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重,重於三日美夢

生命之重,重於三日美夢

一如往常的下班之後,我糾結於晚餐吃什麼,一個人在偌大的房間中遊盪,炒了一個不準備吃的菜,坐在沙發上點上了外賣。

我開始等待。

外賣沒有到,我等來了一個電話,是我的領導,我下意識的接通,他略有些激動的告訴我,師院有人跳樓了。

這不是一件喜事,我卻聽出了喜悅的意味。

我很平靜的放下了電話,穿上衣服,憤怒的罵了一句你媽的。

不想去,卻不得不去,我驅車帶着一腔的怨氣,去往了那所大學。

人很多,我需要尋找案發現場。

預料之中的圍觀人群沒有出現,跑步的跑步,跳舞的跳舞,傍晚的校園裏有一股子青春的氣息,與我格格不入。

我四處尋找,撥通了電話幾次確認是不是弄錯了,被再三肯定之後,我路過了那棟樓的拐角,看到了撐起的帷帳。

我看到了一個人。

她趴在那裏,上半身扭曲著,身下流着鮮紅的血液,半截肚子失去衣服的遮擋,裸露在外,長長的頭髮四散在地上,遮住了她的臉,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實際上,是我不敢去看。

我本能的走近,掏出了手機,謹記着領導囑咐和訓斥的話語,開始準備拍照。

預料之中的,有人呵斥道:不要拍照!

我放下了手機,遠遠的觀望,然後劣拙的偽裝着,拍下了幾張模糊不清的照片,然後迅速的遠離。

電話響了。

拍的怎麼樣?找到了沒有?拍下個什麼樣子?人清楚嗎?

一連串的發問,我試圖回應,然後換來了另一番呵斥,我拿着手機,本能的不想去靠近她所在的地方。

我遊盪著。

最後,呵斥戰勝了我心中的抗拒,我再一次走進,拍下幾張照片,迅速離去。

這應該夠交差了。

我心中這樣想着,電話再一次打來。

拍下了沒有?人能看清楚嗎?你去樓上的衛生間從上往下……

我什麼都沒有聽清楚,我只聽到了一句話,拍她。

我出離的憤怒,憤怒自己的身不由己,憤怒沒來得及吃的外賣已經送到了。

我迅速的離去,電話再一次響起。

拍到了沒有?你要……

我什麼都沒有聽清楚,只聽清楚了四個字,不折手段。

我平靜的拒絕,編織了一個我自己都不信的謊言,快速的開車離去。

車燈迷離。

我眼前似乎還在浮現那一幕。

一群人圍着她,上上下下的打量著,有人打着電話,有人單純的在觀察,她的屍首橫陳在那裏,身體上連一塊白布都沒有,她穿着衣服,卻赤裸裸的趴在那裏。

這大概是她這輩子第一次被一群人這樣打量,儘管她已經死了。

紅色的血在青色的暮色下,卻顯得異常的刺眼。

我強忍着噁心以及一系列的負面情緒,平靜的回到了家裏,靜坐了五分鐘,安靜的吃完了晚飯,打開了電腦,寫完了稿子。

很快的,稿子上了網站,我寫出來的東西已經被改的面目全非。

我習以為常。

睡下之後,我一個人躺在兩個人睡的床上,頭腦昏沉,那一幕再一次浮現。

她站在窗口,帶着或許悲憤,或許絕望的表情,奮身一躍,一幕幕場景快速的沿着她的身體劃過,她的髮絲在空中飄搖。

嘭!

帶起一絲煙塵,告別了塵煙。

她死了。

身體扭曲著,發出了悶響,彷彿裝着白面的麻袋仍在了地上,可砸出的卻是鮮紅的血。

她一動不動,帶着人們看不到的表情,離開了這個世界,身體下的血液慢慢的溢出,染繪成圖案,思想逸散,而後肉體腐爛。

煙消雲散。

我本能的想到了自己,因為我曾經不止一次的有過自殺的念想,卻從未想過以這樣壯烈和悲慘的方式,我本能的想到了那巨大的痛苦。

那一定非常痛苦。

我很怯弱,即便是死亡,也將我的本性暴露無遺。

我不知道她生命的最後一刻,用了多少的力氣和勇氣,才敢從那裏跳下。

猜不到就不去想,我自我告誡著,然後沉沉睡去。

不滿如我預料的一般,在第二日接踵而至,我帶着虛偽的歉意,滿臉真實的難堪,隨意的敷衍著。

我站在辦公室門外,偷偷點燃了一根煙,煙塵繚繞,腦中卻不斷的回蕩著一個聲音。

嘭——

隱約間,有一個問題梗橫在我的腦間。

我不知道這個問題是什麼,我不知道如何開口,我不知道向誰開口,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開口。

這個問題到底存在嗎?

我假裝這是我的臆想。

我繼續日復一日的生活,三日過後,那個赤裸的女人似乎已經從我的腦中遠去,那一聲迴響也消失不見。

夢魘消失不見,一切如常。

她終究是死了。

死了便煙消雲散,這世上哪裏有什麼孤魂不散?

她不會纏着任何人不放,她已經從這個世界消失,縱使有所殘留,亦會煙消雲散。

故此,肆無忌憚。

可她已經死了。

是的,她已經死了。

那個問題終於出現,我卻仍舊沒有得到答案。

或者,答案已經有了,我卻無法述之於口。

又是三日過後,我已然忘卻。

十五日後,我辭去了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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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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