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6章 商人子
姜羲有所疑惑，卻也沒有多問，跟着蘇策又上了二樓。
「其實書院不讓新學子上二樓，是因為二樓收藏的書籍更加晦澀難懂，為了不讓學藝不精的新生，整日鑽研過於高深的書籍浪費時間，書院才做了這些規定。」蘇策細緻地講解道，「我現在也只能上到二樓，樓上也沒去過，就不能帶你繼續看下去了。」
姜羲搖頭說沒事：「一樓二樓的藏書量也夠我看好久了。」
她大略看了下，這座傳聞中比擬長安皇家藏書樓的江南第一藏書樓，光一層樓的藏書量，就有五個雪心齋那麼大。
浩瀚書海，要找到她想要的東西——不知要到何年何月去了？
「我猜……你是要找什麼書？」
冷不丁被觸及心事，姜羲不動聲色：「哦？為什麼這麼說？」
蘇策道：「因為我發現，每次在我提到志怪野史的時候，你的目光就會有所停留。所以，你是在找跟志怪野史有關的書籍？……其實，你不妨告訴我，我可以幫你找找看。」
姜羲笑着拒絕了：「我只是比較感興趣而已，我幼時整日不愛讀書，就愛看這些雜書。」
蘇策似乎感同身受，興緻盎然地跟姜羲分享起這座藏書樓的志怪野史類書籍，幾乎都是外面書鋪沒有的孤本。
多虧了他，給姜羲節省下不少功夫。
大概就是，把半月的功夫，縮減到了十天。
「那就不打擾了，你慢慢看，我去幫邱先生整理整理書庫，藏書樓太大，邱先生一個人時常忙不過來的……哦，對了，如果你有什麼要幫忙的，可以來找我！」
姜羲點頭說好，含笑看着蘇策離去的背影。
她對這個拘謹不失熱情的好心少年印象不錯！
轉身，仰頭。
足有她兩人高的書架，浩瀚渺茫的書海……這又得找到何年何月？
想到念念不忘的獸面與朱雀，姜羲定定神，毅然投身於不知盡頭的漫長找書過程中。
時如逝水，不知過了多久。
姜羲的脆弱小身板是累得腰酸背痛，這會兒毫無儀態地靠着書架盤腿而坐，瘦小的身子幾乎被書山給包圍了。
而找尋的結果當然是……沒有！
雖然她預感不會輕易找到，但找了整整一個書架也沒能發現蛛絲馬跡，實在是讓人挫敗。
眼看天色也不早了，姜羲拍拍衣袍灰塵，起身開始收拾，把她拿出來的書又一一放了回去。
整理好后本想徑直離開，突然想起蘇策，姜羲思索怎麼也該跟他說一聲，就是不知道蘇策這會兒離開了沒有。
她在藏書樓的一層轉了一圈兒，終於在一個角落的書架旁發現了蘇策的身影。
他背對着姜羲，左手拿着一本冊子，右手摸過書架，大概是在核對書籍是否有遺漏。
姜羲正欲抬腳上前，就見到過於專心的蘇策，不小心撞到了身邊的人。
「蘇策？」對方腰上掛着二年甲班的木牌，按理來說與蘇策是同窗，應該與他熟識才對。偏偏此人被蘇策撞了一下，竟露出厭惡的神情，拍了拍洗得發白的衣袍，倨傲地偏開頭，「滿身銅臭……真是晦氣！」
道歉話語剛到嘴邊的蘇策，瞬間僵在原地。
「……對不起。」他垂下頭，言語化作喃喃。
對方翻了個白眼，一把撥開蘇策，清高自傲地揚長而去。
留下局促不已地蘇策，拽着衣袖，好像做錯了什麼大事。
姜羲緊緊擰著眉，等了一會兒，才選擇上前。
她像是什麼都沒看到一樣，神態自若地跟蘇策打招呼，說她今天在藏書樓呆的時間差不多了，準備離開了。
蘇策苦笑地望着她：「剛剛都被你看到了吧。」
姜羲沉默。
她本想着，或許視若不見，能維護一個少年搖搖欲墜的自尊心？
結果蘇策並不避諱提起：「如你所見，我是個商人子，所以我的那些同窗，不大喜歡……和我接觸。」
聽着這委婉的表達方式，姜羲無聲地嘆了口氣。
明明都受着這樣的待遇，還不忘幫同窗粉飾太平。蘇策此人，善良得有些過頭。
姜羲實在是看不下去，忍不住出言提醒：「有時候，沉默並不是好事，適當的反擊才會給敵人不敢欺辱你的機會。」
蘇策一愣。
「你……不覺得我……」
他支支吾吾，第一反應竟然是意外！
他以為姜羲知道了他的身份，就算不跟其他人一樣輕蔑他，至少也會跟他保持距離的！
少年臉上迷茫不解的脆弱，以及隱隱生出的歡喜，看得姜羲感慨不已。
「覺得什麼？」她的聲音很是無奈。
蘇策使勁兒搖頭說什麼，連大白牙都明晃晃露出來的笑容卻點破了他此刻的好心情。
說到底，蘇策也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單純少年！
姜羲念頭一轉，原本想直接回小院兒，現在她卻向蘇策提議，一起吃飯。
蘇策進玉山後，第一次有人邀請他一起吃飯，很是受寵若驚。
「當……當然好了！我們玉山有專門的食堂，這會兒正是飯點！走過去也不遠的！就在明心堂附近！」
他這麼一說，姜羲倒是想起，她還從沒有去過六道書院的食堂。
雖說按照她進玉山的特殊待遇，能夠在食堂吃到最好的飯菜，但姜羲還是習慣讓阿福按照她給的食譜在小院兒做飯，食補有助於調養身體。
把去食堂吃飯當成一次新奇體驗的姜羲，沒想到與蘇策並肩同行，一路竟惹來不少人對着二人指指點點。
她注意到了，蘇策自然也注意到了。
走到半路，他忽的停下腳步。
「我突然想起，我好像有東西落在藏書樓了……」
「是嗎？那你去拿，我在這裏等你。」姜羲自然接話。
蘇策抿著唇：「……我估計還要花些時間，要不還是你先去吧。」
「要等很久嗎？我可以與你同道。」
蘇策咬咬牙，一抬頭，就迎上姜羲淡笑的目光。
被看穿了心思，蘇策很是泄氣。
「我只是不想你和我走在一起，被人指點罷了。」
姜羲很好，真的很好。
正是因為這麼好，所以蘇策並不想讓姜羲也惹上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