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十七||追憶
南宮霧一邊腹誹著江舟搖，一邊無所事事的四處打量。現在正是休息時間，除了部分肩負巡邏任務的將士仍在恪守崗位以外，其他將士們三三兩兩的分散在不同地方各自閑聊著。她剛要收回目光，突然看到不遠處柴紹正獨自坐着。他背對着大家，背影看起來竟然有一絲蕭索。
跟江舟搖打了個招呼，南宮霧好奇的起身去找柴紹。
「柴將軍，怎麼自己一個人在這坐着啊？」
柴紹轉過身抬頭看了一眼，「是你啊，怎麼沒跟江郎在一起？」
「為、為什麼要跟他在一起啊……」南宮霧還帶着剛才的小情緒，她稍有不滿的嘟囔著，「我們又沒有捆綁在一塊。」
柴紹笑了笑卻沒說話。感覺到他明顯情緒不佳，南宮霧索性坐到他身旁不遠處，「柴將軍有心事？」
聽到她這話，柴紹又抬起眼看向她。南宮霧發現，他盯着自己的眼神和當初在李淵那裏第一次見面時一樣，複雜且透著濃重的懷念。終於還是沒忍住，「柴將軍，你是有什麼熟人跟我很像嗎？」
她這話一出，柴紹瞬間從恍惚中清醒了過來。他看起來有一絲窘迫，尷尬的移開了視線並問道，「何出此言？」
還用問嗎？你自己難道沒有半點自覺嗎？南宮霧撇了撇嘴。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覺得，你看我的眼神不像看一個陌生人。」她邊回憶邊說道，「感覺那時候你的目光中彷彿透露著許多情緒，最明顯的就是一種……懷念。」她定定的看向柴紹，「就好像我是你一個久未謀面但關係很親近的老熟人一樣。」
「……這麼明顯嗎？」柴紹無奈的嘆了口氣，「在下還以為自己隱藏的很好了。」
南宮霧有點八卦的看着他，「所以……是誰啊？~」
她雖然就這樣直接問了，但其實也沒想着能立馬得到答案。琢磨著柴紹怎麼着都得再支吾個幾回合吧……萬萬沒想到，他居然很乾脆的直接大大方方的回了她。
「在下已故的亡妻，當今聖上的三女兒，平陽公主。」
「啊……」南宮霧愣住了，和別人去世的老婆長得像可不算是什麼好事。
「僅僅是有點像，放心。不至於讓在下產生其他不必要的錯覺。」像是看透了她那點小尷尬，柴紹溫和的說道，「只是會讓我……很想念她。」
南宮霧想不到怎麼安慰他，她猶豫了一會，小心翼翼的湊近他，「能跟我說說嗎？你和平陽公主的故事。」
她居然還打聽起來了？柴紹一臉好笑的挑了挑眉。
「在下倒是沒什麼不能說的。」他狀似輕鬆的說着，卻繃緊了肩膀，「只是我們後來……實在是聚少離多。」
柴紹很快便陷入了回憶中，目光悠遠而綿長，「她曾經也算是個將門虎女，打小跟着她的兄弟們習武。後來，聖上將她許配給了我，她竟就很乾脆的收斂了她那性子。婚後，我們搬到了長安，雖然說不上我們二人都是將門的後代，不會什麼詩情畫意，但卻也琴瑟和鳴、情投意合。那是一段快樂、平靜而安逸的小日子。」柴紹的臉上掛着淺淺的笑意。
「直到幾年前，我隨當今聖上出征，將她留在了長安。後來，我們在前線得知，長安城內的李氏女眷紛紛被隋朝的官兵祭了刀，就連當今太子的妻兒都沒能逃過，甚至李家的祖墳都被他們刨開泄憤……」
南宮霧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她……她就是那時……？」
柴紹看向她，目光中卻滿是笑意，「她沒有坐以待斃。」他說，「她的能力完全沒輸於她的父兄。」
「能力？」
「我走沒多久，她便女扮男裝組出來一個自己的小隊伍，四處收編義軍。等她向眾人坦白自己的性別和身份時，她的隊伍都已經成了幾萬人的大軍了。後來，她帶着她的軍隊繼續征戰，所到之處都會開倉放糧，所以老百姓們都很愛戴她，他們還將她的隊伍稱為了娘子軍，她則是赫赫有名的李三娘李娘子。」柴紹自豪的說，「她的名號當時比她幾個兄弟還要響亮。」
「哇！」南宮霧驚訝的說，「她好厲害啊！」
「等我跟隨聖上渡過黃河進入關中后，我才終於和她團聚了。」說到團聚，柴紹的神情卻黯淡了下來，「但戰事未平，很快，我們再度分開，前往不同的地方鎮守。直到去年……」柴紹嘆了口氣仰起頭，「去年……」
他始終沒能說出去年到底怎麼了，但南宮霧已經聽懂了。
不過相處這麼久，柴紹給她的印象始終是一個氣沖霄漢且有勇有謀的霸氣大將軍。現在說到他的亡妻，卻整個人都透著一絲溫和。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鐵漢柔情？她胡亂想着形容詞。而且不知為何，她甚至還想起，當她告訴李淵她是去年出山時，李淵似乎也有那麼一會晃神。她不知道這是不是她腦洞開太大胡亂聯想的，但她覺得，就算當時李淵真的因為這樣就想起了自己的女兒，也未必就不合情理。
柴紹的表情在她開腦洞這會已經恢復了常態，他把玩着手邊的石子繼續說着話，「我雖然偶爾會怨上天不公，讓她早早便離我而去了，卻也時常後悔，當初與她相伴共度的日子裏，我也並未格外珍惜。」說到這，他似有深意的看向南宮霧，「生老病死，天理循環，人的壽命本就有限。更何況天道無常，還能抓住時應當毫不猶豫的好好珍惜啊……」
南宮霧雖然對他的話似懂非懂，卻也還是先老老實實的點了點頭。
柴紹說完，便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四肢，「不早了，走吧。」他說着，努了努下巴，「那邊的江小郎從你過來之後書就再沒翻過了，眼睛都快瞟歪了。」
聽到他這話，南宮霧詫異的看向江舟搖，卻見他還是一臉平靜的盯著書卷。
這柴紹，誆她玩呢吧！
南宮霧懷疑的看了他一眼，起身去找江舟搖去了。
柴紹聳聳肩，往自己的營帳走去。
「現在不明白也沒關係，只希望你們發現的別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