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三一章 碧雨成煙

五三一章 碧雨成煙

推開沉重的玄陵巨門,鬼哥只覺四肢一陣陣脫力。

真正三真合一后那種乾坤在握的感覺,他記得非常清楚,所以他知曉這絕不是三真之體的正常力量。強行扭合三真之力雖實屬無奈之舉,他亦為此付出了極其巨大的代價,但凡事欲速則不達,這一次也並不例外。

人間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在眼睜睜看着牧蘭衣故去之後,鬼哥陷入了巨大的茫然之中。如果不是能清楚的感知到葉唯喻就在玄陵之內,他恐怕都不知曉自己現在要做什麼。在這種迷茫和空虛里,強催三真合一也許是個昏招。現在的他遠沒有那種圓滿的三真之力,好在身體的恢復力足夠強大。

不過十餘息功夫,他的氣力便恢復了七八成。當他看見一道綠色身影之時,便很慶幸自己先前的決定,並立即做好了戰鬥準備。

然而來者的情狀着實詭異。無論他如何努力,都看不清對方的樣貌,聽不到對方的聲音,即使他此時如此強大的嗅覺,也聞不到半點對方的氣味。如果不是本身就通曉幻滅法則,他幾乎要懷疑自己是不是中了幻術。

「是你殺了白永貞?」綠衣人很快便已來到近前,聲音如在耳際。

鬼哥疑道:「白永貞?我先前確實殺過一個姓白的,不過不知他真名。」

綠衣人點點頭道:「那便沒錯了。他雖然罪孽深重且一心求死,卻畢竟是我的族人。你既然殺了他,那便給他抵命吧。」

綠衣人話畢,身影忽然凝實,看身形是個高佻女子,戴着一個青銅面具遮住了顏面,只能看見一雙寒星般的眸子。然而同時此女身上驀然威壓大盛,一下子壓得鬼哥幾乎跪倒在地。鬼哥此時才突然驚覺,面前這個綠衣女子,赫然是一位大阿修羅。

這怎麼可能?一位活生生的大阿修羅就潛伏在玄陵之內!

鬼哥當年在修羅之地熟悉過整個修羅國的歷史,也思索過從玄陵到西荒一系列關於修羅族的蛛絲馬跡,可他一直都以為世間已經沒有大阿修羅存在。然而此刻眼前鐵一般的事實,已經無可置疑。他忽然生出許多疑問,只是還不曾開口,一條虛影便已重重掃了過來。

這是一條長鞭,氣息陰冷且帶着血腥。尤其是在被抽中之後,會讓人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一幕幕屍山血海樣的情景,而且耳中充斥起刺耳的慘烈哀嚎。是的,鬼哥幾乎全無反應的被這一鞭抽飛出去。在精神幾乎被那幻象摧毀的痛苦之中,直到背脊摔落在地才恢復了理智。

他目尚不能視物便毫無猶豫立即出手,八鬼纏盤旋疾出,徑向方才立身的方向捲去。這種聊勝於無的還擊肯定定威脅不到一位大阿修羅,也只是倉促之下欲阻敵手進擊的應變罷了。然而八條鬼索卻如着實物,竟是一舉刺穿了不知什麼東西,只覺此物體積甚大,卻肯定不是人。這個時候,鬼哥通過八鬼纏感應到,這個東西的氣息才剛剛釋放出來。

鬼哥勉力坐起,方才看到自己原本的站立之處土地隆起,扭曲中在逐漸化為一個大土人。土人身上氣息迅速提升,卻被那位大阿修羅的長鞭捆住,一時間倍受壓制。然而這些都不算出奇,讓鬼哥駭然的是,這個土人的影子居然與自己的影子連成了長長的一片。

鬼哥此時倒坐在地,根本不應該有這麼長的影子,即使可以有,也不應該與這土人相連。這分明就是被人在影中下了大咒,只不過被那位大阿修羅一鞭抽了出來。想到自己先前對此等咒法絲毫未覺,鬼哥便出了一身冷汗。

影藏法術在魔功之中很普遍,蓋因這種功法足夠詭秘,鬼哥也是行家裏手。此次中招雖然極其危險,卻也算不上很丟人。因為隨着時間推移,鬼哥很容易就辨清了這土人的氣息,當也屬仙君甚至大仙君一流。

果然,隨着土人形體凝實穩固,漸漸露出了面目,那位大阿修羅已經開口問道:「尊駕是摩訶四天王中的哪一位?」

土人看了看捆縛在身上的長鞭,笑笑道:「雖然素未謀面,但我認得你,你是雨師慕容碧煙。道友不愧是修羅國的公主,我是殺生天覺業,讓道友見笑了。」

慕容碧煙點點頭道:「既是殺生覺業天王之尊,當以堂堂之陣相見,何以用這種小伎倆偷入玄陵。有我在這裏,你沒有可能得逞。回去吧,若過得了白帝與明尊那兩關再見不遲。」

覺業搖頭道:「白帝道友那裏,除通聞與宏化二位,還有其餘六位大能者。以八敵一,結果不問可知。至於那位明王道友,是空舟法王親自出手。道友你所說的這兩關,恐怕根本就不存在。」

慕容碧煙冷笑:「倘真如此,天王如何一人替身至此。」

「只是想親自來會會故人罷了。」覺業沉吟道:「我與酒神本是知交,只因道統相悖而淪為宿敵,可惜亦可嘆。今日我理該來送他最後一程,然至此地我才知曉,他竟然早已故去了啊。」

慕容碧煙一時默然,良久方道:「因此天王認為,阻礙只剩下了我自己,因此想要直接出手了結了。」

覺業深深點頭:「正是如此。」

覺業手中忽然多了一支金光閃閃的寶杵,直向慕容碧煙擊來。慕容碧煙毫無懼意,竟是以一隻纖纖玉掌如電推至。掌杵相交,這支金光寶杵竟是一觸即潰,連帶着覺業的大半個身軀,都被打破了灰燼。

「你竟然改道了!」覺業驀然驚喝間,整個土身崩潰在地。

慕容碧煙收掌,正與鬼哥的目光相對。剛才雖是簡簡單單的一掌,卻是兩位大仙君之間的威能碰撞。雖然『能』被牢牢控制沒有半點逸散,但是『威』卻是毫無花假。可她從鬼哥的眼睛裏找不到半點波瀾,甚至隱約有些被看透的感覺,這是極其荒謬的。

「心性尚可。」慕容碧煙向鬼哥點了點頭。「但願你能一直都這麼沉穩。」

沉穩么?當然沉穩。

在這麼多年的生死抉擇之後,在見過了如此多的強者之後,在經歷了如此多的慘烈戰鬥之後,也在剛剛親眼目睹了牧蘭衣羽化之後,鬼哥絕對當得起沉穩二字。可是此刻就在他的胸膛之內腦海之中,有一種無形之火正在燃燒且無處渲瀉。即使如此,他仍然亂不起來,甚至清醒的有些近乎冷血。

「前輩不阻我了么?」鬼哥淡淡問道。

慕容碧煙悠然道:「阻你?我之所以在這裏,就是要確保你能進入十絕封界,只是沒有想到你能來的這麼快。走吧,覺業替身雖滅,但受傷並不重,很快還會再來。」

慕容碧煙轉身便走,鬼哥亦直趨而進,並不落後半步,反而是與她並肩而行。未行多遠,鬼哥手中已現出一塊寶玉,向慕容碧煙遞了過去。這塊寶玉,正是修羅國傳國寶玉,內蘊著修羅十剎陣圖。慕容碧煙一見此玉,面具后的目光登時一陣陣閃爍。

「原來你真的看出來了。」慕容碧煙猶豫良久,但卻沒有接下。

鬼哥側首道:「剛才還不敢確定,但透過此玉,我終於感應到前輩了。」

慕容碧煙嘆道:「是啊。雖有聖人以聖法易轉時空,讓我得以在此時現世,但我畢竟已是個死人了。寶玉於我而言只是憑依,在誰的手裏並無差別。一個死人,得到此寶又有什麼意義呢?」

鬼哥搖頭道:「前輩誤會了。借它予前輩,只因前輩太虛弱,若那位覺業真身到來,你一定不是他的對手。」

慕容碧煙豁然停住。她剛才一掌震碎覺業分身,看似威風凜凜,但覺業那一記殺生杵也對她造成了極大傷害。她還以為自己掩飾得滴水不漏,哪曾想居然已經被一個小輩看得通透。依此推論,肯定也瞞不過覺業。這種被人看透的感覺很不好,且是修家大忌,讓慕容碧煙一陣陣恐懼。

鬼哥再次將修羅玉遞到她面前:「修羅第四剎有那個影子,理該就是前輩的。」

修羅玉是憑鬼哥的魂血復甦的,因此鬼哥對它的變化感應極其敏感。他曾借修羅第四剎中的仙君之影幹掉過雷公迅,但在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裏,對於此影的參詳都未能再進半步。可就在剛剛慕容碧煙出掌的那一剎,他忽然感應到了二者間那種奇妙無比的聯繫。

慕容碧煙接玉的雙手有些微顫,諸剎陣圖像是在迎接它們真正的主人一般層層開放,第四剎內沉寂的那個影子緩緩走出,像是影與像分別從時空的兩端慢慢重合,最後於慕容碧煙的身上落實。

此時慕容碧煙所散發的,才是真正能讓人窒息的大阿修羅之威。與修羅玉中暗藏的阿修羅道契合,方是她能確實駐留此世的根本。鬼哥雖不懂這種法理,卻也很清楚跨越時空將一個人復生是何等不可思議的手段。最起碼這種手段,遠在古嵐的隔世奪舍之上。能不能算道術不好說,但其中有道力迴旋是可以肯定的。

慕容碧煙掌握修羅玉的同時,十絕大陣亦做出了回應。陰氣喧騰之中,漫天霧雨洋洋洒洒,如同遮蓋了一切。慕容碧煙於涼雨中閉目細細感應,漸漸想起了她成為雨師的那一段情景。這應合顯化的霧雨,本就是她的真正道天。從這漫天霧雨之中,她亦同時感應到了一個高壯若金剛的麻衣僧人,殺生覺業天王的真身。

站立在陰暗荒原上的覺業亦忽生感應,仰起頭望向漫天霧雨,不禁露出疑惑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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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與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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