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你為什麼跟着我女兒?

第123章:你為什麼跟着我女兒?

忽然就覺得自己很搞笑,明明知道那是一千兩百多年前的一段記憶,明明知道自己就是青綃的轉世,可卻還在吃醋。

吃自己的醋,我也是沒誰了。

我需要一點理智,更需要一點能力,就算控制不了青綃,如果能擾亂她的神智也好。

我現在的狀態就有點像哥哥和墨白共用一個身體的時候,不同的是,哥哥對墨白還能產生影響,而我之於青綃來說,完全就是一個旁觀者。

不,也不對。

如果沒有我這個旁觀者,眼前的這一切便都不存在了,擺渡人現在觀摩的,就是我腦子裏的這段記憶罷了。

那一夜,青綃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着,我也是心煩意亂,想了很多種可能,比如或許吳家人很快就發現我在輪迴亭里,比如很快青綃就能再去寶塔寺,比如……

但這一切,我只能等,卻什麼都干預不了。

一個人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的時候,這個人,才是真正的廢了。

忽然我想到了一點,嘟嘟呢?

嘟嘟沒有跟着我一起,在輪迴亭的時候,她還是一個繭,正在進行第六次進化。

我不知道嘟嘟什麼時候才能破繭,但很有可能現在她已經落在了擺渡人的手裏。

從始至終,無論我們怎麼爭怎麼斗,擺渡人都沒有出現過一次,他一點都不急,之前我還覺得他真是沉着的有些過分了,現在看來,他只是胸有成竹,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罷了。

他並不參與外界的鬥爭,因為他的目標太明確了,一個柳川南,一個我,柳川南在他的手裏,而我最終還是得進入輪迴亭的。

進入輪迴亭之後,輪迴陣法控制住我,他想從我身上拿走什麼都是輕而易舉,他從來不需要爭不需要搶。

嘟嘟大多應該不在輪迴亭了吧,擺渡人本就是她的主人,兜兜轉轉這麼多年,我們白家那麼多代人為了她付出了那麼多慘痛的代價,最後卻竹籃打水一場空,全都為擺渡人做了嫁衣裳,想起來就心痛。

我是不指望嘟嘟的,第六次進化之後,嘟嘟的能力不僅會有很大的飛躍,更重要的是,她可以開口說話了,其實我曾經也嚮往過這一天的到來,很想看看嘟嘟最後變成人形的樣子,可是沒這個機會了。

如果還能有幸相見,我估計我們也是站在對立面的。

那還不如不見。

一直到天蒙蒙亮,我的心情才慢慢的平靜下來,也接受了現在這個狀態。

既然我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等外界的援救的話,那就跟着青綃往前走吧,放平心態,回溫青綃與柳川南的這一段情,感受一下當年血雨腥風下,那一段曠世奇緣。

更重要的是,我忽然想明白了,無論我怎麼不情願,擺渡人都會想盡辦法讓我去回憶那一段記憶的,那麼我要做的,或許並不是逃避這段記憶,而是怎樣利用這段記憶,拿回柳川南的尾椎骨。

雖然我知道很難,但不試一試,怎麼知道就絕無可能呢?

……

大唐國的版圖大約就是整個苗疆這一片,國君每年都要向唐王朝敬獻大量的貢品,而周圍的小國林立,摩擦不斷,久而久之,大唐國的國君不勝其擾,便想着往外擴張,不斷的壯大自己,這樣,那些小國才不敢輕易動手。

大唐國國運還算昌盛,屢戰屢勝,每一次出征前,國君都會讓大國師掐算、占卜、夜觀天象,大國師從未失手過,所以特別受國君的信任。

只是隨着年紀的增長,大國師泄露天機太多,身體每況愈下,大唐國崇尚巫蠱之術,一旦大國師倒下,對大唐國的影響還是挺大的,所以國君有意開始培養新人,從之前小錦的話語中可以知道,國君最中意的人選,還是國師的女兒,青綃。

但青綃畢竟年紀不大,閱歷不深,理論知識儲備很全面,卻缺少實踐能力,國君有意培養她,卻也不會將所有的籌碼全都押在她一人的身上,畢竟這關乎到大唐國的整個國運,不是兒戲。

國師受寵那麼多年,身邊多少同僚眼紅自不必說,如今他身體不行了,正是那些同僚的機會到了,誰不想取而代之?

所以青綃的上位之路並不好走,特別是一開始的時候,不能有任何的差錯,被任何人抓住了小辮子,整個家族都會受到牽連。

即便國師卧病在床,第二天一早還是將青綃叫了過去,仔細的詢問了去寶塔寺上香祈福的過程,然後又了解了一些朝堂內外的瑣事,最後又着重交代了幾句,這才放青綃離開。

國師一生子嗣很難,青綃是他的獨女,膝下門生倒是很多,但凡國師有個兒子的話,都不會將這麼重的擔子壓在青綃的肩上吧?

等青綃處理完大大小小事物之後,已經是下午三點之後了,之後她收拾了一下,隻身騎了棗紅馬,直奔別院。

柳川南住在別院裏,青綃給他安排了一個隨從,照顧他的生活起居。

他身上到處都是傷,特別是背上的傷痕有些駭人,青綃到的時候,他剛上過葯,趴在床上閉目養神。

青綃畢竟是女孩子,步子輕,走的又快,一頭衝進柳川南的房間,柳川南都沒來得及拉過被子蓋住自己的背部。

青綃眼睛盯在他的後背上,倒吸一口涼氣,走過去,仔細看了一下那些傷口道:「你這些傷口,大多都是鞭痕。」

柳川南點頭:「對。」

「但鞭痕之間能夠分辨出不少蠱蟲侵蝕的紋路。」青綃的手撫上柳川南的背,我當時眼便一熱,努力的告訴自己,這是我自己,是我本人,別吃醋,不要吃醋!

青綃的手在鞭痕之間,那些外行人根本分辨不出來的紋路上一點一點的滑過,我竟然也能跟着她的手指,感觸到那些紋路的觸感,思維一下子便全都集中在了那些紋路上。

柳川南也愣住了,估計沒想到這個女人會觸碰他的身體,僵硬了一下,隨即便一把扯過旁邊的被子,裹住了身體。

「這個不用你管,等我傷一好,我立刻就離開這裏。」

「你離得開嗎?」青綃縮回手,問道。

「總得試試。」柳川南眼神堅定。

「你離不開的,只要你出了這別院,沒有我護着你,對方立刻就能找上你。」青綃說道,「大唐國境內,論玩蠱,我們白家獨大,其餘的那些蝦兵蟹將,在我們眼裏都不值一提,但幾年前,我父親夜觀天象,說大唐國南邊天有異象,我想,我父親所說的異象,就是抓你的那伙人吧?」

白家,青綃是姓白的,我們本就是一脈相承。

柳川南眼神中流過一絲慌亂,隨即說道:「只要出了大唐國的國界,我就有辦法逃回去,你幫我。」

「憑什麼?」青綃反問他。

柳川南唇角勾了勾,分析道:「大唐國國師卧病在床,國師女兒白青綃很有希望接手父親的衣缽,但你根基不穩,如果這個時候,南邊的這夥人從中作梗,你很可能一敗塗地,所以趁着你父親還撐得住的時候,一舉將南邊那伙人消滅掉,你的腳跟才能站穩。」

「誠如你所說,幾年前你父親已經發現了南邊的異象,以他的手段,如果能早點剷除,絕不會留到今天,所以,他們對於你們來說,很棘手,而我是從那裏逃出來的,有我在,能幫你們引路。」

「我憑什麼相信你?」青綃反問。

柳川南挑了挑狹長的眉毛,胸有成竹道:「如果你不相信我,從一開始就不會救我,而對於我來說,這既是在幫你,也是在幫我自己,我們是雙贏,何樂而不為?」

我看着他倆你一言我一語的說着,心中詫異,原來他們一開始是這樣的相處狀態,更多的是利益交換,互相利用罷了。

青綃在別院裏面待了有兩個小時,這兩個小時,一大半的時間她都陪着柳川南說話,剩下的時間,則是交代別院的人做好保密措施,照顧好柳川南云云。

要離開的時候,青綃猶豫了一下,緩緩的踱回柳川南的房間外面,站在半開的窗外,靜靜的看着趴在床上的柳川南。

柳川南應該是受傷太重,又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全然放鬆了下來,根本不知道窗外有人正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他趴在那裏,頭伏在枕頭上,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

大唐國四季如春,如今又正值多雨的初夏季節,傍晚涼風習習,輕拂過他的後背,很是愜意吧。

如果時間能夠定格在這一刻該多好。

從那天開始,青綃每天都會抽出時間獨自一人去別院,有時候會跟柳川南說說話,他們討論最多的,還是南邊的異象,分析大唐國的形勢,兩人脾性相投,很是能談得來,而有些時候,青綃來一趟,並不打擾柳川南,遠遠的在他不知道的角落裏,就那麼悄無聲息的注視着他。

一切,歲月靜好。

日復一日,眨眼間,我與青綃在一起已經有十來天了,我不知道這十來天,在現實生活中到底對應着多長時間,但是我卻覺得自己是真真實實,每一分每一秒走過來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這麼長的時間還沒有人來救我,應該也沒多大希望了。

時間越長,我反而越不擔心了。

怎麼描述那種心態呢?

一開始,我很焦急,特別想逃回去,害怕自己的那段記憶被擺渡人窺探,往後,發現自己無能為力,只能跟隨着事情的發展一步一步的往前走,漸漸的,心便安定下來了。

吳巧雲說過,吳家準備動手的時間,最遲不會超過大年三十,當初說這話的時候,離過年不過半月的時間,他們算定了擺渡人會在大年三十這一天動手。

而我如今在這裏已經過了十來天了,也就是說,如果這裏的一天,與外界的一天對等的話,那麼,很快我就能出去了,畢竟擺渡人需要在大年三十之前拿到他想要的那段記憶。

如果裏面的時間跟現實時間不對等的話,那我也只能等,等到柳川南將自己的尾椎骨送給青綃的那一天。

……

國師的病情一天一天的穩定下來,在他卧病的這段時間,國君的身邊又多了一些能臣,國師每日見完國君回來,都會跟青綃抱怨,因為他已經隱隱的感覺到,因為自己的病體,已經影響了國君對他的信任。

相對應的,他對青綃的期望也越來越高,但是青綃這段時間全副心思都在柳川南的身上,明顯有點不對勁。

直到那天,國師照常訓話青綃,說着說着,忽然問道:「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麼事情了?」

青綃下意識的搖頭:「沒有。」

「你有。」國師指了指青綃的眉心道,「你疾惡宮與命宮之中,紅光隱現,越來越旺,持續已經有十來日了,紅鸞心動,你這是看上哪家的公子了?」

青綃一驚,趕緊否認:「爹爹,真沒有。」

國師掐了掐手指道:「你瞞得住別人,還能瞞得住爹爹?你不說,只要我想,也是能算出個七七八八的。」

「爹爹!」青綃紅了臉,語氣裏帶上了一絲撒嬌的意味。

國師盯着青綃的臉仔細的看,一瞬不瞬。

不知道為什麼,他打量青綃的時候,我忽然就局促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是好了。

我明明是一抹虛幻的存在,但是卻也知道國師的厲害,總覺得他透過青綃的臉能夠看到我的存在似的。

他看了好一會兒,看得青綃整個人都很不自在:「啊呀,爹爹,女兒已經長大了,你別老是像管小孩子一樣的管着我,好嗎?」

國師這才抽回了視線,點頭:「再過幾天,咱家青綃要滿二十歲了,這個年紀放在任何人家,都早已經婚嫁,相夫教子了,是爹爹自私,不想把你嫁出去,只想讓你傳承我的衣缽,想來也是為難你了。」

「爹爹,青綃不想嫁人,只想一輩子守在爹爹的身邊,照顧爹爹一輩子。」青綃靠在國師的膝頭,完全一副小女兒姿態。

國師嘆了口氣,拍了拍青綃的肩膀說道:「你把他帶過來讓爹爹看看吧。」

青綃一愣,隨即搖頭:「爹爹,女兒只是欣賞他,他並不打算留在大唐國,所以……還是不見為好。」

「我只是想見一見這個人,不會跟他聊起任何關於你對他的好感之類的話,你放心。」國師堅持道。

青綃只知自己是阻止不了親爹的,最後還是答應了下來。

但她並沒有將柳川南領到國師府來,而是跟國師一起去了別院。

柳川南經過這十來日的修養,身體已經恢復的七七八八了,國師過去的時候,他正光着膀子在別院裏面劈柴,國師站在不遠處,沒有走過去打擾他,只是遠遠的看着,一直等到柳川南停下來,青綃上前打招呼,他才朝着我們這邊看過來。

他明顯一愣,隨即朝着國師走過來,雙手抱拳沖國師揖了揖。

國師點點頭,虛扶他一把,說道:「進去說吧。」

青綃很緊張,手心裏面全是汗,兩隻手揪著上衣下擺,跟着國師和柳川南進了正廳。

國師在主位上坐下,柳川南和青綃分別站在一側,等著國師訓話。

「聽青綃說,你準備離開大唐國?」

國師忽然發問,柳川南立刻點頭:「對,越快越好。」

「好,我會儘快安排的。」國師說完,站起來便要離開。

青綃追上去,拽住國師不解道:「爹爹,你要送他走?」

「這個人不能留。」國師態度堅決。

「為什麼?他本可以不走。」青綃很焦急,就差指着她爹的臉質問了。

國師搖頭:「這人天生重瞳,但凡在大唐國之外的任何地方都可以安安穩穩的生活,唯獨不能生活在我們大唐國的境內。」

大唐國崇尚巫蠱之術,重瞳之人千年難遇,一旦走漏了風聲,國師府便會被推上風口浪尖。

國師與其他人不同,他忠心於國君,手裏面有這樣的好苗子,第一時間應該向國君稟報,而一旦國君的視線被吸引過來,柳川南的處境便又要陷入一片混亂之中了。

國師能在這個時候幫着柳川南離開大唐國,也算是義舉了。

但青綃不能理解國師的一片苦心,還在據理力爭:「他是從南邊那群嶄露頭角的神秘養蠱人手中逃出來的,或許他能幫我們引出敵人,助我們一臂之力。」

「你心裏真的這麼想的?」國師反問青綃,「你知道朝堂之上,如今國君對待我們白家的態度是怎樣的?」

「青綃,你太天真了,其實,南方的那群人,已經悄無聲息的滲透到朝堂中來了,他們的目標可能比你我想像的要大,要狠的多。」

「爹爹的意思是,他們想把持朝政?」青綃驚道。

國師眼神裏面帶上了一絲心痛:「國君太過崇尚巫蠱之術,被小人施了障眼法,如今忠言逆耳,什麼也聽不進去了。」

「您說的話,國君也不聽嗎?」青綃畢竟還沒有承襲國師的位置,一介女流,是入不得朝堂的,所以她對於朝堂形勢的把握,遠不及國師。

「國師準備出兵,攻打南方比鄰小國丘燕國,他勒令我為這一戰占卜,前幾天我夜觀星象,如果國君這次真的出手,恐怕凶多吉少,我本想勸一勸他,但是心裏明白,如今的國君是勸不動的,所以想了個辦法,往後推了一段時間。」

「但這一戰,國君一定會打,並且很可能會輸。」

「那您快點再去說說國君,讓他收回成命。」青綃急道。

國師搖頭:「不,我是說不動他的,這事咱們先別管,先來說說別院裏這一位。」

「既然南方的勢力已經滲透進朝堂里來了,他們也一定知道你救了這男人的事情,猜都能猜得出來,所以我們藏着這人,最終會替我們招來災禍,咱們得未雨綢繆。」

「災禍?爹爹,您言重了吧?」青綃還在掙扎,試圖改變國師的看法,但是國師已經鐵了心,「青綃,你得聽爹爹的話,不會錯的。」

……

國師離開之後,青綃的心情一落千丈,但是她並沒有直接跟柳川南挑明,一夜翻來覆去。

她顯然已經喜歡上了柳川南,柳川南對她,也不排斥,現在讓她親自去攆人走,她怎麼捨得?

後半夜,青綃已經開始模模糊糊,我只聞到了一股特別獨特的香味,在房間裏面慢慢的暈染開來,青綃的眼皮也跟着緩緩的耷拉下來,漸漸的睡了過去。

緊接着,便有人推門走了進來,青綃毫無察覺。

那人走進房間,輕車熟路的點了燈,直奔青綃的床榻而來。

燈亮起來的時候,我看清來人的臉,頓時鬆了一口氣。

竟然會是國師!

他為什麼深更半夜跑進女兒的房間?為什麼鬼鬼祟祟的還用了香料?

如果我能支配青綃的身體,這個時候肯定會躲,會大聲叫,會質問,但是我操控不了,只能想想罷了。

國師走進來,自顧自的坐在了圓桌旁,圓桌上面擺着一套精緻的茶具,茶壺裏面有涼開水,他伸手拿起茶壺,慢悠悠的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小口小口的抿著。

我當時感覺自己渾身雞皮疙瘩都要冒起來了,國師到底想幹什麼?

他的狀態,似乎不是為了來找青綃談事情的,他在等什麼嗎?

等到一杯茶水見了底,他伸手,用指關節輕敲杯子邊緣,幽幽的來了一句:「你為什麼要跟着我女兒?」

他的聲音很沉穩,說話的時候,眼睛還盯着桌子上的茶杯看,而我卻被嚇得都要元神出竅了。

他發現我了,真的發現我了。

我本以為自己只是一個旁觀者,在這兒只能觀摩別人的世界,我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卻沒想到,這樣都能被國師給抓了個現行。

我不能動,不能說話,更是不能回答他的問題,他等了一會兒,猛地抬起頭,右手五根鋼爪一般的展開,直衝着青綃的額頭而去。

鋼爪倒扣,撅住了青綃的眉心,緊接着,我就感覺有一道強悍的力道撅住了我的魂魄,將我用力的往上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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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夫盈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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