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夢魘

第十一章 夢魘

這一睡去,便又做了夢,稀奇古怪的夢。

夢中似是回到了踏入斷魂崖底幻境的時候,雨聲淅瀝,似遠又近,似真似幻。

將我圍在斷魂崖邊的正道人俱都覆了層蒙蒙水霧,看不真切,只提劍緩步而至的那人眉眼神情愈發清晰。

白衣依舊不染塵,神色是深刻於心的冷漠決然。

莫白衣抽劍直指我心口,道:「莫家數百人命,你需給個交代。」聲音全無半點溫和之意,有的不過是冷漠,與隱在其中的恨。

我往後退了一步又一步,腳便踩在了懸崖邊上,碎石跌入崖底,一直未傳出聲響。退無可退的境地,心頭似被人澆了桶冰水,凍得人竟直想抖。

眼前場景變化,好似到了一家客棧,而客棧中只得兩人,莫白衣端坐於房中桌前,目光柔和,指尖閑撥著琴弦,一曲新曲悠然空朦。

蘇婉婉立於廳中,道:「我知道你是誰,只要你還活着,你與無塵哥哥的血仇永遠也完不了!」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夠莫白衣聽得仔細。

樓上琴聲戛然而止,莫白衣溫和不再,神色又復斷魂崖上的冷然,眼前場景忽的分崩離析,重又聚成了斷魂崖頂,莫白衣寒聲道:「莫家數百人命,亦須給個交代。」

我看着眼前反著寒光的劍鋒,腦中迴響着蘇婉婉的話語,到後來唯剩一句,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

於是竟同瘋了魔般,握上眼前三尺長劍,手被劍鋒劃出口子流了血,倒無半點痛感。

我正疑惑,就聽一聲:「阿浪。」寒潭水般沉沉。

「你救個人,還救出脾氣來了,」那聲音頓了頓,「你打算睡到何時?」隱隱要發怒的語氣。

我一個激靈,便醒了。

睜眼便是寒毅黑沉得好似要動手的面色,愣住了。

思緒還有些飄忽,夢中情景甚清晰,不免幽幽嘆了聲,本劍靈許是這幾日裏聽得太多我是那魔頭的話,便下意識的當了真,加之未聽見莫白衣的靜心曲,做了不知多久的噩夢,凈夢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不見停。

寒毅斟了半盞酒,半卧著小酌了一口,不咸不淡地道:「醒了?」

我回過神來,出聲答:「醒了。」掃了一眼屋內,便問,「我睡多久了?莫白衣呢?」

「兩日。」寒毅看着我,沒好氣道,「莫白衣自然在他該在的地方,反正不在你這裏。」

我聽得心中有些失落,轉而又道:「那蘇婉婉呢?」

「蘇家主昏迷不醒,尚需人照看,莫白衣在哪裏,蘇家主就在哪裏。」

寒毅說話依舊這般專註傷人。

本劍靈心頭一堵,一時無話,寒毅唇角勾起抹笑,晃了晃手中杯酒,目光悠然。

片刻后,撇開靈力和無名一事,將當時情況告知於寒毅,末了便說:「蘇婉婉曾被製成傀儡,雖然只是半成,但將蘇婉婉控制住讓其聽命行事已經足夠,說到底,我覺得那人不會輕易放棄這般好的活傀儡。」

寒毅道:「確信?」

我答:「千真萬確。但是看不出蘇婉婉有哪裏不對。」

寒毅沉吟一時:「以你的性子,應該是先告知莫白衣。」

「……」我動了動唇,將眼一閉。

我長得與那魔頭一模一樣,每每有事發生,那事發地總有我,莫白衣疑我是應該的,如今連維持個人形都難,信或不信雖已沒多大關係,但聽進心裏委實添堵,告知寒毅,寒毅聽進,他雖說不願過問,但也會留心一些。

也不知我就這樣窩在劍中不顯形,能不能撐下一月,唉,還須將逐浪劍交與莫白衣,一月也不知給不給得了。

「阿浪。」寒毅喚,「從前日將你撿回來后,你便沒有現身,怎麼,未能親自將人帶回來,見不得人了?」挑了挑眉。

我嘿嘿一笑:「那倒不是,似我這般英俊瀟灑的劍靈,只有人見不得我,哪有我見不得人~」

寒毅:「嘖。」

我笑得傻氣,岔開話頭問寒毅門下那兩名弟子可安然回來了,寒毅聞言,將酒盞放於桌上,硌嗒一聲,半晌輕嗯了一聲,道:「你出來。」語氣平和。

「我不。」我答,挪著劍身往床榻里翻滾。

屋外是時響起敲門聲,「師尊,弟子們聽見聲響,不知是前輩醒了嗎?弟子們想當面致謝。」

寒毅嗯了一聲,轉而看我一眼,道:「進。」

門被打開,寒笑頭一個沖了進來,四下張望,咦了一聲,傻在原地,「師父,前輩呢?」

寒毅示意床榻內的逐浪劍,寒笑立刻撲了過來,「前輩!你哪裏傷了?傷得怎樣?你快出來讓師父為你看看啊!」對着逐浪劍,頗有幾分手足無措之感。

我聽得眉心一跳,就覺寒毅那頭明顯冷了幾分,心道這孩子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本劍靈乾乾咳了一聲:「你多慮了,劍中好修鍊,也不耽誤與你們閑聊。」再說,劍靈若傷了根本這事我再清楚不過,寒毅哪有什麼法子治,只能是干著急。

那廂里,寒毅復將酒盞執起,垂眸看着杯中酒水,陰晴未知。

而後走進三名寒家弟子,由大弟子寒軒帶頭,與另兩名寒家弟子一同對着本劍靈實實在在行了個大禮,道:「晚輩多謝前輩救命之恩,若不是前輩及時趕到,晚輩只怕已成劍窟中一捧死灰。」

我笑說不必多禮,寒軒帶頭便又是深深一鞠,看得本劍靈極不好意思,本想出聲阻攔,但看着另外兩名寒家弟子又實在叫不出名字,便只能作罷。

說來寒家弟子太多,我這記性向來不大好,只記下了同我格外親近的寒笑,與時常跟隨寒毅身邊做事的寒家大弟子寒軒,旁的還真不記得哪個是哪個。

後來寒家弟子又關切了幾句,寒毅聽得不耐煩,揮手將人攆了出去,留下寒笑抱着床框,死賴著不肯走。

寒毅心情想來不算差,留下寒笑便未管了,只一揮袖關了房門。

寒笑安靜片刻,便又聒噪起來,說起我睡去后這兩日所發生的事。

大抵是寒毅當時收到我的傳訊符立時便急了,再也坐不住,倒沒想到莫白衣快寒毅一步步出房門后,揚聲囑託寒毅看好留下的爛攤子,還有些家主因家中得力弟子前去相尋蘇家主也同樣未歸,實在放不下心也跟了去。

後來莫家主傳訊道是先帶着傷重的蘇家主回去療傷,而一同尋去的家主帶着自家或死或活的弟子回來辭行,要麼回去療傷,要麼回去安葬,但並未見到我。

寒毅急得拉了一人詢問,那人道是尋到蘇家主不多時,蘇家主便醒過一回,只道了斷斷續續四個字,魔頭、劍靈,一口血吐出又暈了過去,手卻牢牢抓着莫白衣衣袖不放,昏迷后仍在囈語,喊著無塵哥哥同她回去,情深如斯,感天動地。

蘇家弟子見狀,哭訴著自家家主到底如何將莫大家主放在心上,如今這般模樣,懇請莫家主將自家家主送回蘇家調養,那幾名家主弟子亦開口附和幾聲,莫白衣無法只能是帶着蘇家主回了蘇家。

再後來便是寒毅氣得不清,也不管其餘家主如何阻止,留下寒笑他們,提了劍就來尋我,將我從樹底下雜草堆里扒拉出來撿了回去。

寒笑小聲說,他家師父當時將我帶回去的模樣,簡直要吃人。

後來寒毅冷著臉將我帶回了客房中,夏侯家家主夏侯淵過了一個時辰方才趕來,寒毅便將餘下的許多事全權交由夏侯淵,整日待在客房中守着。

本劍靈聽得感動,看向寒毅,後者冷冷一哼,撇開頭去。

我問他劍窟中的情況,寒笑便將他自被救弟子口中打聽到的說與我聽,還甚是誇張的伸手比劃,說洞窟中有一大得不得了的血池,內里有許多或斷或殘的劍,血無火自沸,池中央是一把纏滿怨氣的劍,周圍有許多扈城所見的行屍,當時蘇家主被魔尊帶到了山洞內里別的洞穴,情況就不得而知了。

末了便又說起我沉睡中那魔頭的情況,各家主趕到時早已不知蹤跡,而那些被治成行屍的人也在當日裏全部失蹤,連屍氣也未留下半點。

扈城百姓幫忙葬下不幸逝去的修者,便開始修建戰後有些損壞的屋舍。

這情形看似好了……

但於本劍靈來說,情況不樂觀,非常不樂觀。

那便是無名的出現被當時劍窟中尚還清醒的其他弟子得知了,好在他們年歲不高,並不識得魔劍無名,加之劍窟中本就魔氣四溢,他們便將無名當做是一把修出劍靈的靈劍來。只道是哪位隱世前輩出手,攜靈劍救他們性命,或是本劍靈搬去救兵,劍靈嘛,認識些隱世劍靈也不稀奇。

此事都怪我疏忽大意,未能感知到洞中可還有活人,貿貿然喊了無名前去確認,那幾名弟子被救了回來,便將自己所見一五一十地告知了自家家主,於是有劍靈的靈劍又出惹來熱議,不少人私下去尋無名下落,更有人於明面拉幫結派打着道謝的油頭尋無名,只怕是想看看無名有沒有主,若是沒有,據為己有豈不更好。

我沉默片刻,試探性地開口:「劍靈一事,你怎麼看?」

寒毅坦言:「沒興趣。」

我再試探著問:「那魔頭一事,你又怎麼看?」

寒毅挑眉:「不怎麼看。」

我道:「當真?」

寒毅嘖了一聲,語氣明顯不耐煩:「我寒家向來不問世事。且當年恩怨與如今的是非,當真是世人所知這般?」

我聽得心中漏跳一拍,「你……你知道?」開口便有些結巴。

寒笑笑道:「前輩,你這樣子怎麼感覺像是做賊心虛啊哈哈~」

「我……」本劍靈一時語塞。

寒毅一瞪眼:「閉嘴!」

我一噎,自覺閉了嘴。

寒笑:「哦。」趁著寒毅添酒的時候,悄悄吐了吐舌頭,又向我嘻嘻一笑,頑皮得不行,倒和剛撿回來沒多久那會兒一個模樣。

一時間屋中格外安靜,屋外扈城百姓忙碌中開口閑談的話都聽得一清二楚。

到底還是寒笑憋不住,小聲開口:「稟告師父,弟子還有事未說。」

寒毅眼也未抬,冷冷一個字:「說。」

「被救下的那幾家的弟子托弟子在前輩醒后問問前輩,今夜能不能請前輩到畫舫一聚,他們家主想當面道謝。」言罷又道,「前輩去嗎?」

我想了想:「不去。」

寒笑瞪着眼,湊至我跟前,小聲開口:「晚輩聽說莫家主也要去。」

莫白衣不是要照料蘇婉婉么?

寒笑笑嘻嘻眨眨眼,「前輩去嗎?」

我道:「去。」

寒笑湊近寒毅,諂笑道:「師父~前輩要去,你也去吧?」

寒毅道:「嗯。」

寒笑興高采烈道:「既然師父與前輩同去,我和師兄們就不打擾師父與前輩啦。」

寒毅神情極不自在,寒笑嘿然一笑,飛快跑出房門,順手將門關上。

於下我同寒毅四目相對,我咳了一聲,開口詢問:「寒毅……你說怎麼才能讓莫白衣將逐浪劍收下?」

成功將其氣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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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靈今天依然在追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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