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蘇問天

微微的月光，對着樹葉間的縫隙灑下，映照在他的臉上，使其稚嫩的面龐，略顯一些成熟。

翻個身，從樹上一躍而下，穩穩落在地面，他喜歡睡在樹榦上，因為他感覺周圍的樹葉，就像親人一樣守護着他，很有安全感。

他有一個快被遺忘的名字，不遠處有個小村，村民都叫他野貓。

少年初次被發現時，剛剛出生不久，在村口，被村裏有名的無賴看到，並帶回了家。

消息傳播速度很快，村長得知后，立刻趕到無賴家，勸說其將孩子送走，因為以無賴現有的生活狀態，根本沒有能力照顧一個看似未出滿月的小寶寶。

可是，這一次面對村長，無賴沒有耍賴皮，或者說，已經習慣對方耍無賴的村長，第一次見無賴沉着冷靜的思考。

「你不會是想把孩子留下吧？」見無賴表現異常，村長驚訝的問道。

無賴看向村長，表情認真嚴肅，「我都快五十的人了，沒有一兒半女，我......」說到最後，臉已經通紅。

村長也清楚無賴的情況，年輕的時候，妻子得病死亡，從那以後，無賴就是一個人過，想要一個孩子的心情可以理解，但是養孩子需要經濟支持，無賴沒有，孩子只能成為無賴的負擔。

「養孩子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孩子這麼小，奶水的問題你怎麼解決？」

「村裏有那麼多剛剛出生的小孩兒，奶水還不好解決?」無賴戰戰兢兢的說，生怕惹得村長生氣。

「人家自己孩子都不夠吃，憑什麼給你孩子。」村長的語氣略微有些嚴厲。「有一大戶人家，正想要個男孩兒，孩子在人那的生活要比在你這裏強百倍不止，就算是為了孩子着想，你也不能讓孩子跟着你受苦。」

道理無賴都懂，可這次，無賴不願再去相信現實，內心彷彿有一種呼喚在拚命的告訴自己，孩子是自己的。

「村長，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但是我有信心撫養孩子，我會給你證明我自己，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不行，你這是對孩子的不負責，除了大家可憐你，讓你蹭飯之外，你還會幹什麼？」可能村長說的有些嚴重，但是初心是好的。

無賴沉默了，良久，村長拍了拍無賴的肩膀，「我說這些不是想刺激你，我只是...」

「投銅幣吧，五局，只要有一次是反面，我就將孩子送走。」無賴抬起頭，直視着村長，說出這個主意，其實也算是無賴做出了讓步。

銅幣是一種交易硬幣，具有正反兩面。

只是這一次，在無賴眼中，村長看到了原先不屬於無賴的堅韌。

「你...你要是特別想養，我還有點...家產...」

「村長。」無賴打斷了村長想要繼續說下去的話，「我想依靠我自己的能力養活他，而不是吃軟飯。」說完，無賴率先走出屋外。

村長也走了出去，看到無賴站着不動，走過去說道：「好了，投吧，不管什麼結果，我都支持。」

無賴點點頭，對着村長不好意思的伸出手。

「你想幹什麼？」村長不明所以。

「我...我沒有銅幣。」

村長瞪了無賴一眼，全村人都知道無賴有個小金庫，捨不得花，別說一個銅幣了，哪怕數百個，村長都感覺無賴可以拿出來。

「給你。」村長承認自己心慈手軟，誰讓他是一村之長呢。

「嘿嘿。」無賴接過後，繼續笑嘻嘻的看着村長。

村長正想說些什麼，突然。

無賴轉過身去，拔腿就跑，就連村長都沒有反應過來。

邊跑還邊喊，「村長，你先幫我看一下孩子，我給孩子去鎮上買幾件衣服。」

微風吹過，院子裏，留下村長一人目瞪口呆，心中忍不住感嘆，果然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孩子就這樣被留了下來，當天晚上，無賴提着一隻雞，來到一家剛剛出生孩子的父母門前。

進門就說，「那侄女呀，快，孩子餓壞了，給他喂點奶。」

沒等那戶人家拒絕，無賴就緊接着說道：「還有啊，我給你買了只雞，熬點雞湯補補。」

老話說得好，伸手不打笑臉人，孩子吃到了第一口奶水。

接下來的日子也是如此，隔三差五，無賴就會提着東西，去看望下每天給孩子餵奶的媽媽們。

有一次，人們見無賴的臉上有傷。

一位給孩子餵奶的媽媽說了，「你以後來不用提東西了，就算沒有東西，我還能不給你孩子餵奶不成？」

「那不行，我這是給我兒子吃的。」

那位媽媽看了一眼無賴帶過來的東西，非常明顯的土雞蛋，在村裏或者鎮上，都要四五個銅幣才行，而且有價無市，買都不一定買得到。

「這也太貴重了，我可不敢吃。」那位媽媽說。

「都說了，不是給你吃的，我給我兒子的。」看這位媽媽還是有點磨嘰，頓時，無賴威脅道：「你要是敢不吃，委屈了我兒子，我...我就跪在你家院子裏，眼睜睜看着你吃下去為止。」

無賴是村裏出了名的不講理，但是人不壞，前些年還在一條湖裏救了個落水的孩子。

這位媽媽見無賴的態度如此堅決，只好點點頭，算是答應了他。

這樣的生活，持續了近一年半時間，孩子學會了說話，學會了走路，第一聲叫的，便是爸爸，當時開心的無賴原地打轉，差點眼淚都要流出來。

因為孩子的出現，無賴學會了努力，一個人在山上不帶食物和水，竟可以生存七天時間，那次，村長急的召集村裏壯力去山上尋找，不少人都以為無賴失足，或者被野獸抓住，死在了山上。

然而，無賴只是無意中看到一隻鬃毛兔，為了讓自己孩子的起名宴不弱於其他孩子，無賴拿自己性命做賭注，抓住了它。

幸好當時村民發現及時，不然，就算抓到了鬃毛兔，無賴也沒力氣回村子了。

起名宴如期而至，別的不敢說，就桌子上那鬃毛兔湯，就能讓任何人留下口水。

「那兔子的眼睛我見過，是黃色的，這絕對是咱村最奢侈的起名宴。」

「我也聽說了，也就無賴對自己孩子這麼好，平常哪有人家敢吃這東西。」

「有次我在鎮上見過這東西，當時可是賣了好幾千銅幣。」

不少其他村子的村民也來湊個熱鬧，無賴來者不拒。

一隻五十多斤的鬃毛兔，若不是意外掉入無賴的陷阱，還真沒有人敢說，一個人就能將其抓住。

飯桌上，每個人分到的肉就那麼一點，但就是這一點肉，足夠讓人們涉足幾里地，前來品嘗，因為單單這湯，同樣也是精華。

無賴為孩子改變了太多，值得欣慰的是，孩子也非常黏無賴，只要是在無賴懷裏，他從不會哭泣。

起名宴即將開始，無賴找到村長，因為村長是這裏數一數二，德高望重的人，而且，也就村長才能夠起的出好名字。

村長笑着答應下來。

無賴抱着孩子，在房間里走了出來，主持人先是對着無賴以及孩子，說了幾句祝福語，然後才請出村長，進入正題。

村長開口，「我今年快七十了，蘇官是我見過成長最快的人。」蘇官就是無賴，這種場合，村長總不能直接稱呼無賴吧。

「今天能有機會給孩子取名字，是我的榮幸。」村長繼續說。「其實，這名字早在很久之前，我就想過了，咱不能太俗，為此我查閱了好幾遍書籍，終於找到一個字。」

看到每個人腦袋都掛着一個問號，村長滿意的咳嗽兩聲，然後大聲說道：「那就是...『問』。」

在座基本都是大老粗，墨水沒幾點，能夠寫下自己名字，就已經足夠自豪了，這種情況下，別的什麼都不用管，鼓掌就對了。

響起一片掌聲，無賴也很喜歡村長給取的名字。

就在大家歡聲笑語時，一位穿着與眾不同的男子不適時宜的站了起來，邊鼓掌邊大聲說道：「蘇問，確實是個好名字。」

「謝謝。」村長禮貌回應，並且在心中產生一個疑問，這人是誰？從衣着看，不像是任何村子的村民。

「只是，並不完美。」男子說的話依舊聲音很大。

此話一出，全場皆靜，無賴一聽，這分明是來砸場子的，將孩子遞到村長手裏，擼起袖子就要揍那男子，卻被村長攔住了。

村長抱着孩子，慢慢走到男子身前，說：「不知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說，只是本人的意見罷了。」

「但說無妨。」

男子沒再說話，竟是伸出手，脫去了小孩右腳上的鞋子，在男子的示意下，村長發現，孩子的腳心處竟然有一個字。

『天』。

「把這個字加到孩子的名字上吧。」後面這句話，男子用只有村長才能聽見的聲音說：「或許，孩子的父母也不是故意拋棄的呢。」

說完，男子將一個錦囊放在了村長口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