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你在壓迫你自己

街道兩邊有的樹枝已經有些壓下來了，我盡量的避開這些枝丫，音木縣裏面並沒有什麼地方好玩，只是簡單的小縣城，晃動着舊日的波紋，攔下前往景區的大巴車，「你先上去吧，這邊只能付現金。」在買了車票之後，我在就近的位置上坐下來，看到有老人上車再往後默默的挪一兩個位置。

「肖夢說你是個很開朗的人。」聽到身邊突然響起的聲音，我才發現自己坐在他的邊上了。

我笑了，開朗這個詞我並不陌生，沒有說我是個「潑婦」，我都已經很滿意了，他繼續說道，「不過，看着不像。」

「可能是我們不熟。」我看着前面的路況，「熟了可能有不一樣一點。」

「你的開朗只限於熟人？」

「難道不是，誰會隨隨便便的對一個陌生人傻笑啊。」我反駁道，扭頭瞟了他一眼，心中卻是不自覺的嘆了口氣，習慣了偽裝和勉強，我倒覺得這也沒有什麼，這邊過去起碼要一個小時的時間，習慣了這沿途的風景，晃動的我倒是有些累了。

我一向不喜歡車裏的味道，尤其是大巴車，悶在裏面久了之後再出來，就感覺頭一陣陣的發昏，「來這邊就是爬山。」買了票之後進去，山川河水之間，人工的音樂和建築，美好不過就是依山傍水而已。

昨天的雨水還沒有干透，因為不是假期也不是周末，來這邊的人寥寥無幾，他走得不快，但是很有節奏，我慢吞吞的跟在後面，這應該是這邊翻新之後我第一次過來，沿途的路也不是很熟，也不過就是順着指示牌往上走而已。

有些台階上長了青苔，踩上去還有些滑，「在大城市待久了的人，應該會很喜歡這種地方。」他說道。

「不過就是圖個藍天白雲而已。」在涼亭下坐下來，我趴着看底下水裏的魚。

「你在讀大學？」

「嗯。你不是？」

「我在讀研究生，下半年報道。」

「哦。」我轉身來坐好，「你讀研究生，還去西藏支教。」

「也就半年，其實那邊也挺好的。」策馬狂奔，然後滿眼都是藍天綠草嗎，我淡淡的笑了笑，便當做是對他這句話的回應，我一直嚮往大城市，這一點從未因時間的流逝而有所改變。

「你旅遊嗎？」

「不旅遊，沒錢也沒精力。」

我喜歡旅遊，但時間久了其實也就厭倦了，不過是提着大包小包的經過各個城市，然後再擦肩而過罷了，至今為止還沒有一個城市給我留下過什麼深刻的印象，可能是我去的地方還不夠多吧，如果是首都的廣場，我想那一定會有令我足以銘記一輩子的畫面。

我爸媽去過首都，那個時候我還沒有出生呢。

「你是沒人陪你吧。」

「你學心理學的吧。」我順口說道。

「不是主修，但是也學。」

我笑了，他的那句話也確實沒有說錯，不旅遊其實在很大的程度上只是因為沒有同伴而已。一口氣爬到山頂，累得我癱死在長椅上不想動，還好今天沒有下雨，也沒有大太陽，只是爬了山之後出了一身的汗到底有些難受。

「這邊其實還有些草藥。」

「我反正都不認識。」晃動着有些酸的兩條腿，淡淡的接上他的話，一路下來聊天聊著也有些熟絡了，原本隔閡在彼此之間的那份陌生感被消磨了不少，但也就多了一點隨意的感覺。

「你好像很排斥身邊的人。」

我冷笑了一下，「因為都不值得信任。」都不值得付出真心，需要安慰的時候，我有的不過就是我自己。

「肖夢也是？」

「如果說只是朋友，肖夢是合格的。」我只能是這麼說，其他的話說出來也沒有什麼意義，我站起來看着遠處的山，綠的發亮。

嚴格意義上來說，我身邊的所有朋友，都只是合格。可能我自己也才徘徊在合格線上吧。

「姐妹，我快殘廢了。」

在山上沒有信號，下來之後才看到周若給我發的消息，「我今天帶幼升小的班，兩個小孩子給我鬧着跳樓。」

「……衝上去死死抱住。」

「最後沒辦法，把他們班班主任叫來。」

「他們今天要是跳下去了，我估計也精神失常了。」

雖然這是一件讓人感覺極其「悲痛」的事情，但是從她的嘴裏說出來，我就是有些想笑，「姐妹，你進賊窩了？」

「姐妹我苦啊。」

痛哭流涕，我只能是費勁口舌的安慰，但總覺得有些搞笑，「我為什麼就感覺你有點搞笑呢？」

「姐妹我真的，太苦了，要不是因為簽了合約要賠錢，我都想辭職了。」

「哈哈哈哈哈，穩住穩住，你可以的。」

「現在的小孩真的是好的不學就學壞的，一個鬧起來，全班就都開始了。」隔着十萬八千里，我都可以感受到周若的憤怒和無奈。

「這就是金錢的代價。」

對面是重重的嘆氣，但我也並不覺得這一切就一定是不好的，鍛煉鍛煉，真的進入到工作崗位了，說不定又會有另外的樣子了，我做了個深呼吸，然後收起手機，看着遠處的車子什麼時候會過來。

「你讀中文專業？」

「對啊。」

目光漂浮着，但也找不到可以讓我附着上去的物品，可能也是有些累了，「這邊的風景也就這樣，聽肖夢說你要在這邊一段時間？」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

「換個地方生活一下。」

看樣子他倒是很享受音木這邊靜謐的時光，對於我來說，這個地方太過於熟悉，熟悉到時光的靜謐感已經差不多消耗殆盡，唯一讓我清醒的，應該就是家人的慢慢老去，有些時候看着他們，會不自覺的嘆氣。

「你在壓迫你自己。」他說道，我對上他的目光，那雙透徹的眼睛裏面，似乎藏着陽光，我微微一笑，這一點我當然知道，這也是我一直在隱藏的狀態，「不會很累嗎？」他繼續問道。

「累什麼，很多事情習慣了就好了。」我說得倒是輕描淡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