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帝心難測

第80章 帝心難測

聽得皇帝大笑,老人臉上沒有絲毫喜色,雙腿一彎「噗通」一聲跪了下來,神色陰沉地說道:「陛下,此子膽大包天,目無尊卑,其罪當誅!」

趙釗擺了擺手,臉上的情緒已經消失無蹤,先前的震驚也好,失態也罷,有多少是演出來的試探,又有多少是真實的外露,只有他自己清楚。

他的語氣突然變得有些蕭索。

「汪順啊,自打朕登基以來,已經多久沒人這樣同朕說過話了?高處不勝寒,滿朝文武都說朕是千古明君,可徐銳說得沒錯,朕是天子,卻也是凡人,是凡人便會犯錯,朕是該有個朋友,在關鍵時刻提醒朕幾句了。」

汪順聞言瞳孔一縮,作為侍奉了三代帝王的老太監,他太熟悉這位強悍的皇帝了,這是一個有心,也有能力掌控天下的人,任何無法掌控的東西都會被當做絆腳石消滅得乾乾淨淨。

從徐銳今日的表現來看,他絕對是個無法掌控的異數,可皇帝不但容下了他,甚至還有意和他做朋友,難道就真的這般看重那小子?

宏威皇帝瞥了他一眼,似是看出了他的驚愕,冷冷道:「不用驚奇,朕的心裏只有天下,沒有私情,為了天下,朕不惜一切,又何妨交個朋友?」

汪順臉色一變,連忙叩首道:「老奴妄自揣測聖意,請陛下恕罪!」

宏威皇帝擺擺手:「起來吧,今後多把心思用在差事上,朕雖無意隱藏身份,可被人家一眼看破手腳卻還是臉上無光。」

「老奴知罪,回去之後便立刻整頓東廠……」

汪順伏在地上請罪,宏威皇帝卻只是「嗯」了一聲便再不回應,他慢慢走到了窗子邊,透過窗縫看着徐銳的身影漸漸遠去。

「你覺得此人如何?」

等到徐銳的身影消失在視野中,宏威皇帝突然問了一句,好像是自言自語,又好像是在問汪順。

汪順緩緩起身,略一猶豫,說道:「小有才氣,但桀驁不馴。」

宏威皇帝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失笑道:「虧你自詡對人心洞若觀火,卻是錯看了此人。朕雖與他只是匆匆一瞥,他也只說了寥寥數語,但每一句話都說到了點子上。

在此之前,天下人都不明白武陵小兒兵鋒之勝,完全可以橫掃天下,為何只是小打小鬧不思進取?

天下人都說是他出身寒微,格局所限,小富即安,只有徐銳一語道出真諦,武陵小兒是想兵不血刃地奪取天下,如此算計實乃我北朝心腹大患!

再看徐銳,不過年方十六,卻對天下大勢洞若觀火,實在是令朕醍醐灌頂吶……」

「陛下高見,老奴着實老眼昏花。」

汪順低眉順眼,面無表情地說。

宏威皇帝指了指他,搖頭道:「你是老眼昏花嗎?你是人老成精,不願說實話而已!」

汪順的死人臉上終於露出一抹笑意,躬身道:「陛下考較臣子,自然會有所計較,輪不到老奴說三道四。」

說着,他話鋒一轉道:「只是老奴聽說此子師出鬼谷子,乃是武陵王的師弟,前日錦衣衛送來情報說他有可能是南朝暗棋……」

宏威皇帝微微一愣,搖頭感慨道:「通陰陽、降天兵、架仙橋,兵不血刃攻城略地,帶領五萬殘兵大破黑旗,自打在錦衣衛的密報上看到這些驚世駭俗之舉,朕便對他充滿好奇。

為此,朕不惜晾了滿朝文武整整一個月,就是想親眼見見此人。

原本朕以為密報只有三分足信,今日一見才知道是朕低估了他,方才所談你也聽了,此子所言無一不是驚世駭俗,切中要害,便是朕,也覺醍醐灌頂,茅塞頓開。

天下有如此鬼才之人,除了徐銳恐怕只有南朝武陵一人,鬼谷一脈果然個個都是人中龍鳳!

至於暗棋之事朕以為不過是捕風捉影,鬼谷一脈向來各為其主,何況即便是武陵小兒也絕不可能奢侈到讓鬼谷傳人來做棋子。

不過此事關係甚大,不可不察,保險起見,你花點功夫去弄清楚也好。」

「老奴遵旨。」

汪順拱了拱手,又道:「陛下可是有心用他?」

「天下英才當然都要為朕所用,何況如此奇才?」

說着,宏威皇帝冷笑一聲,又道:「不過他太年輕了些,南朝武陵王警鐘在前,當年他橫空出世之時也不過堪堪十八,短短十二年便已權傾南朝,封無可封,以至尾大不掉,危及宗室。

我大魏決不能出現第二個武陵王,所以這個徐銳要用,卻不是這麼個用法,朕要為他選一條獨一無二的路!」

汪順點了點頭,像是想到了什麼,憂心道:「陛下,老奴觀人還算有幾分心得,此子淡泊跳脫,又沒有野心,恐怕不好駕馭。」

宏威皇帝瞥了他一眼,冷笑道:「野心么?那是天下間最容易生根發芽的種子,他遲早會有的,就算真的沒有,朕還不能親手種下去么?」

汪順聞言瞳孔一縮,身子不自覺地抖了一下。

宏威皇帝將他的反應看在眼裏,面無表情地說道:「走吧,已經晾了他們一個月,也到了該收網的時候。」

長街之外,徐銳大步流星地朝茶攤走去。

眾將一見他回來,連忙圍了上來。

「你沒事吧?」

劉異第一個衝到徐銳面前,關切地問。

徐銳笑着搖了搖頭,還沒來得及說話,又聽曹公公問道:「裏面的人呢?」

徐銳朝對街望了一眼,笑道:「怕是還在說悄悄話,不過大概這會兒又有新打算了吧?」

「新打算?」

幾人都是一愣,肖進武連忙問道:「你到底跟他們說了什麼?」

「沒說什麼啊,裏面那個大叔有點笨,我就好好教育了他一通。」

徐銳聳了聳肩。

「什麼?」

曹公公臉色大變:「哎喲,我的小祖宗,你知道他是誰嗎?整個大魏誰敢跟他胡說八道?你可真是闖下大禍了!」

劉異一板臉,怒道:「哭喪什麼?之前你們一個個都不敢說話,現在又來埋怨這小子,是何道理?」

說着,劉異橫了賊笑連連的徐銳一眼,說道:「你別擔心,天塌下來,老夫頂着便是!」

被劉異訓斥一通,曹公公和肖進武的臉色都不好看,尤其想到之前因為膽怯,沒敢出言說破汪順的身份,二人心中有愧,都不好意思去看徐銳的眼睛。

徐銳卻是渾不在意,笑道:「幾位大人,你們對小子的愛護之意小子心領了,我知道你們各有苦衷,小子不會計較。

你們也不必太過擔心,那位大叔大概是個好學之人,被小子教訓了一通,不但沒有怪罪,看樣子還很滿意。」

「此話當真?」

三人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徐銳點了點頭,正想解釋幾句,長街上突然傳來一陣隆隆的馬蹄聲。

眾人一驚,回頭望去,只見街口兩端同時湧出一隊人馬,竟是清一色的玄甲紅纓,正是負責拱衛禁宮的羽林衛!

羽林衛不過三五百人,卻兵鋒整肅,器宇軒昂,殺氣騰騰,軍容之盛比之黑旗軍也不遑多讓,就是不知道又有黑旗軍的幾成戰力?

羽林衛將徐銳剛剛去過的酒樓團團圍住,隊列之中躍出一騎,當先朝眾將奔來。

眾將一見此人,立刻不再和徐銳糾纏,各自整盔肅甲,然後按照官職大小站成了兩列。

那一騎在眾將幾丈開外拉住馬韁,從一人多高的白色站馬上跳下一個三十多歲的英武將軍。

他先是朝眾人行了一禮,接着搖桿一挺,朗聲道:「北武衛眾將接旨!」

劉異幾人臉色一肅,齊齊下跪,朗聲高呼:「末將接旨!」

俗話說男兒膝下有黃金,徐銳可沒有見人就跪的習慣,可若是眾人都跪,只有他一個人站着便會變得十分突出,說不定又會惹出什麼麻煩。

略一猶豫,他也只得跟在隊伍末尾,隨眾人一起下跪,只是渾身都不舒服。

「聖上口諭!著北武衛立刻歸營,四品以上將官入太和殿面聖,欽此!」

「末將領旨謝恩!」

宣旨完畢,那將軍朝眾將拱了拱手道:「諸位將軍,聖上急命,還請不要耽擱!」

說完他便飛身上馬,朝隊列之中奔去。

數百羽林衛如潮水一般,拱衛著從酒樓之後行出的一輛車駕,向大興城的方向開去,如來時一般乾淨利落,不帶半分遲滯。

北武衛眾將緩緩起身,神色各異。

「聖上歷來雷厲風行,此事卻醞釀了整整一月有餘,看來是免不了一場腥風血雨了。」

肖進武感嘆一聲,說着看向了徐銳。

很顯然,徐銳和宏威皇帝的那場談話便是北武衛歸營的導火索,也許在很大程度上還將決定事態的走向。

「不管是福是禍,該來的早晚要來,時間緊迫,走吧!」

劉異沉聲說了一句,又回頭對徐銳道:「你先回營等我,待入宮見架之後,老夫再來安排你的事,這幾天你千萬不要再弄出什麼么蛾子,知道嗎?」

徐銳訕訕地點了點頭,心中暗道:我一直安安分分,從來都是么蛾子找我好么,你倒是讓那些莫名其妙的人別來找我啊!

這番話他自然只敢在心裏想想,就算要說也不能在這個時候。

回京之後一直被晾在一邊的北武衛終於歸營了,一潭死水般的朝堂突然活了過來,就好像往一個裝滿炸藥的木桶里投入了一顆火星,不知道那聲爆炸會讓多少人粉身碎骨。

就如曹公公所言,朝堂是另一個戰場,那裏的腥風血雨一點不比真正的戰場稍弱半分。

而這一切都取決於一個人的心思,這個人此時正坐在車駕里,手裏端著錦衣衛對北武衛一路行來的密報,皺着眉頭,不知道正在沉思着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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謀斷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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