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3章 忍
姜羲思索片刻,沉吟道:
「那你為什麼不反擊?對付那種欺人為樂的傢伙,退讓無法解決任何事情。」
蘇策低頭苦笑:「因為欺負我的人……他叫馬濟。」
檀桐訝異:「松亭侯府馬濟?」
姜羲看向檀桐:「你認識他?」
「見過幾次。」檀桐露出複雜無奈的眼神,「雖然我知道那些世家勛貴子弟,未必如表面光鮮亮麗,卻也沒想到那馬濟竟然有如此兩副嘴臉。要知道我之前見他,他可是彬彬有禮,極有松亭侯風範……松亭侯是大雲開國時的重臣,因極得太祖皇帝信任,被封松亭侯,太祖皇帝親言松亭侯有傲松為骨,可見老松亭侯之風範。」
誰能想到,有那樣的祖輩,卻養出馬濟這樣的膏粱子弟?
姜羲笑笑沒說話,以她看來沒什麼稀奇。
蘇策:「是的……馬濟是侯府嫡子,在書院橫行霸道慣了。但他也很聰明,知道什麼人可惹,什麼人可欺,像我這樣的,自然可以隨意欺辱。他們都說我惹了馬濟,可從頭到尾我連見都沒見過他,更不知道什麼地方惹了他……」
蘇策的聲音隱隱開始顫抖,他捏緊拳頭:
「我真的很想知道我到底錯在什麼地方,我更希望他告訴我!我可以道歉!我只想……只想……」
他的喉嚨像是被人掐住了,一個字再說不出來。
雙目通紅。
姜羲和檀桐卻都明白了他接下來的話——
他只想,過安靜平凡的生活。
「你沒有錯,蓮房。」姜羲突然開口,「有的人本性如此,而不是誰有錯才欺負誰。」
蘇策深深地望着姜羲。
他緊繃如弓弦的身子悄然鬆懈,彷彿從姜羲話中得到了莫大安慰。
「我知道了。」蘇策緩慢又堅定地重複,「我沒有錯。」
「是,你沒有錯!」檀桐跟着喊。
「……可是,我還是不能反抗。」
姜羲和檀桐都皺起眉。
檀桐更是激動,搶在姜羲前面開口道:「既然蓮房哥沒錯,為什麼要忍受馬濟那個無禮的傢伙?如果你把這件事情告訴先生,不,告訴山長!他一定會幫你做主的!」
「山長的確很公正,他知道這件事情,說不定會把馬濟逐出六道書院……但是,我不能這麼做。」
「為什麼!」檀桐越發難以平靜。
蘇策抿著唇不說話。
姜羲卻忽然明白什麼,按住檀桐,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再多說了。
檀桐雖說少年心性,但姜羲的話他向來無條件聽從。
就算不解,他也還是收住了逼問的架勢,不得不把滿腔為蘇策打抱不平的怒火,給咽了回去。
檀桐沒懂,姜羲卻理解了蘇策的為難。
馬濟是松亭侯府嫡子,他犯了錯也許會被逐出六道書院,但這並不代表馬濟的前途就到此為止了。在這個身份階級大於天的社會,馬濟的身份就是他最大的保障!
說白了,就算馬濟這種人打拚不出什麼成就,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被家裏養著錦衣玉食過一輩子罷了。
可不可笑?
多少人奮力前行,求的只是吃飽。
但有的人一生下來,就擁有了一切。
蘇策不是嫉妒馬濟的身份,他只是看明白,他找馬濟麻煩,並不能給馬濟帶來多大傷害。
相反,若是馬濟知道這件事是由他告發給山長——也許馬濟不敢動名滿天下的三希先生,但他能用身份權勢,輕輕鬆鬆碾壓一個小小商人!
在蘇策看來,現在他忍受馬濟的小打小鬧,頂多就是承受一些惡作劇。
但他若是真的與馬濟結下死仇,遭殃的是他全家!
……
但蘇策也想得太簡單。
惡人不會因為他的忍讓而收手。
惡人只會變本加厲,底線一步步被放低。
……
姜羲正坐在院子的樹蔭下讀書。
她現在的古文底蘊,完全比不上甲班學子的水平,這已經在玉山上引發關於她入學公正與否的小範圍討論。
就算為了繼續享受現在的優惠待遇,姜羲也該好好讀書才是!
姜羲:讀書使我快樂!
發完宏誓,又很快抱着書本昏昏欲睡的姜羲,被突然跑來的檀桐叫醒了。
「九哥!出事兒了!」
「什麼!」姜羲倏地睜開眼睛,睡意全無。
檀桐在她面前急得跳腳:「我剛剛去找蓮房哥,發現他人不在宿舍,問了旁人才知道,說他被馬濟一群人給叫出來了!怎麼辦九哥!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姜羲擰著眉,心情沉重。
別說檀桐,連她也有不好的預感。
「我們現在就去找他!」
姜羲焦急起身,書本往椅子上一丟——
「我先去找蘇策,你去找那些見過蘇策跟馬濟離開的人問問,看那些人知不知道他們往什麼方向去了!」
檀桐懊惱地一拍腦門,他怎麼忘了這麼重要的事情!還好有九哥!
「我馬上去!」
姜羲嗯了一聲,與檀桐準備分頭行動。
在她一隻腳剛邁出小院兒時,姜羲突然回望趴在院子裏懶洋洋曬太陽的阿花。
「阿花,我這裏有蘇策送的一卷書,你能根據上面的味道找到他嗎?」
阿花騰地從地上跳起三尺高,沖着姜羲憤怒地喵喵喵。
它是貓!不是狗!
……
在玉山上,有一處明凈澄澈的小湖,天氣好時,小湖倒映着天光雲影,清晰如明鏡一般,六道便有人將其取名為鏡湖。
鏡湖成了玉山一道景緻,時常有先生學子泛竹舟其上,烹水煮茶,袍袖飄逸,有魏晉風骨,是六道眾人的一大樂事。
今日雖風光淡沲,是泛舟的好日子,卻恰逢三希先生一月一度講課的日子,玉山的學子們蜂擁而至,先生們同樣不願意缺席,來鏡湖的人自然寥寥無幾。
剩下的一些,看到馬濟帶着一群狗腿子凶神惡煞地走來,出於明哲保身的想法,紛紛遁走。
於是,鏡湖旁邊變得空無一人,臨湖停靠的竹筏全被馬濟跟他的人霸佔了。
蘇策就墜在馬濟一行人的最後。
他今日晨起時就覺得心口砰砰直跳,後來馬濟果然找上了門。剛才半路上他試圖逃跑,卻被馬濟的一個小弟給抓了回來,一拳頭砸在肋下,表面上看不出什麼,肋下卻是鑽心的疼,到現在蘇策依然萎靡得說不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