗芒，潛伏野獸般充滿了侵略與暴戾，蕭落心尖一緊，下意識往後退。御遲夜突然攥住蕭落的右小腿，疼得蕭落熱汗直流，還未反應過來整個人就被拖了過去，後腦勺被大掌收住，身子往前傾倒，確確實實被御遲夜親了個正著。
就這麼順理成章的，蕭落被壓倒了，兩人十指緊扣一刻，御遲夜猛然撐起身子，幽幽地望着蕭落許久，眉宇之間彷彿糾集著痛苦，待劍眉舒展了，御遲夜才起身坐好，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繼續給蕭落上藥。
蕭落無聲地望着床頂，任由衣衫凌亂地披在身上，活像個木頭人。
御遲夜上完葯，再替蕭落收拾好衣衫，給她蓋好被子，俯身吻了吻她的額頭，解開蕭落身上的定穴，「等你好了，我們有的是時間。」
蕭落這時有了知覺，咬牙舉手一巴掌扇過去，御遲夜受下蕭落的巴掌，什麼都不說，默默退出屋子關上門。
養傷大半月，蕭落被局限在院子裏不得外出，若非御遲夜強迫她到院子裏走走，她估計連屋子都不會出來。
漸漸的，她每日能走上小半日的路，御遲夜終於派人帶她去靈堂替鬼無殤守靈七日。
「姑娘請放心，鬼無殤已經安然入土，王上以國舅之禮舉辦了喪事，並未虧待您師父。」站在一旁的隨行大宮女柔聲對跪在靈位前的蕭落說道。
蕭落垂著腦袋，往火盆里一張張送紙錢，對大宮女的話置若罔聞。
她終究沒來得及見師父最後一面，守在一塊無用的靈位面前七日又有何用？
蕭落扔下一把紙錢，餘光瞥向拿着托盤的宮女，「把酒拿來。」
宮女端著托盤上前，躬身下跪將托盤放在桌案上。
蕭落抓起酒壺，倒了一杯酒，仰頭灌下去。
宮女連忙摁住蕭落的手，「姑娘身體還未痊癒，使不得啊！」
蕭落道，「我跟師父共飲，不喝酒如何過得去？你們都退下吧！」
隨行的四個宮女轟然跪倒在蕭落面前，皆低頭乞求蕭落莫要飲酒，本來是祭奠亡魂的酒，卻讓蕭落喝了，且不說不吉利，就蕭落尚未完好的身子，也是萬萬不能喝的。
蕭落舉著酒杯，冷笑道，「你們怕什麼？」
大宮女抬起頭，楚楚可憐道，「王上特意吩咐奴婢們照顧姑娘，若是知道姑娘重傷未愈就喝酒，姑娘沒事，我們這些奴婢就遭殃了。」
蕭落何嘗不知宮女們為難之處，喝酒的心思蕩然一空，活在人權之下哪有隨心所欲的時候，她體驗過的痛苦，自然不想讓這些宮女承受一遍。
思及至此，蕭落放下酒杯，嘆息道，「知道了。」
宮女們如獲大赦，齊齊舒了一口氣。
守靈七日過後，蕭落才由宮女們護送從祠堂返回御遲夜的冥閣殿。
路上，蕭落遇到了久違的熟人安相思。
安相思刻意在路上堵她，是以老遠的地方，蕭落就看到一襲紅衣的安相思盈盈而立在妖艷的芍藥花園中。
蕭落按照宮廷禮儀香安相思行了大禮，安相思嗤笑一聲，繞着蕭落走了好幾圈，直到蕭落疼得滿頭大汗了才讓蕭落平身。
「蕭落啊蕭落，你說你到底有什麼好的，能讓鬼無殤那個替死鬼捨命護住你，縱使渾身刀傷箭傷，也不放棄你。」安相思勾著紅唇，眼裏是藏不住的嫉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