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貴客
在姜羲如刀的嘲諷眼神下,一滴冷汗順着馬濟額頭滑下。
「我不知道……」
他像是傻了,只知道不斷重複這句話。
姜羲見他死活不肯承認,態度着實奇怪。
她不由得心念一動:「馬濟,你是不是在隱瞞什麼?」她越想越覺得可疑,便繼續追問了下去,「你是不是看到了什麼?」
馬濟似是被戳中痛處,大聲反駁「我沒有」,並在姜羲越發懷疑的眼神中,面容扭曲猙獰,歇斯底里地朝着姜羲咆哮——
「我說了我沒有看到!我什麼都不知道!不要再問我!」
他瘋狂的行為並不能讓姜羲恐懼。
姜羲甚至淡定的,捕捉到了馬濟眼神深處的那份惶恐不安。
他在害怕。
不是害怕她,而是在害怕別的東西。
比如……趙常書的死?
「莫非,你看到了趙常書被……」
姜羲話還沒來得及說完,馬濟掄起架子上的花瓶狠狠砸向姜羲!他眼睛通紅完全失去了理智,腦子裏唯一一個想法就是讓姜羲閉嘴!閉嘴!
不能給他惹來殺身之禍!
盛明陽到底是習武過的身體,反應最快,一個箭步上前猛抓起姜羲手臂,拽着她往旁邊一躲——那個花瓶幾乎是擦著姜羲頭皮過的。
花瓶哐當碎在地上。
蘇策迅速撲向摔倒在地的姜羲盛明陽二人。
「你們沒事吧!」
姜羲艱難坐起:「我沒事,馬濟呢?」
蘇策跟着回頭一看:「……跑了。」
房門半敞着,馬濟的身影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馬濟瘋了吧,居然用花瓶砸人。」盛明陽慢了點,也齜牙咧嘴地爬起來,恨恨道,「算他跑得快,否則我一定要讓他付出代價!」
姜羲揉着額角,那裏被花瓶底擦掛了一下,有點疼。
「嘶……他也不是瘋了,只是剛剛被我逼急了。」
「你的頭被打到了?要叫大夫嗎?」
姜羲搖頭說不用了,一點小傷而已。
盛明陽卻堅持說要找大夫來看看。
姜羲再次拒絕:「真的不用了,剛剛馬濟瘋瘋癲癲的樣子,應該跑不遠,我們現在追出去,說不定還能抓住他!」
盛明陽擰著眉:「馬濟現在不重要!你的傷更重要!」
姜羲都快氣笑了:「連藥膏不用也能好的傷能叫傷?還有,馬濟怎麼就不重要了,難道你沒看出來他剛才心虛的樣子?」
「哦對了,你最後問他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為什麼馬濟聽了就跑了?」
「我猜測,馬濟應該是親眼見到趙常書是怎麼死的,他來春風樓飲酒作樂,不過是為了麻痹自己的恐懼。」
兩人一點就通:「所以你才說,他待在春風樓也知道趙常書死了。因為他比我們更早知道!說不定還見過殺了趙常書的兇手!」
「見沒見過不知道,但馬濟身上還有要挖掘的東西。盛六,麻煩你家的人把他給找出來了。」到嘴的鴨子,姜羲可不想看見它就這麼飛了。
盛明陽拍著胸口:「不管馬濟跑去哪裏,只要是在樟州地界,就逃不出我盛家的手掌心!」
「那就最好了……嗯?」他怎麼會在這裏?
「怎麼了?」盛明陽回頭一看,「穆十三!你怎麼在這裏!」
不知何時倚著門框的穆昭懶洋洋地抬眼,嗓音慵懶磁性:「這話該我問你們吧,為何突然出現在我春風樓?」
盛明陽不知想到什麼,莫名傲氣了些,看穆昭眼神也是居高臨下的。
他哼了聲:「我們是來找人的!是有正事兒!跟你這種整日流連在煙花之地的紈絝子不一樣!」
穆昭歪頭:「哦?找誰?」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好險!
盛明陽差點兒就對穆昭說出真相了,幸好姜羲在身後拽了他一下提醒,才讓盛明陽及時打住。
穆昭眼尖,一系列動作都被他收在眼底。
他心裏頗不是滋味。
明明是他最先認識的姜羲,不久前姜羲還是他這一方。
什麼時候開始,姜羲跟盛六走得越來越近,更他反而生疏了呢?
穆昭揉搓著指尖,心裏說不出的難受——就好像自己喜歡的東西被死對頭搶走了一樣,不甘,鬱悶,失落。
尤其是,這個死對頭還是盛六!
光這一點穆昭就不能忍,他有意插在這一看就有秘密的三人中間攪和攪和,便道:
「這兩天我在春風樓宴請貴客,正巧碰上你們,不如一起坐坐?」
盛明陽想也不想,一口回絕:
「你宴請貴客,我為什麼要去?」
「你怎麼就知道,這兩位貴客,不是同樣對你而言的。」
盛明陽在穆昭促狹眼神中逐漸安靜。
「你莫不是……」
「去拜見拜見如何?」
果然只有對手最了解彼此,盛明陽穆昭相爭多年,盛明陽稍稍一猜測,事實真相便與他所想不謀而合。
就在隔壁各方,軟塌上倚著一道雪白慵懶的身影,手裏揣著鏤空花鳥銅雕暖爐,眼睛半睜半醒,昏昏欲睡——不正是世子楚稷么?
這楚稷性子古怪,就算聽到房門被人推開的吱呀聲,也懶得動眼看看。
倒是卷著一冊書的皇子葉諍,撩開珠簾從裏間走出。
——穆昭所說的貴客,便是這二人了。
盛明陽忍不住在心底深處疾呼我就知道!面上還要裝出處變不驚地樣子跟楚稷葉諍見禮。
姜羲蘇策落在最後,被前頭穆昭盛明陽擋住,兩人還能忙中偷閑,用眼神交換一下心情所感。
「原來是盛六郎。哎,還有馬球賽上那小子,叫什麼來着?」葉諍一拍腦門,「姜羲!姜九郎對吧!對吧!」
被點了名的姜羲不得不上前:「沒想到您還能記得我。」
「玉山馬球,你風采耀眼,實在是讓人難以忘懷。」葉諍笑盈盈的,臉上寫滿了對姜羲的興味兒。
「見笑了。」姜羲頷首。
「十三郎說要留你們一同用膳,我也正有此意,進來長安城內也是馬球風靡,可惜我打得不好,老是輸給兄長,正好藉著這個機會,跟九郎你這位高手請教請教如何?」
皇子提議,姜羲自然不敢拒絕。
差不多也到該用膳的時間了。
幾人從樓上下到一樓,平時少不了客人往來的一層,此刻清凈到空曠,但環境着實不錯,還故意引入流水,做出一幅小橋流水人家的雅緻景色,堪稱別具一格。
之前人多難以看出來,現在冷清下來,畫卷的意境便有了。
各色菜肴早在穆昭的吩咐下準備好了。
席間,盛明陽有意問起穆昭怎麼把兩位貴客帶到春風樓過夜,綿里藏針刺向穆昭,誰知穆昭不緊不慢,放下筷子對盛明陽說:
「差點忘了告訴你這件事情,那位霓裳娘子,來春風樓了。」
穆昭費心成這會兒,就等著今天這一刻一雪前恥!
就算你們之前登了霓裳閣,那又如何,到頭來霓裳還不是進了他春風樓?
尾巴已經忍不住翹起的穆昭,眉尾都是得意之色:「就是看在霓裳娘子的份兒上,四皇子與楚世子二位貴客才會在昨夜特意來春風樓,就為了欣賞霓裳娘子一曲仙宮妙音。」
「什麼?」盛明陽急得嗷嗷的,他怎麼就忘了把霓裳請去醉仙樓,反而被穆昭捷足先登,明明是他與霓裳交情在先!
盛明陽實在不善於掩藏情緒,什麼想法都寫在臉上。
穆昭見了是高興極了,還特意請人讓霓裳娘子再下來為客人們彈奏一曲。
沒怎麼說話的姜羲,想得更加深遠。
她知道霓裳的身份有貓膩,那他來到春風樓,會不會有別的什麼目的?
不管有沒有目的,姜羲都覺得這一切——太巧了!
馬濟在這兒!
霓裳在這兒!
連四皇子葉諍跟世子楚稷也在這兒!
這春風樓莫不是成了什麼兵家必爭之地?
不論如何,讓姜羲相信這一切都是巧合太困難。她只覺得要調查的那個真相就像是一團亂麻,還沒等她捋清線索,又有更多的線索堆積上來。
亂花入眼,真真假假,只有天知道!
姜羲沉思間,抱着琵琶的霓裳順着樓梯走下,一一給諸位見禮,身子婷婷裊裊,曼妙如一池春水。
「咦,九郎也在呢。」
霓裳竟然直言不諱叫出了姜羲。
姜羲也只得拱手回應。
「上次沒能讓九郎乘興而歸,今日霓裳特意為九郎賠罪,請奏一曲。」霓裳盈盈俯身一拜。
姜羲雖說忌憚霓裳暗中身份,但對這位天下名妓的琵琶曲還是很好奇的。
霓裳便在前方坐下,乘着這美酒佳肴,撥弄琴弦——
風吹皺一池春水,岸邊楊柳隨風搖動枝條。
青雀振翅高飛向九霄,白雲浮動茫茫不見邊際。
天地之大,蒼茫寥廓。
……仙宮妙音,果然是仙宮妙音。
宛若蘊含着達到,讓人的情緒都不覺沉溺。
沉浸妙音時,忘了時間,忘了所在,就連一不小心打翻了酒杯,沾濕袖子也不知道。
等一曲結束,楚稷擰眉瞪着袖子那快濕意。
「我陪你去更衣。」葉諍在楚稷面前一貫的好脾氣。
楚稷不滿地哼哼,甩袖站起,連話都懶得說,直接上樓。
葉諍就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