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8章 卿本佳人（50）

惠禪的墳墓其實已經不能叫做墳墓。

經過了三百多年，地勢變化很大，惠禪的墳頭早就已經平了，根本不能被人看出來是墳墓，若非蔡源有那樣一雙能發現地下邪物的眼睛，尋常人就算站在墳上面，也知道這下面埋藏着一個得道高僧。

章清古是真正的古人，還是有許多講究的，尤其挖的是當年摯友的墳，他心裏很是不痛快。

焚香，祭拜過後，這才開始動手。

這一次，昝錦玉帶了自己的幾個弟子，幾個弟子哼哧哼哧的挖墳墓，心中對未來的小「師娘」很是帶了一些猜想，不知道為什麼要挖古墓。

墓挖開了之後，等裏面污濁空氣散了散，眾人才下去。

惠禪的墓地是蔡源有了掘墓經驗之後才挖的，他也害怕惹麻煩，隱蔽工作做的很好，墓道裏面保存的也還不錯。

眾人下去后，發現這個墓穴真是異常的簡單。

墓室兩邊的牆上本來刻畫着一些佛教的故事圖案，可蔡源上一次來過之後，這裏的壁畫已經氧化，遭到了破壞，只能從斑駁的痕迹推測出來畫的到底是什麼。

最後一幅壁畫保存的倒是很完整，畫的是一個和尚，一個道士，道士顯然是歸星子，和尚則是惠禪和尚。

這幅圖畫說的是兩人之間的佛道之爭，壁畫上，歸星子身形灑脫，一派得道高人的風範，會山河扇，眸子微閉，彷彿俯首稱臣，又彷彿是不願意搭理歸星子。

在壁畫的最末端寫着一行字：生也罷，死也罷，生生死死終了罷，你也罷，我也罷，百年塵土都埋下。

章清古道：「這是惠禪的字。」

這行字應是用防腐材料描繪過，這麼多年看起來依舊很清晰，應該是惠禪親自參與了自己的墓地修建，並在其中刻畫下了當年那一場著名的爭論。

章清古看着這行字很是感慨，只有死過一次的人，才能真正知道這一行字是什麼意思，想想自己當年執念，竟然覺得只是執念。

看完壁畫，在往前便到了主墓室，正中間擺放着一口棺材，墓室四角各放着一些佛教用具，這麼多年過去已經腐朽損壞，只能看出來大致的形貌。

地上還有木魚，也已經腐爛了，看樣子當初蔡源進來后，只拿走了那一個看起來稍稍貴重一些的銅佛，其餘的在他眼裏，根本就沒有價值，都當做破爛一樣的扔了。

尤其是那一服幅壁畫，就那樣被破壞了，當真可惜。

在棺材的最下面，也有一個陣法，這陣法如今已經被許多腳印給破壞了，只能從細節中推算出來，這陣法應和章清古墳墓中的陣法是一樣的。

不同的是。

章清古的陣法是他自己刻畫的。

而這裏的陣法是歸星子親自刻畫的。

另一點不同的地方在於，這裏的陣法是黑褐色的，帶着碎屑一樣的塊狀……

這說明這個陣法被啟動過。

明媚看到這裏，眼眸微縮，眸中一絲冷光閃爍。

啟動這個陣法的人自然不可能是惠禪和尚，那麼只能是歸星子。

章清古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他看着地上黑乎乎的已經分辨不出來是血跡的黑色痕迹，心情很是沉重，他沒想到歸星子竟然已經喪心病狂到這個地步，十個童男女，他怎麼下得去手。

至於那些童男女的屍骨到哪裏去了，他看了看腳下的土地只覺得腳指尖在發燙，這個地方讓他站立不安。

明媚的目光落在了棺材上，棺材上也有被撬動的痕迹，但也並沒有打開。

明媚伸手將棺材打開，便在裏面看到了一個膨脹到彷彿打了氣的屍體，屍體腫脹的可怕，面容卻依舊慈悲，雙手合十，身下是濃稠到黏膩的血液，一股腐敗的氣味撲面而來。

明媚眸光微涼，她在那血液里，感受到了濃重的怨氣，怨氣之粘稠幾乎要化為實質。

惠禪和尚的棺槨與章清古的有所不同，章清古棺槨中的血液來自於那些想要殺了楚紅衣的強盜，那些強盜作惡多端，死了就死了，弄不出來什麼大的陣仗。

而惠禪和尚棺槨中的血液則來自於那些年幼被殺的童男女，這些童男女並非自願而死，他們的怨氣之濃重可見一斑。

明媚伸手將那些怨氣收集成一團灰色的光球，沒了怨氣支撐，躁動不安的血液一下子如一潭死水。

明媚看着惠禪和尚，他是當年的佛門第一人，這樣一個人自然是極其有靈性的，他身上隱隱約約有一股綿長的靈氣透出，絲絲縷縷，牽連不斷。

這樣一個大徹大悟之人，竟然在死後被歸星子算計成了為自己提供靈運的行屍，人性之惡毒可見一斑。

昝錦玉蹙眉道：「他很悲傷。」

他感覺的出來。

他總覺得惠禪死後靈魂被歸星子召回囚禁在身體里的那一刻，大概也是知道歸星子到底要做什麼的，那一刻，他是悲傷的，為那些童男女，為自己，也為歸星子。

畢竟，當年的歸星子可是號稱道門天才。

那樣的人，百年難遇一個。

惠禪或許也曾與歸星子惺惺相惜，甚至將對方當做了至交好友，不過，歸星子終究只是把他當做了一塊能提供靈運的靈肉。

他懷疑當年歸星子之所以與那麼多名人雅士交往，很可能都是在挑選自己的靈運儲備庫。

人心真的是太壞！

章清古看着惠禪和尚卻已經眼睛濕潤了，他扶著棺木一點兒也不嫌臟，很是哀傷的說了一番話，楚紅衣站在他的旁邊，很擔心他一時豪爽，答應成為惠禪和尚的主人，被惠禪和尚吸取了壽命。

她還不知道蔡源已經死了，這天地的氣運已經平和了，即便此時章清古答應成為惠禪和尚的主人，也不會再又吸食壽命這麼一說了。

等章清古告別完摯友，明媚手指微動，將惠禪和尚的靈魂從那具膨脹的身體里放了出去……

天空中，那股若有若無的靈韻氣息終於斷了。

墓室的地上，木魚忽然動了一下，一聲綿長的「阿彌陀佛」突然在每一個人的耳邊響起，又緩緩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