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天下覬覦(二)

第159章 天下覬覦(二)

旭雲荒眉頭擰起,以為秦霓裳是大病初醒,還沒有回過神來,是故覺得不自在,他淡道,「愛妃醒了就好。」

他在床邊停了須臾,轉身離去。

王杳也躬身道:「貴妃娘娘保重,臣告退。」

皇上一出殿,立刻派了柳尚宮進去伺候。

秦霓裳雖然醒了,可旁人不知道的是,這個突然而生的夢境,卻成為她反反覆復重複的夢境,她一日日夢見被那銀髮男子溫柔對待,與之做那些纏綿的事,也一日一日夢見被那眼角有一粒淚痣的女子,仗劍追殺。

時日一久,旭雲荒突然察覺到了,往昔對他忽冷忽熱的女人,忽地不想搭理他了。

他甚至開始皺眉,是否該考慮,要給秦霓裳一個孩子?

自大婚之後,他什麼都由着她,即便是燕好之事,也不曾強迫過她,皆是你情我願,水到渠成。

接下來事情繁多也由不得旭雲荒再煩心他和秦霓裳的事。

這一年元月二十日,禾析帶兵五萬攻打浗淄,國師王杳為軍師,即刻啟程。

禾析在經過一番深思之後,帶着公子辰一起出征。

戰事不知要多久,但接下來,朝廷要面對的是上巳節各門各派齊聚洛城的上巳宗修大會。

而這時候,盛京城裏國師和大將禾析遠征,狂仇遠在塞北駐邊,朝中其他大臣里內修高的人里,雲荒帝能任用的卻不多。這時的雲荒帝是迫切的需要找出一個能主持宗修大會的人來……

李公公傳了晚膳過來。

旭雲荒放下手中奏摺,揉了揉眉心,只問了句:「這麼早。」

「皇上,這都快申時了……」

李公公這麼一說,旭雲荒方看向窗外,此刻天已大黑了,他方揮揮手,示意李公公將奏摺挪走。

李公公身後的兩個小太監立刻上前將奏摺收拾好,又將晚膳抬上來。

「皇上,是先喝湯,還是先用飯。」李公公問道。

「湯。」旭雲荒揉了揉發脹的額頭。

李公公柔聲問道,「皇上是在為貴妃的事心煩嗎?」

旭雲荒飲著湯,搖搖頭道:「非也。」

李公公站到一旁,也沒繼續問下去,只見旭雲荒喝完湯,李公公忙遞上帕子。

旭雲荒擦乾淨手后,才繼續道:「是上巳宗修大會一事,不知該任免何人前去。」

李公公一聽立刻明白了,他想了想,忽地想到一人,「皇上,那日上元夜宴,擋在您身前的那個大人,咱家瞧著是不是可行……」

他的話音剛落,旭雲荒便笑了,「朕如何將顧長樂給忘了!快,去給朕把顧長樂宣來。」

李公公被皇上突然的大笑,嚇了一下,但見皇上心情變好,他也高興起來,低頭道,「奴才這就去。」

顧喜進宮又是一頭霧水,這狗皇帝怎麼回事?晾了他五天後,竟然又喚他進宮了。

顧喜最恨別人匆匆忙忙地找他,因為這樣他就沒有時間準備了,要知道他出一次門得熏衣、敷粉、描眉、染唇……得花很長的時間。

皇上當即喚他進宮,而且還不給他時間準備,害他都忘記熏衣,只是匆匆敷粉描眉。

「臣顧長樂叩見皇上。」

御書房裏,一身正紅色三品官服的顧喜跪地。

皇位上的旭雲荒看了眼李公公和幾個小太監,「你們都出去吧。」

幾個公公退下了,旭雲荒才從皇位上走下來,上前去扶起顧喜。

「長樂啊,幾日不見怎麼瘦了?」旭雲荒眯眼道。

顧喜一臉懵,誰允許狗皇帝叫他長樂的,誰給他這個臉喚他長樂的。

「長樂,嗯?」旭雲荒的手指已捏住了顧喜的下巴,「今日這粉施得薄了些兒……這黛墨也太濃了,嗯,眼角忘記描紅了吧……」

這人話語一落地,顧喜是真的怒了,「皇上若是叫臣過來『評頭論足』的,那臣還是告退吧。」

旭雲荒怔愣片刻,竟然微勾唇笑了。這小子還有幾分傲氣,脾氣臭得可以。

「哎,滾回來,朕有任務指給你。」

旭雲荒忽地厲聲道。

「皇上且說。」顧喜身影震了一下,轉身望向旭雲荒。

顧喜的面上恢復了鎮定,說來,這還是狗皇帝第一次給他指派任務呢。既然能想到指派他任務,說明這皇帝是想用他,這麼看來,他這半年的努力還沒白費。

旭雲荒走向皇位,御筆一揮已開始擬旨。

等了約摸一刻鐘,旭雲荒將聖旨一合,遞給顧喜。

顧喜跪地,接過聖旨。

打開來一看,這狗皇帝竟是任命他為宗修大會欽差大人。

顧喜皺起眉,說不出是憂是喜,反正,他倒是覺得此事棘手得很,說不出什麼風光無限,就像是個為朝廷擋箭的閑散官。

「臣,遵旨。」顧喜叩謝隆恩。

旭雲荒抿唇輕笑,當然他沒告訴顧喜,他會微服出訪,這事皇宮裏到時候除了李公公其他人都不會知道。

盛京距洛城近,一去一來十天半月足矣。

夜九在盛京一停留,就停留至今,而二月一整月顧喜都沒再出現過,這一整月夜九去城郊祗旖的茅舍三次,祗旖的傷勢也大好了,預計三月初會回孤山。

三月初的清晨。

「漓漓啊,祗旖三月會離京,我們也回吧。」看着窗前飄散的柳絮,夜九忽地說道。

夜漓嗑著瓜子的嘴一頓,望向夜九,「主人你確定?」

夜漓有些茫然地看着夜九,她是真的……不要她的師尊了吧。

它的主人啊整個二月幾乎是在茫然慵懶,與無所事事中度過,她不會是真的完全放下她的師尊了吧……

還記得去嶺南那一路上,她所思所想,一顰一笑全是因為那個景王;還記得,尋找景王殘魂,是她所想做的最重要的事……

然而如今,她卻跟它說,漓漓,我們也回吧。

這到底是看破俗世的通達,還是看透命運的無可奈何……

夜漓內心一陣煩躁,它放下爪中的瓜子,拍了拍爪子,有些煩悶地揉了揉胖臉,真他娘的想知道那蘇淯到底是哪裏得罪它主人了。

正這時窗外鑼鼓喧天,雖說這一連數月這鑼鼓聲時常聽到,多半是周圍嫁娶的大戶,但今日格外的吵鬧,而且還是清晨。

夜漓跳上窗,往樓下瞧。

只瞧見一隊開路的士兵隊伍,道路兩旁已圍滿了圍觀的百姓。

「主人,他們這是在幹啥,不像是嫁娶。」夜漓一問,夜九也站了起來。

往長街投去幽幽一眼,淡道,「是朝廷的人。」

只這時,夜九才陡然想起過兩日後就是上巳節了。莫非是上巳節朝廷派出的人今日要出發了?

夜九這麼一想,覺得極有可能。

開路的官兵是兩個三品大將領的數百人,儀仗可謂宏大。

瞧了一盞茶的功夫,也未曾瞧到這隊伍完全走過去,一時吵鬧得緊。

夜九神情淡淡,正想關窗,卻陡然看到遠處一輛馬車行駛而來。

三月的春風吹過馬車的車簾,她隱約看到一個人影,猛地一皺眉。

待她想要細看,那馬車已從他們所在的客棧前疾馳而過了。

夜九震在當場片刻,忽地,她轉身開始收拾行囊,而後背上夜玄和萬花。

「主人?」夜漓回過神望向夜九時,夜九已拉開門,去對面的房裏找宮寒去了。

宮寒一拉開門就看到神色匆忙的夜九,柔聲問道,「阿夜,有何事要吩咐。」

「我離開一段時間,你在此等安吉回來。」夜九對宮寒說道。

宮寒疑惑了一下,堅毅地頷首,「你放心去吧,這裏交給我,路上注意安全。」

「嗯,你保重。」夜九說着,轉身喊夜漓,「漓漓,快點跟上。」

「怎麼了?」夜漓問道。

「我好像看到我二哥了。」夜九邊走邊說,她快速下樓退了客房。

「什麼?」夜漓驚呼道。

「但願我沒看錯。」夜九淡聲道,只一眼,車簾拂風而過,但那刻骨的半個身影,雖然她沒來得及看清容顏,但心中已然認定,那是她的二哥了。

無論如何,她得跟上這支朝廷派出的隊伍。

夜九一處客棧方知什麼叫做人山人海。

她是摩肩接踵地走了半天才走至城門口。

而且城門口今日管得很嚴,出城一律嚴查。

夜九又等了一個時辰才被允許出城。

而這時,她估算朝廷的隊伍已行至周山鎮附近了。

此時是白日裏,又是在皇城附近,能人眾多,夜九不敢用內修來趕路,只能等天黑了再用內修趕上朝廷的人。

夜九一出城,立刻有探子往上稟告去了。

三月初二,一入夜,夜九如風向西行,至蘭陵城附近,方追上朝廷的隊伍。

昨日裏她竟然跟偏了方向,這朝廷的隊伍竟然沒上新修的官道,走的是舊官道。

跟了一路夜九也明白了,這隊伍是謹防行刺的刺客或山匪一類。

黑夜之中,夜九不疾不徐的跟着。

「主人,你怎麼不跟近點?」夜漓問道。

「他們要紮營了。」夜九沉聲道。

果然,子時至洛城外二十里,浩蕩大軍就地紮營。

夜九在離大軍一里地的地方坐地歇息。

本對宗修大會無甚興趣,若不是看到她二哥,她也不至於跟來,等看清那人是她二哥,且知道他過得很好后,她就帶夜漓回柳城去吧,然後靜候那個捏碎她心臟的人找上門來,什麼前塵舊事一併算清了吧。

「漓漓,餓了沒有。」

「餓。」

「……」早知道它會這麼說,就不該問。

夜九在包袱里摸了摸,只摸到之前塞在包袱里的點心。

「先吃點。」夜九將點心遞給它。

正這時,離他們不到一里路的地方聽着一輛馬車。

那馬車看着破舊,車上的三人也衣着普通。

正是微服出訪的旭雲荒,馬夫是李公公,另一個人做管家打扮。

旭雲荒眯眼道:「那少年跟了車隊兩天。」

「皇上,就是那個少年,錦衣衛留意他一個多月了,若不是他一點動靜都沒有,此事應當早報了,至今日想起他來,幾乎都要將他遺忘掉了。」

黑夜之中,一個沉潤的聲音低聲說道。

說話的人是旭雲荒跟前新晉的紅人,左都督魏青,人稱魏督公,此人年方二十九卻能官至高位,他為人低調,幾乎很少露面,即便是逢年過節也很少出席,若不是十分重大的場合,朝中大臣幾乎見不到他。

「他不是刺客,他跟着車隊作甚?」旭雲荒撐著下巴說道。

魏青也皺起眉,沉聲道,「據錦衣衛描述,此人內修極高,可能在王杳、甚至此前作惡的那個佛僧祗旖之上……」

聞言,旭雲荒都是一震,如此人物,朝廷如何能留他!

若不能馴服,便只能除掉!

魏青當然能懂旭雲荒的想法,現在就是等皇上一句話了。

旭雲荒撐著下巴想了想,沉聲道:「先看情況,必要的時候除掉。」他做了一個「斬殺」的手勢。

魏青點點頭。

次日,正是三月初三,上巳節宗修大會。

凌晨時分,朝廷的隊伍已然進城了。

夜九抱着夜漓多睡了半個時辰,再醒來的時候朝廷的車隊已經進城了。

夜九揉了揉發酸的脖子,抱着夜漓再度趕路。

再走了沒三里路,這老官道就和新官道相連了,這時面前一大隊人走過。

是丹修一系。

夜九已能穩定觀察修者身上散發出的靈力了。

果然沒錯,這是黃山葛門。

夜九站在路邊,那一隊葛門弟子迎面走過,一個騎馬的少年從她面前走過時,餘光瞥了她一眼。

夜九有注意到,這少年是個斷臂……

也許是對斷臂之人太過敏感了,她陡然想起那個捏碎她心臟的人。當然這個少年決計不會是那個人,這個少年不過一個丹使級別。

夜九不知,就在馬車路過她的時候,那黃山葛門的掌門都奇了一下,往馬車外看了一眼。

畢竟只是匆匆而過,好在那些人並沒有時間去留意。

夜九進城之後,方知今日的洛城,天下有門派有名望的修者幾乎聚首。

夜九至路邊買了一頂斗笠,並取出一條黑布遮住臉。

夜漓正好醒了,揉了揉眼看着遮住臉的夜九,迷糊地問道:「到了嗎?」

「嗯。」夜九點頭道。

夜九放它下地走走,此刻他們要去洛城萬蹤樓,即此次上巳宗修大會的舉辦地。

路經洛城他們曾經落榻的客棧,夜漓哭喪著臉道:「傻大個兒就是在這裏倒下的,後來又在路上給丟了,喵嗚,好想他哦。」

夜九步下一止,她之所以想快點離開盛京,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顏如墨一去一個多月,至今無半點消息。

「主人,你說顏如墨她是去哪了,她莫非是路遇什麼美男,招蜂引蝶去了吧。」夜漓皺起兩點小蛾眉,氣鼓鼓地道,早知那女人不安分。

「……」夜九無語,扶額道,「不會的,她或許找到傀儡了,只是傀儡走的慢,所以才晚了時間吧。」

夜漓頓時想到,若是他們離開盛京后,顏如墨回來了怎麼辦?

「別擔心,只要顏如墨出現在離我五十里範圍,她弄出什麼動靜我都能感應到。」夜漓淡聲道。

如此,夜漓也沒再多問了。

再走了一刻鐘,夜漓突然跳上夜九的肩膀,低聲道,「主人,你看那是蕭家吧。」

夜九望過去,果然看到那一隊人中,馬車上的蕭禮樂和騎馬走在馬車旁的蕭禮華。

「還有鄱陽師家的!」夜漓指著那處師家旌旗道。

夜九微勾唇,「看來今日都到了。」

萬蹤樓在洛城城北,是一處僻靜地,但因為宗修大會的召開而熱鬧起來。

天下修者門派集聚,宗師後生聚集此處,只為角逐出今年的天下第一。

「又是打鬥,為何世人總喜真第一,真無聊。」夜漓聽完夜九的講述后,揉了揉胖臉,趴在夜九肩頭,一時困意上涌。

「這又有何辦法,朝廷正值用人之際,剛好投其所好,天下人願意爭第一,他便給他這個第一。」

即便是不想爭的門派,也非去爭不可。

因為拿到第一,就等於多拿了一個護身符。

「主人,那你覺得誰能拿第一?」夜漓歪著頭問道。

夜九一聽,腳步放緩,想了想,沉聲道,「若是論門派弟子平均實力,鄱陽師家名在前列,若論以一敵十,當屬巫山湘家小毒君……」

經夜九這麼一提,夜漓陡然想起這小毒君,至東枝鎮贈葯之後,很久都沒聽到這小毒君的事迹了,而且很久沒見到湘月桂了。

「那這麼說,主人的意思是,這次上巳宗修大會,很有可能是師家博得頭籌,但師家的變數就是看那小毒君是否出現。」夜漓分析道。

夜九緩緩勾唇一笑,「當然,如果還有其他厲害的人出來,師家和湘家鷸蚌相爭,只能看最後誰是那漁翁了。」

夜漓想了想也大致懂了,「說到底還是便宜了朝廷,一來探了各家實力,二來讓江湖內鬥,各生嫌隙,這交手就是在交惡,說不準又會滋生數起滅門慘案,皇帝的如意算盤打得好。」

夜九鳳目一動,微點頭望向夜漓。

他們聽到鐘聲,是萬蹤樓的方向傳來的。

這時各門各派入場,夜九跟着人群混跡於內。

夜漓教她,黃門的問她,她就說她是葛門的,葛門的問她,她就答她是朱家的……

夜九無語,不過這法子還挺管用,很順利的進了萬蹤樓。

很快,在各門各派就坐之後。

朝廷派來的欽差登場了,那馬車徐徐駛過萬蹤樓的樓院大門。

高台之上,夜九再度看到那馬車上端坐的男子。

緋衣如血,烏紗輕攏發,眼尾描紅,長眉斜飛入鬢中。

夜九竟在這一瞬,驚得站起,這是顧喜,是她的二哥——

就在這時,離夜九不算太遠的葛門掌門注意到她。

這葛門掌門年近四十,寡瘦的臉,鼠目淡眉,他緩緩眯起眼打量起夜九。

葛溫心道:這少年頭髮極長,身姿頎長,靈力內修強勁,這樣的體質……

不知怎麼,這葛溫眼一閉一睜,陡然看到夜九胸中集聚的靈力,無論這少年是什麼人,這靈力……都詭異得很。這葛溫之所以能看到夜九胸中集聚的靈力,是因為他數日前得了一物,內修陡增,也陡破玄關,若是放在以前,這些靈力他完全是感應不到的。

「少天。」葛溫喚了一聲。

一個斷臂的少年走過來,「掌門。」

葛溫在葛少天耳邊耳語數句,葛少天遲疑了一會兒,朝着夜九走去。

夜九見一斷臂少年朝她走來,微眯了一下眸。

那少年淡淡的笑,在夜九身邊坐下,淡道,「我被師父罰過來曬太陽。」

他說得語氣清淺,倒讓夜九和夜漓沒太在意。

他們此處沒棚,陽光也着實很大。

少年坐在夜九身旁,微垂著頭,皺着眉,見夜九不說話,他淡笑了一下,打量起夜九。

突然他皺了下眉,再道,「我好像在哪見過你。」

這倒不是他胡謅,是真像是在哪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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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帝夜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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