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終識本心

(三十二)終識本心

「大師,你怎麼了?」

是夜,玉宅。

玉子琚已經睡下了,可是溫羨初卻因為心裏有些糾結而毫無睡意。所以在幾次三番確認過玉子琚一時半會兒不會醒過來之後,溫羨初便悄悄的披了衣服出了房間,想去園子裏散散心。然而沒想到他關了房門剛一轉身,就看到正坐在園子裏對着夜空發獃的清釋。

「溫施主。」

沒想到這個時辰了溫羨初居然會突然出現,清釋不禁有些意外。

「溫施主還沒睡?」

「睡不着。」

溫羨初苦笑一下,走過去坐在清釋旁邊。

「這麼晚了大師不也還沒睡?」

「嗯。」

淡淡應了一聲,清釋便閉口不語。本來今晚他心裏也是煩亂的很,所以就想着在靜謐的夜色中沉靜一下心緒的,然而沒想到自己剛坐在這兒就恰好遇到了同樣睡不着覺的溫羨初。

所以,沉默了一會兒,清釋倒是忽然臨時起了跟溫羨初聊天的心思。

「溫先生睡不着,可是因為……和少爺的事情?」

「是。」

有些驚訝的看着與平日的清凈無為好像有些不同的清釋,溫羨初有些遲疑的問道:

「大師……可是也有心事?」

「呵呵,是啊。」

清釋雙手合十,默念了一聲「罪過」,然後便暫時拋開了那些戒律清規,繼續抬頭盯着晴朗的夜空。

「溫先生,既然今晚你我有緣於月下相逢,不如就暫時拋開那些世俗規矩,聊聊天,如何?」

「好啊。」

溫和的一笑,對於清釋的提議,溫羨初是既詫異但是又覺得有些欣喜,好像有個人能聽一聽自己的心事也是一件很不錯的事情。

「那不如溫施主先說說你的心事吧。」

將手裏的佛珠收入懷中,清釋轉頭看了一眼抬頭淺笑的溫羨初。

「好啊。」

雖然不知道這清釋大師今夜為何如此反常,可難得有這麼一個靜謐的夜晚可以與人說說自己的心事,所以溫羨初倒也不打算再顧忌什麼了。

「其實我的心事,大師也知道的。」

「是跟少爺有關?」

雖然是問話,但是清釋心裏卻已經瞭然了。

「是。」

溫羨初嘆了口氣,語氣中有濃濃的感慨。

「當初我來亳炎國,其實並不是因為子琚,只是因為在禹國的經歷並不怎麼愉悅,或者說是有些……痛苦的吧,所以,我只是抱着想……想換一個地方,開始一段新的生活的想法才來了這裏的。可是……可是我沒想到……我居然會……居然會……」

「居然會喜歡上少爺?」

聽着溫羨初吞吞吐吐的話,清釋道。

「是的。」

溫羨初不停的用手指絞著自己的衣角。

「曾經,在禹國,我有一個非常非常喜歡的人,我們兩個從小一起長大,一起學戲,一起玩兒、一起鬧,雖然……雖然他對我只是單純的兄弟之情,可是我卻依然義無反顧的喜歡着他、護着他。但是後來,他……因故枉死。當我得知他命赴黃泉的消息的時候,我很生氣,很憤怒,所以我冒着丟了性命的風險去刺殺那個讓他枉死的人想替他報仇……然而,我失敗了。」

一想起曾經那個從小跟在自己身後、會甜甜的叫自己「師兄」、會把好吃的偷偷留給自己的人現在居然不在了,溫羨初依然會覺得心裏很痛,痛到連呼吸都是顫抖的。所以他頓了頓,勉強讓自己平靜下來之後,接着道:

「當刺殺失敗之後,我本來已經抱了必死的打算下去陪他的,可是出乎我意料的是,害死他的那個罪魁禍首居然放了我……事已至此,我明白我此生已經不可能再有機會去給他報仇了,我以為我這輩子可能就這樣漫無目的的度過,我也以為我會一輩子都記着他、愛着他……可是……可是啊,上天偏偏讓我遇到了子琚。」

一提起玉子琚,溫羨初的臉上便泛起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淺淺的笑意。

「可是,大師你知道嗎?其實剛開始的時候,我真的很不喜歡子琚,甚至還有點……討厭他。雖然不得不承認,在見到子琚第一眼的時候,我被他的邪魅恣意的樣子晃了眼,但是他在看我的時候的那种放肆、審視的目光讓我覺得我好像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魚肉,或者說我覺得我好像是被一隻猛獸盯上的獵物,這種感覺,讓我覺得非常不舒服……並且剛開始的時候,他也總是騙我……然而,沒想到啊……」

扭頭看了一眼聽得很是認真的清釋,溫羨初輕笑。

「然而沒想到我居然會慢慢的喜歡上他。」

「這就是少爺和先生前世修來的緣分吧。」

聽了溫羨初緩慢的敘述自己的過往,清釋心裏詫異的很,他沒想到這個一直看起來都如玉石般溫潤的人曾經為了愛居然能做得出刺殺別人的事!

然而沉默了片刻,清釋似乎又頗有感慨,於是他緩緩道:「情之一事,本來就難以自持,所以先生還是順其本心的好。」

「順其本心?可是,大師,想要順其本心,何其困難啊!」

想起自從玉老爺知道了自己跟玉子琚的關係之後就總是對自己橫眉冷對的樣子,又想起因為自己,子琚屢屢跟玉老爺頂嘴、甚至怒目相向的樣子,溫羨初動容、無奈之後,更多的是無措和迷茫,他不知道自己是應該如清釋所說的順其本心堅守着和子琚的感情?還是應該成全了一位父親的愛子之心,早早離了這裏,再去重新開始一段新的生活。

「困難嗎?」

清釋搖搖頭。

「人生來便是來受難的,所以人生中會有各種各樣的困難。溫施主可有見過誰的一生都是一帆風順的嗎?」

「……」

見溫羨初不語,清釋也並不意外,而是接着說道:

「嬰兒從出生便是哭鬧着來到這個世間的;普通百姓,為了衣食、為了生存每天也都在艱難中度過;富商大賈,看起來好像無憂無慮,但他們也有他們的心酸和勞累,就好像玉家,好比老爺一樣;甚至就連皇帝,看起來好似高高在上,可他必定也有他的孤獨與無奈。所以,困難不是問題,最大的問題在於,人,該怎麼樣試着去克服困難、解決困難。」

「是……這樣的嗎?」

仔細品味着清釋的話,溫羨初好像忽然間有所感悟。

「大師的一番話,羨初受教了!」

是啊,這人世間的所有人,誰生來不是受苦的呢?只不過大概是前世積累的善惡之行有差吧,所以是有的人經受的苦難多一些,有的人經受的少一些罷了。

「溫施主明白了就好,其實遇到困難的時候,逃避雖然也是應對之法,但卻是下下策。所以與其用這種極有可能失敗的下下策來解決困難,還不如好好想一想應對之法,用更有把握解決困難的上策的好。」

說到這兒,清釋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麼,所以他的神色變得有些嘲諷。

「我大概……明白了。」

溫羨初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然而當他看到清釋忽變的神情的時候,問道:

「那不知清釋大師的心事是什麼?」

「夜已深了,溫施主可有興趣聽一聽貧僧的前塵往事?」

轉頭看着已經不再迷茫和無措的溫羨初,清釋問道。

「大師若不嫌棄羨初這個聽者,羨初自然洗耳恭聽。」

向清釋回以略帶感激的微笑,溫羨初也抬頭看向偶爾有飛鳥經過的夜空。

「哈哈,可是貧僧不怎麼會講故事,並且……也已經好久沒給別人講過故事了,溫施主就隨便聽一聽吧。」

閉了閉眼,清釋平穩了心中翻湧的複雜心緒。

「並且啊,這個故事,有些長,大概要從五年前說起了。」

「五年前?」

「是的,五年前。」

大概是因為想起了往事,所以清釋的思緒開始縹緲起來。

「那五年前,發生了什麼呢?」

雖然在昏暗的夜色中,因為清釋有意的稍稍別過頭去,所以此時溫羨初並看不清楚清釋的神色。可是,他卻就是能感受到清釋周身散發出的一絲絲悲傷的情緒,因為此時清釋的樣子,與當初自己得知九伶西去之後的樣子,是何其相似!

「五年前,當貧僧還是一介俗人的時候,曾經並非出於本心的,傷害過一個人,或者說,愧對了一個家族。」

清釋一邊回想着當年的事情,一邊努力控制着自己逐漸不穩定的情緒。

「那……可是跟那天在街上遇到的那位公子有關。」

清釋這麼一說,溫羨初就忽然想起來當自己離開玉宅之後,當那天自己在大街上被那個登徒子糾纏之時,當清釋忽然出現為自己解圍的時候,有一位紫衣公子,好像與清釋之間有着什麼令他難以釋懷的事情。

雖然每次一回想起那日街上的難堪之事,溫羨初都多少有些不自在。但還好此時月暗星稀,光線暗淡,並且清釋也並沒有回頭看自己,所以溫羨初稍稍鬆了口氣。

「是的。」

清釋稍微整理了下思緒,然後開始講述自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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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難過美男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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