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劍窟

第十章 劍窟

蘇晚之口中的劍窟算不得太遠,卻藏得極隱蔽,一路上隨處可見打鬥痕迹,與周遭幾處被破壞的法陣。

於崖壁處尋到劍窟入口,石門緊閉,門上還有些乾涸血跡,本劍靈看得眉頭緊皺,心中升起怒意,抬手抽出逐浪一劍劈去,石門被劈做兩半,轟然倒下,滾滾血腥熱浪撲面而來,一道劍氣帶着殺意一併襲來,我閃身避開,負劍而立,雙眼緊盯洞口。

瞬時蓮香和著屍氣自風中飄出,與先前的血腥氣混在一起,說不出的怪異,緊接着,一男一女緩緩行至洞口處,男子不出所料,正是自稱即墨青羽的那位,而那女子卻是蘇婉婉。

一身粉裙下擺染了血,神情木然,雙眸空洞無神,身上有着不少劍傷,觀傷口並未處理,泛着絲絲魔氣,將衣上血跡染得泛黑。

那人揚起嘴角,嗤笑道:「該說他神機妙算,還是你蠢得可以,竟敢獨身來此,本尊倒真想送你一程,只可惜他不準。」神情惋惜。

「送我一程?」我微微一笑,裝模作樣擦拭起劍身,再悠悠然道,「本劍靈斬妖除魔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個犄角旮旯里玩泥巴呢。」

那人抿了唇,一雙暗紅的眸子晦暗難明,道:「本尊能有今日,倒是拜你所賜,便送你一份大禮。蘇婉婉不識好歹,偏想與你爭莫白衣,百年前若非蘇婉婉從中攪和,你與莫白衣的好事早已成了。」

我心中一跳,強自淡然道:「百年前我與莫白衣並不相識,聽不懂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那人嗤笑一聲:「此間只你與我,不知魔尊是想做給誰看?」

蘇婉婉不是人?不對……

「什麼魔尊?」我按按眉心,「你同那魔頭長得一樣,你喜歡裝做是他,你裝便是,扯上我做什麼?本劍靈對那魔頭沒甚好感。」

那人譏笑漸斂,神色冷了幾分。

「我倒不知,魔尊竟也會厭惡了自己。」

此人一口咬定我是那勞什子的魔尊不鬆口,我聽得不耐煩,只道不是那魔頭,便懶得再爭,瞥了蘇婉婉一眼,見她嘴角抽動,神情怪異,肯定道:「你想將她製成傀儡。」

先前只是猜測,如今便能斷定,這人想將蘇婉婉製成傀儡,卻留存着蘇婉婉的意識,仍可控制她的行動,便不是蘇晚之口中的行屍,而是傀儡,有魂魄有命在的傀儡。

活生生製成傀儡,其中苦楚不想也知,蘇老家主只得這麼一個獨女,自幼便捧在手心,要什麼給什麼,寶貝得不行,性子便有些乖張,本心不壞,在莫白衣身邊倒似換了個人,言行舉止活似個溫婉大小姐。

自與莫白衣定親以來,一直將莫白衣的事列在首位,莫白衣的仇視為己仇,如此心意也屬難得。

至於莫白衣……

唉,蘇婉婉本也是非救不可,至於她如何心儀莫白衣,莫白衣又是否中意她……本劍靈管這麼多做什麼。

說起來,若想斷了蘇婉婉與這人的聯繫有兩法,一是這傀儡術還未成,只要失術者斷了對其的操控便可,此法卻也只限於傀儡術未成時,後者便是不殺了施術者不可解。若傀儡術成后再想解時,也只得這一法。

而這人……卻是具行屍,觀他猶有意識,能說會道,行動好像也不過是聽命行事,說是死而復生也不為過。

這倒有幾分像是使了什麼傳言中不傳的邪門禁術。

怪不得有人說這人是那魔頭,若我是尋常人,也是信的。

那人吐出一字:「是。」

隨即冷笑一聲,「呵,想殺我?你若殺不了蘇婉婉,也救不了那些弟子,更別說殺了我。」

此廂,蘇婉婉身一動,長劍攜荷香劍氣凌然而至,我用劍鞘一擋,退出數丈遠,蘇婉婉又至,木然著臉,眼底平白多出的憤恨卻不似假的。

只怕是仍有意識的腦中已然將我當做了魔頭,是以招招帶殺。

不能傷了她,便只好抽劍去擋,千萬小心着不讓逐浪劍氣划傷了蘇婉婉,而蘇婉婉殺招頻出,其中殺意不做假,數十招下來,便感覺靈力有些不濟,更是因此受了幾道劍傷。

那人斜斜倚著石壁,抱臂笑出了聲:「未曾想,魔尊還是個憐香惜玉之人。」

「胡言亂語!」我聽得惱,劍氣朝那悠哉的人擊去,再旋身避開蘇婉婉欲縛住我手腳的絲帶,「兄台想作那魔頭可別拉上本劍靈。」

那人飛身避開,好整以暇理順髮絲,只道:「本尊為蘇姑娘的佩劍加了些東西,可使魂魄與器具的聯繫斷離,不知魔尊可還滿意?」

我聽得眉梢一皺,每每與蘇婉婉的劍鋒相交時,靈力便越是有種被隔絕感,還當是錯覺,大意了。

如此下去,頂多再撐一盞茶的時辰,莫說是救人,我只怕脫身都難,但若是救不了人,莫白衣那兒……我如何交代?

自心頭嘆了口氣,換左手執劍,橫劍斬斷縛住我右臂的絲帶,再側身避開貼頸而來的劍鋒,將寒毅硬塞我的傳訊符渡入靈力,看它飛入林中,那人想攔也攔不住。

而後橫劍於身,口中默念法訣,再掐指訣,正打算用最後那點靈力將以前自創的劍陣祭出。

此劍陣耗靈巨大,好在對陣中人只困不傷,不在裏頭待個一兩日休想出來,外人更無破陣可能,我再放出寒毅交予我的傳訊符,如此一來,蘇婉婉便算是保下了。

莫白衣也不必那般蹙眉傷神。

至於本劍靈嘛……

「主人不可!」略顯慌張的少年聲音至林中響起,而後就見一抹紅影飛至我眼前,一個晃身與蘇婉婉纏鬥起來。

是無名,且安然無恙。

心中大石算是落下一半,有無名對上蘇婉婉,不得已收了劍陣,試想以無名的實力,再來十個蘇婉婉也不是問題,於是囑咐一聲:「切莫傷了蘇婉婉。」

無名答:「好的主人。」依然是那般乖巧語氣。

我忍着扶額的衝動,幽幽嘆道:「我亦是劍靈,哪裏是你主人。」

無名道:「主人說不是就不是,無名聽主人的。」乖巧得很。

我無語了,不曉得無名是真的傻得像個小娃兒,還是故意的。

轉而提劍對上尤在悠哉看戲的那人,那人眉梢一挑,嘖了一聲,「他算得倒准。」

又理了理衣擺,斜眼睨我:「魔尊實力不過如此,是他高看你了。」

我緊皺眉頭:「他是誰?」

那人並不打算作答,又挑起初見時那抹邪肆的笑來。

本劍靈看得只覺鬧心,他頂着一副與本劍靈相同的容貌,擺出這麼個欠收拾的表情,還是個冷傲模樣,世人稱他魔頭,難道世人眼中即墨青羽就是這麼個德行?當真討打。

「高不高看,試試便知。」

那人猩紅眼眸中染上抹興味,手中幻出把劍,卻聽林中一聲清冽鳥鳴,眉梢微蹙,抿著唇將劍收了回去。

定定看我一眼,沒頭沒尾一句低語:「不過如此而已。」語中摻著幾分疑惑與不甘。

言罷,招手喚出洞窟中纏了不少死喪之氣的一柄劍,以血霧裹身,霧散之後人便消失得無蹤。

不過如此?我自心中嘀咕,若非靈力不濟,本劍靈怎會這樣狼狽。

那人消失之後,蘇婉婉動作一頓,雙眼恢復清明,無名亦跟着停下動作,跳至我身前,像個護食的小雞崽子似的將我擋住。

只是這紅衣少年原本便沒我高。

蘇婉婉目光在我與無名臉上來來回回,朱唇緊抿著,神情十分複雜,未說半字便兩眼一閉,無端暈了過去。

我上前探了探她脈息,再大致感知她內里傷勢情況,得知她只是皮肉傷重,內傷無多,且應該是與那人纏鬥時被那人所傷而留下,修養幾日便好。

至於傀儡一事,我卻是看不出來什麼端倪,若說那人這般輕易便解了對蘇婉婉的操控,哪需如此大費周章。

好在人未有事,蘇婉婉無端清醒之事,還須告知於莫……算了,此後再提。

我尋了棵長得順眼的樹靠坐着,無名歡歡喜喜喚了一聲主人,乖乖坐於我身側,本劍靈再試着於逐浪劍中提取靈力,無果,無名眨眨眼,歪了歪腦袋。

「主人?」

我未動,道:「無名,你感知一下,洞中人死的活的?」

無名點頭應是,一個閃身進了劍窟中,隔了片刻方才出來,掰着手指頭道:「黑的、白的、花的、嗯……還有黃燦燦的。其他的都沒氣了,主人要進去看看嗎?」

我被無名的動作逗樂了,伸手揉揉他發頂,道:「不了。」這類劍窟總能讓我想起些不好的回憶,沒必要再折騰自己。

算算時辰,正道那頭應該是要帶人尋來了。

於是側首看向無名,日光下紅衣鮮得晃眼,少年臉上是自心中透出的歡喜及溫順,看得人心頭一暖。

想起崖下見到無名時,還是一口一個主人下落,格外不安的模樣。

我道:「無名,你先走,回崖底去。」那兒相比我身邊要安全得多。

無名皺着小臉,堅定道:「主人不走,無名也不走!主人傷重,無名不能丟下主人!」

本劍靈嘆了口氣:「我不是你主人,你走罷,再不走,當心被人逮住,扔進劍爐里去。」

無名搖搖頭:「你是主人,無名不會認錯,只要有主人在,無名不怕。」

我道:「我不是。」

無名道:「你是!」

我道:「我不是!」

「主人……」無名委委屈屈地喚,一雙手小心翼翼抓上我衣擺,握得緊緊的。

我將衣擺至他手中抽出,厲聲道:「我不是!我不曾殺過莫家人,更不曾殺過莫白衣父母弟妹,我和莫白衣不曾有過血海深仇,更不曾被他逼死在斷魂崖上,你可明白?我不是即墨青羽,說不是便不是,永遠都不是。」

無名好似聽懂了,淚眼汪汪的:「主人……是不是也不要無名了……」

我撇開頭去,「你走罷,即墨青羽早就死了,魂魄也散了,這世上再無即墨青羽此人。」說罷,便閉了眼。

無名嗚哇一聲哭了,抽抽噎噎道:「主人壞!」

我沒理他,等了片刻,魔氣消失方才睜開眼,垂眸看着有些透明的手,耳聽得遠處傳來莫白衣的聲音,愣了一瞬,鑽進逐浪劍中。

片刻,就見莫白衣至林中趕來,神色焦急,得見昏迷不醒的蘇家主后,快步上前將人至地上扶起,墨發因他動作隨風揚得有些亂。

而後伸手探了探其脈息,面上明顯是放下心來的模樣,接着一家客棧里見到的那名蘇家弟子與幾位家主弟子也趕了來,蘇家弟子得見自家家主,雙眼一眨一眨,便哭了出來。

莫白衣將蘇婉婉交與蘇家那名弟子,輕聲囑咐了幾句,然後便去了劍窟內。

本劍靈自認是為了省些靈力,方才閉了五感,於逐浪中眠去。

至於無名,應該是回了斷魂崖底,又念着他家主人幾時歸了罷。

本劍靈不是他主人,長得再相似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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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靈今天依然在追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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