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45

尉赤想發脾氣，但是他清楚地知道現在說這些是沒用的，程嬈人還沒醒來，想這些也是白搭。

還有就是……按照程嬈的性格，就算她醒了，估計也不會聽他的。

華楣那邊也挺着急的，聽完尉赤這句話之後馬上就去給程嬈做檢查了。

程嬈在發燒，一量體溫竟然有四十度。

這麼熱的天氣發燒四十度，真的是要人命的。

而且她身上的疹子也越來越厲害，華楣初步推斷是她本身就生病了，然後又中了病毒，所以才會產生這樣的連鎖反應。

現在要做的就是先退燒，然後再用一些脫敏葯看看身上的疹子能不能下去。

華楣雖然經驗豐富，但是也沒厲害到可以在這麼短的時間裏破解一個病毒的地步。

而且她可以肯定，這個病毒是反動組織最新研究出來的，可能只是在通過今天的行動做實驗罷了。

這樣的情況他們之前就遇到過幾次。

程嬈現在昏迷不醒，吃藥基本是不可能的了，華楣只能選擇肌肉注射。她很快調好了退燒針，從程嬈的胳膊上注射進去。

程嬈是真的昏過去了，就算被扎了針都沒任何反應。

尉赤在旁邊站着，臉上的表情要多嚴肅有多嚴肅。

不出兩分鐘，注射完畢。

給程嬈打完針之後，華楣抬起頭來看向了尉赤。

她能從尉赤的表情里看出來，尉赤是真的在擔心程嬈。

而且，不是一般的擔心。

其實平時部隊里有人受傷的話，他也是會擔心的，但是跟現在完全不是一個狀態。

尉赤不是一個會將自己的關心寫在臉上的人。

但是很顯然，看到程嬈出事兒的時候，他的狀態完全不一樣。女人的心思都是很敏感的。

華楣之前就總覺得尉赤和程嬈的關係不太一般。

但是具體哪裏不對，她自己也說不上來。她總是告訴自己，是自己太敏感、多想了。

但是現在看來……應該不是她多想。

程嬈和尉赤，他們兩個人的關係肯定沒有那麼簡單。

華楣下意識地想要追問一下，但想了想還是忍住了。

合作了這麼久，她知道尉赤不太喜歡別人問他太多問題。而且這個問題還挺敏感的。

「我現在去看看別的病人，順便再提取一下病毒去研究，你要待在這裏嗎？」說到這裏，華楣又看了一眼床上的程嬈。

「哦，這裏我看着，你去忙吧，病毒的事兒儘快。」尉赤回復她。

華楣點頭應承下來，然後轉身走了出去。

因為程嬈身上有疹子，所以特意把她給隔離了，就讓她一個人在這個小病房裏獃著。

華楣手頭確實有事兒要忙，工作的時候不能被兒女情長所牽絆，她是非常清楚這一點的。

………

華楣離開以後，尉赤再一次蹲到了病床前。

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女人，他不自覺地抬起手來，摸上她的脖子。

她脖子上也有疹子，凹凸不平的。

除卻起疹子的地方之外，別的地方還是很滑嫩的。

這觸感，又讓他想起來他們之前幾次上床的經歷了。

尉赤其實沒怎麼認真地摸過女人，他之前雖然有過性經驗，但記憶都不太清楚了。

但是程嬈的皮膚的觸感，真的是無敵——

這麼一想，尉赤覺得喉嚨里有些燥。

他調整了一下呼吸，從床邊站起來，往後退了一步。

現在不是想這些事兒的時候，他得忍着。

**

另外一邊，MSF營地。

下午的時候，突然有成群當地居民湧入營地，他們都有同樣的癥狀：虛弱無力，舌頭髮硬，口齒不清，有些人還伴隨着發燒和起帶狀皰疹的情況。

W地區因為常年動亂，除卻反動襲擊之外，還會大規模爆發瘟疫。

一年起碼有兩三次。

當然，瘟疫可能是自然形成的，也有可能是人為。

邵東之前跑過不少局部戰爭地區，有些極端組織會研製病毒在城市內投放。

這次的癥狀，很明顯是病毒。瘟疫爆發是需要一個源頭和過程的，不會像今天這樣毫無跡象地突然爆發。

邵東手邊的工作剛剛完成了一些。

又因為病毒的擴散投入到了新一輪的工作里。

為了了解的情況，他找了幾個會英語的當地人溝通，問了他們是什麼時候開始出現這種癥狀的、出現癥狀之前有沒有聞到或者是吃到過什麼東西。

當邵東聽到他們描述集市區發生的事情之後，基本上可以肯定，這次瘟疫是人為的。

想到這裏，邵東不由得抓緊了拳頭。

這些極端組織……

真是濫殺無辜。普通民眾做錯了什麼？

了解到情況之後，邵東馬上去研究病毒。

他暗自發誓，一定要用最快的速度將這次的問題解決掉——

邵東很快投入到了工作之中，忙起來的時候，也沒來得及考慮程嬈的問題。

**

程嬈退燒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

她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處在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裏。

不是營地，也不是她暈過去的那個地方。

程嬈抬起手來揉了揉額頭，回憶了一下昏過去之前的事兒——當時她應該是在集市。

原本是出來散心的，結果遇到了維和部隊和極端組織的人衝突。

然後，她聽到了一陣槍聲，接着沒過多久，就渾身無力地暈了過去。

想到這裏，程嬈覺得身上癢得很。

她低一低頭，就看到了自己胳膊上的紅疹子。

觸目驚心。她是學醫出身的，當然知道這個東西是什麼。

正是因為知道這個東西是什麼，她才會惶恐——

程嬈從病床上下來，準備往外走。

剛剛下床，突然聽到了一陣開門聲。

這邊應該是臨時搭建的那種簡易房，所以開門的時候動靜有些大。

程嬈聽到動靜之後下意識地抬頭看過去。

當她看到尉赤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之後，整個人都愣住了。

說實話，上次跟尉赤「兩清」之後，程嬈就沒想過再和他見面。

畢竟他們兩個人本身也算不上特別親密的那種，只是上了幾次床而已……

但是程嬈真的沒想到，事情會這麼狗血。

每次出來執行任務的時候都會碰上，傳說中的孽緣也不過如此吧？

她活了二十四年，還真是第一次在短時間內碰見這麼多巧合。

尉赤個子太高，程嬈得仰起頭來才能勉強和他對視。

她仰頭看着尉赤，眼底平靜無波，絲毫沒有要先跟他說話的意思。

尉赤本來是想等程嬈先開口的，但是等了半天，都沒等到，最後只能他先開口了。

尉赤垂眸看着程嬈，動了動嘴唇，詢問她：「現在還哪裏不舒服？」

尉赤的聲音有些沙啞，程嬈聽完之後情緒也跟着有些壓抑。

她抿了抿嘴唇，不答反問：「我怎麼會在這裏？」

這是她目前最想知道的問題。

尉赤：「今天他們出去執行任務的時候碰見反動組織的人放病毒，你中了病毒，所以被帶回來了。」

雖然尉赤這麼解釋了，但是程嬈還是一臉的不信任。

很顯然，她是不太相信尉赤說的話。

尉赤從程嬈的眼底看出了不信任，於是接着問她：「怎麼，你不相信我？」

程嬈：「沒。」

說到這裏，她往外看了一眼，然後問尉赤：「我什麼時候能走？」

程嬈並沒有打算在這裏多呆，既然說過了跟尉赤兩清，肯定就不會再跟他聊什麼其他事兒了。

而且她已經出來一天了，要是再不回去，會引起家的注意的。

她並不是一個喜歡被人注意的人。

說到這裏，程嬈繞開尉赤準備出去。

她剛邁了一步，尉赤就把她給攔住了。

尉赤一隻手輕而易舉地鉗制住了她兩邊的手腕，稍微一個用力就將她拖到了身邊。

動作來得突然，程嬈又沒防備，就這麼被他拽回去了。

程嬈抬起頭來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她雖然沒說話，但是尉赤還是可以讀懂她的意思。

她的眼神，明顯就是在問他：你是不是有病？

尉赤咬了咬牙，對她說：「你想現在中了病毒，出去之後會傳染給別人，安心在這裏隔離。」

程嬈是學醫出身的，尉赤這種話根本騙不了她。

她要是真的中了病毒需要隔離，那他是怎麼進來的？

真是笑話。

他把她當成那些傻白甜一樣騙了？

程嬈呵了一聲，「那你怎麼還進來，不怕被我傳染么。」

尉赤：「……」

媽的，這女人腦子轉得是真的快，都什麼時候了還能這麼冷靜。

有時候他真的很想扒開她的腦子看看她腦子到底是什麼做的，一個女人，怎麼能時時刻刻都這麼冷靜。

他真的從來沒見過這樣的。

既然如此，尉赤乾脆也就不跟她解釋了，直接簡單粗暴地拎着她回到了床上。

把程嬈扔到床上之後，尉赤拽餓了拽領口，對她說：「別廢話，讓你獃著你就獃著，帶一身的疹子你他媽還想去哪裏？」

尉赤的態度很兇，程嬈聽得莫名其妙的。

她瞥了維持一眼，聲音清淡：「我怎麼樣跟你有什麼關係。」

「你——」尉赤被程嬈噎了一下。

也是，跟他有什麼關係呢？

反正他們都「兩清」了，她就是被病毒弄死都跟他沒關係。

尉赤突然覺得自己關心她就是在犯賤，人家根本不需要。

瞧瞧她這油鹽不進的樣子，真是看得人想弄死她。

「我有我自己工作要做，不可能一直呆在這裏。有一堆病人等着我去救。」程嬈難得一次性說了這麼長的話，「我對我自己的身體負責。不用你管。」

「你他媽想都別想！」尉赤直接提高了聲音：「你自己學醫，不知道病毒有多可怕？別告訴我你在MSF的時候沒聽說過極端組織研製的病毒有多可怕。你在這裏睡了一下午還不知道，W地區已經全面爆發瘟疫了。你他媽回去了就是等著送死，交叉感染之後死得更難看。」

……瘟疫。

聽到這個詞兒，程嬈的臉色瞬間變得很嚴肅。

她當然知道，人為製造出來的病毒是可以引起瘟疫的。

這種情況之前邵東有和她說過，但是程嬈自己沒有親身經歷過，所以對這種事情的了解基本是停留在紙面的，沒有任何實戰經驗。

現在尉赤這麼一說，程嬈掌心都出了一層汗。

她可以肯定，現在MSF內部一定已經亂成一鍋粥了。

之前邵東給她講述過遇到這種情況之後會有多麻煩，程嬈當時只是聽了一下過程都覺得過於紛繁複雜。

現在出了這麼大的事兒，她竟然沒在現場——

對於無國界醫生這份職業，程嬈是有一種天然的使命感在的。

她不是聖母白蓮花，但是當她穿上白大褂的時候，使命感會告訴她，讓她去救更多的人。

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使命感在驅使着她進步。

救的人越多，她就越有成就感。

「就算死也跟你沒關係吧？」

得知瘟疫爆發之後，程嬈更是迫切地想要回去——這麼重要的時候，她竟然不在！

如果她真的錯過了這場救援，一定會自我譴責很長一段時間。

她不想自己接下來的幾個月都在自我譴責中度過，所以——

程嬈再次從床上站起來，準備往外走。

尉赤見她執迷不悟，又這麼不在乎自己身體的情況，馬上就怒了。

「你他媽有完沒完？你們MSF是只有你一個醫生了是嗎？沒了你他們就不會給病人治病了？」

尉赤一把拉住程嬈，聲音比剛才還提高了幾個度。

就像是在訓斥犯錯的手下一樣。

程嬈本來就不怕他，現在也沒把柄在他手上，自然就不會因為他的態度而改變自己的想法。

所以，面對他的訓斥，程嬈就是淡淡的一瞥，然後像是沒受到任何影響一樣，繼續往外走。

尉赤本以為自己真的發怒之後，程嬈會有所收斂。

沒想到，這女人竟然完全不怕他，還是該做什麼就做什麼。

尉赤咬牙切齒。這一次，他直接走上去，稍微屈腿、彎腰，把程嬈扛到了肩膀上。

程嬈期初以為尉赤這次會像之前一樣拽着她的手腕攔她，所以特意在胳膊上用了力。

但沒想到的是，尉赤這一次，竟然會直接把她扛起來。

這不講理的程度簡直沒辦法用語言形容了。

程嬈抬起手來拍着他的肩膀，「放開。」

「做夢。」這兩個字，尉赤是咬着牙說出來的。

說完之後，他把程嬈扔到了床上。

程嬈自然不會這樣規矩地坐着。

剛被尉赤扔到床上，程嬈就下意識地想要坐起來，下床。

她剛剛挪動了一下身體，就聽到了尉赤兇狠的警告。

「再動信不信老子拿繩子捆你。」他的聲音陰沉，說這話的時候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程嬈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是認真的。

她還沒傻到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

所以，程嬈及時地停了下來。

但是，停下來不代表她妥協了。

沉默幾秒鐘后，程嬈再次開口：「現在那邊肯定很需要我，我們協商一下吧，你怎麼才肯放我回去？」

說到這裏，程嬈正好抬眸對上了尉赤的眼睛。

男人的眼底帶着翻湧的慾望，她自然看得懂。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程嬈捏了捏拳頭，經過一番心理鬥爭之後，繼續道：「我陪你睡一次，這樣行么？」

尉赤本來臉色稍微緩和了一些，結果就聽到程嬈這句。

他的臉馬上又黑了：「你他媽……」

「別罵了，我認真的。」程嬈現在只想聽他的回答，「你只要告訴我成還是不成就可以。」

尉赤沉默了幾秒鐘，盯着她不說話。

這麼看了她大概有將近五十秒的時間，尉赤才開口：「任務對你來說就這麼重要？」

重要到能讓她犧牲美色陪她上床，真有意思。

「是，我之前不是說過么，」程嬈停頓了一下，表情很認真：「這是我的夢想。」

聽完程嬈的這句話，尉赤感覺自己的心口像是被人撓了一下。

具體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就是……突然間不忍心了？

夢想一詞，能理解的人太少。

尉赤思考了一陣子，然後對程嬈說：「這邊他們也帶回來不少感染病毒的病人，實驗室那邊已經在研究解決方案，等會兒我派人去你們營地和你們那邊負責人聯繫吧，兩邊可以合作一下，這樣可以提升效率。」

尉赤的這個提議其實挺不錯的，如果MSF能夠跟維和部隊這邊的醫療隊有合作的話，應該很快就能解決這次的瘟疫問題。

程嬈也在這邊醫療隊呆過，有經驗的、優秀的醫生還是有很多的。

程嬈認真思考了一會兒，然後問尉赤：「你說真的？」

她得先確認一下尉赤這話的真實性。

尉赤聽到程嬈這麼問之後被逗笑了：「在你心裏我是這種言而無信的人？」

程嬈：「……」

尉赤：「說好兩清，我沒騷擾你吧？你就這麼信不過我？」

程嬈舔了舔嘴唇，被他說得有些心虛了：「那好，你趕緊派人去，順便幫我報個平安。」

聽到程嬈這麼說，尉赤眯起了眼睛。

他看着程嬈，動動嘴唇：「怎麼，怕那個跟你一起的男醫生擔心你？」

程嬈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想了十幾秒鐘才反應過來尉赤說的是邵東。

她內心一陣無語，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

尉赤這問題問得太無聊了，她都不想去跟他溝通。

好在尉赤也沒多問，過了大概一分鐘吧，他繼續對她說：「你先在這裏休息，我現在帶人去你們的營地。」

怕程嬈不放心，尉赤準備親自過去。

程嬈知道自己今天大概是走不了了，不過聽尉赤這麼說，她稍微放心了一些。

反正她的初衷也是要解決這件事情，如果雙方合作可以更快把事情解決的話，何樂而不為呢？

所以，她朝着尉赤點了點頭，「好，知道了。」

囑咐完程嬈之後，尉赤就先離開了。

**

尉赤走以後，程嬈躺回到了床上。

大概是因為剛才情緒太激動了，所以沒注意到身上的疹子。

現在稍微放鬆了一些，程嬈就感覺了抓心撓肺的癢。

她知道這個疹子是不能用指甲抓的，這種情況下就更痛苦。

她只能咬着牙，輕輕地用手指碰著疹子，以此來緩解瘙癢。

程嬈精疲力盡地躺在病床上，盯着房頂發獃。

她其實去過不少次疫區了，但是自己感染瘟疫，還真是第一次。

之前她就知道肯定會有這樣的風險，但是沒料到，第一次感染瘟疫竟然是因為人為製造的病毒……

程嬈對極端組織沒有太多了解，這一次，她算是見識到了這些人有多麼噁心。

如果他們只是和維和部隊對抗，她還可以理解。畢竟立場不同，會有衝突和矛盾是很正常的。

可是，這些無辜的當地居民做錯了什麼？

他們隨隨便便就可以研究出來病毒要人的命……

想到這裏，程嬈胸口有些憋悶，有種窒息的感覺，她翻了個身，調整了一下呼吸的狀態，經過兩三次深呼吸之後，情況終於得到了緩和。

程嬈這次翻身直接背對着房門，她剛緩過來一些，房門突然被推開。

程嬈還沒來得及回頭，已經被人捂住了嘴巴和眼睛。

通過氣味，程嬈可以斷定對方是一個男人。

而且……他手裏拿着槍。

程嬈可以肯定對方不是維和部隊的人。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用英文向他發問：「你是誰，找我有什麼目的？」

程嬈現在是害怕的，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把這種情緒表現出來。

一旦表現出來，對方只會更加囂張。

對方大概也是沒想到她會這麼淡定，聽到她這麼問之後，竟然笑了。

然後，他說了一句話。

程嬈沒聽懂話是什麼意思，但是她能聽出來，好像是葡萄牙語——

她正思考的時候，對方將槍口對準了她的太陽穴。

然後，程嬈聽到他用英文說：「現在立刻馬上，跟我走。」

跟他走？

程嬈知道，他們平時肯定會抓一些比較重要的人當人質。

但是她……真的沒到那個位置。

於是，程嬈好心提醒他：「如果你想抓我當人質的話就免了，你就是現在斃了我都不會有人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