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陳嘉陽愣了一會兒，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被拒絕加為好友居然會是一個這樣的原因。

已經上高中的人了，再怎麼說也不能算小孩子了，至少也該知道哪怕心裏萬分不想和周圍的人做朋友，但大家得同窗三年，算上文理分科的話至少一年，明面上也得維持一派和和美美的局面。可眼前這個背影，居然連這樣的面子工程都不願意做。

陳嘉陽反應過來的時候不顧自己的水才接到一半，趕忙衝上去拍了拍他的肩。

「什麼事？」周晨兮問。

「你覺得我不能做你的朋友嗎？」陳嘉陽皺着眉反問。

「我不想跟這個學校的人做朋友。」周晨兮邊說邊走，絲毫沒有因為正在和陳嘉陽說話而慢下來的跡象。

陳嘉陽偏偏是個不服輸的主，「那我偏要和你做朋友！」

周晨兮終於停下腳步，他轉過身來定定地看了陳嘉陽，推了推眼鏡，揚起左邊嘴角。

「怎麼？不行？」趁著對方還沒開口，陳嘉陽不甘示弱，當即準備來個下馬威。

「你是哪個初中的？」周晨兮似乎開始有點動搖，口氣一軟。

「水城第一中學。」

周晨兮明顯眼睛一亮，「幾班的？」

「11班，」陳嘉陽說，「你呢？」

「我是17班的。」

「17班？我小學時最好的朋友就在17班！」陳嘉陽開心地啪一下把杯子放在周晨兮的課桌上，水濺出來了一點到他的臉上。

周晨兮卻絲毫不在意，只是問著，「誰啊？」

「杜參商！」陳嘉陽興奮地喊。

周晨兮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但這是後來他告訴陳嘉陽的。神經大條的陳嘉陽根本注意不到這樣微小的變化，只知道他們倆的關係，從她說出這個名字開始，就已經悄然發生了改變。

周晨兮明顯對陳嘉陽熱情了起來，之前的高傲與不屑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用現在某位著名網絡哲學家的話來說，那就是完完全全身體力行了真香理論。

周晨兮也終於道出了自己為何不願意在這裏交朋友的原因。幾乎他所有的好朋友都被錄取到了北城大學附屬高級中學，而偏偏只有他，因為中考前夕身體不好，落下了許多課趕不上進度，最終發揮失常來到了水城實驗中學。

水城實驗中學並不差，但這有個前提，那就是不和水城大學附屬高級中學比。大家對這點心知肚明，但不會有人真的很直白地說出來，畢竟說學校的壞話，也就是間接承認自己的不夠優秀。況且過去已經過去，是金子在哪裏都能發光。

可周晨兮偏不。

他的字字句句都吐露著對這個學校的看不上，這讓陳嘉陽一度相信自己的那句「和你做朋友」實在欠考慮。

但令她欣慰的是，經過了快一個月的相處，陳嘉陽發現了他身上絕佳的文學才華，這讓從小就對寫作文頭疼的陳嘉陽崇拜不已。而除了自帶的文人的高傲的酸朽氣，周晨兮是一個極其貼心的朋友，兩人還在很多方面一拍即合，頗有終於覓得人生知己的意思，只差找把小刀在手指上一割拜把子。

不過他們聊得最多的，還是杜參商。

陳嘉陽好奇了很久，為什麼當然這個名字能讓一塊石頭突然開了花。儘管多年積累下來的八卦經驗讓她一下子就讓她的猜測拐了少男少女的情竇方向，但也是後來周晨兮的親口承認，才為這段猜測蓋了章。

周晨兮曾是個非常內向的男生，他熱愛文學，時常會自己寫點小故事和詩。當時杜參商就坐在他後面，她的作文總是班級里的範文。終於有一天他鼓起勇氣，把自己寫的詩給她看。他們互相寫信交流彼此對文學的見解，對生活的感悟，直到周晨兮意識到自己對杜參商的感情變了質。

故事後來的發展不難猜測——俗套的青春校園暗戀故事，可卻成了周晨兮心口一道難以癒合的傷疤。

已經三年了。

這是那時候周晨兮最愛說的話。

每當聽到周晨兮說這樣的話，陳嘉陽心裏總會默默跟一句：已經六年了。

從最好的朋友到現在幾乎再沒聯繫，她們之間間隔着的，只是最普通也最讓人感到無力的時間與距離的長河。

從這點看，這又是陳嘉陽和周晨兮之間的共同之處。但不同的是陳嘉陽已經想通了看開了，而周晨兮，他依舊在念念不忘。

時間過得飛快，那一年的日子就像被時光老人偷偷按了二倍速按鈕，陳嘉陽感覺自己甚至連班級里同學的名字都沒認全，有些人已經再也不能那麼習以為常地天天見面了。

文理要分科了。

陳嘉陽反覆衡量了自己現在的情況和以後就業的選擇面，最終選了理科，周晨兮毫無意外地選了文科。

而他們之間的關係，也和文理分科一樣，走向了相反的兩個方向。

因為陳嘉陽戀愛了。

周晨兮一聽到陳嘉陽說史其宣跟她告白，就表示出了強烈的反對，理由是憑他這麼些年來的看人經驗，史其宣不值得在一起。

可如果戀愛中的人能理智，那就不叫戀愛中的人了。

尤其還是熱戀。

陳嘉陽掉入了戀愛腦的魔咒，和這位昔日好友漸行漸遠。唯一不變的，是每年陳嘉陽生日的時候，周晨兮都會送上一份精心準備的禮物，以此表明自己的立場——我不是對你有意見，是對你的男朋友有意見。

然而，和眾多校園戀情一樣，陳嘉陽和史其宣的這段戀愛，終於在一次又一次和老師家長的鬥智斗勇中耗盡了雙方的精力，再加上學業越來越繁忙，兩個人對待彼此也越來越沒有耐心，分分合合居然成了一件讓他們習以為常的事。

在高中階段告一段落，大家互相揮手說再見的時候，他們的感情也終於走到了盡頭。

而周晨兮彷彿在陳嘉陽身上裝了個監控攝像頭，一發現好友回歸單身，就迫不及待地跳出來恭喜恭喜。

「太好了你們終於分手了。」

陳嘉陽記得，這是他和史其宣分手當天晚上，時隔兩年不怎麼聯繫的周晨兮在QQ上跟她說的第一句話。

「你要是當初信我，也不至於走這些彎路。」

儘管陳嘉陽始終認為在這段感情中自己也得到了成長，但不得不承認，終歸是男人最了解男人。

陳嘉陽嘆了一口氣，回復道，「你說得對。」

周晨兮當即開始滔滔不絕，「我早就知道……」

陳嘉陽一度很討厭這樣的論調，但在那一刻，她居然發現這樣說話的周晨兮還挺有魅力。

說了一大通，看陳嘉陽始終一副興趣缺缺的樣子，周晨兮說了一句話，「明天一起去吃飯怎麼樣？」

「你咋這麼懂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