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009

又下雪了,安昌難得一見的大雪。

齊清遠這些日子常常在安康寺外的涼亭,一坐就是一天。

不知是冷風吹的,還是哀莫大於心死,他大抵猜出了自己的身體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其中不乏早年間的積勞成疾,但是壓垮他身體的最後一根稻草,是九娘的死。

他提着一壺酒,一飲而盡,身上卻沒有覺得半點暖和。

不遠處的積雪被踩的咯吱咯吱作響,這麼冷的天,誰會來?

他沒有回頭,來人站在他的身後,良久:「這些都是九娘的東西。」

聽到九娘二字,他猛地回眸,只見芍藥正站在他身後,手拎着一個小箱子。

芍藥瞥見齊清遠,他比十日前憔悴多了,鬍子拉碴,眼眶泛著青圈,「這些年,你去你那兒了?」

「做官,被貶,雲遊。」齊清遠接過她手中的箱子,手指輕輕摩挲著箱子上的紋路,「後來當了師爺,總要餬口。」

芍藥走到他身邊坐下,目光定定的望着那一樹的紅梅。

「這是?」齊清遠已經打開了箱子,一觸目便是摞在上頭的幾本書。

「這是你當年幫人抄的人,她花了不少錢買了回來。」芍藥低眸撥開那幾本書,「錢不多,也就只能買這幾本。」

再下面一層,就是當年齊清遠寄給她的書信和玩意兒,她全都好好的留着。

「對了,還有這個。」芍藥從箱子底部翻出來一隻小荷包,倒出來幾枚銅板,「這是你當年偷偷放在賬台上的錢,她一直捨不得用,呵,傻子。」

齊清遠想要說些什麼,可是喉嚨處哽的難受,滿嘴的苦澀讓他雙唇忍不住的顫抖。

「她當年快不行的時候,也是整日守着這幾株梅樹,說什麼是你的雅趣,當真是瘋了。」芍藥口中罵着九娘,可眼淚卻簌簌的掉了下來。

她抬手抹掉眼淚,忽然輕笑一聲:「走了也好,不用受罪,來世上走一遭,就是還債來的。」

說着,她站起身,似乎想要離開了,可剛走了兩步,卻忽然捂著臉慟哭起來。

「她的墳在哪裏?」

芍藥帶着齊清遠去了九娘的墳,墳前很規整,沒什麼亂七八糟的石頭和枯草,想來是常有人打理。

齊清遠跪在九娘的墳前:「你先回去吧,我想和她說說話。」

芍藥走了。

齊清遠跪在墳前,手指顫抖的輕撫著碑上的字,周陳氏,她連個名字都沒有。

芍藥說,周家人不肯讓她牽進祖墳,說她浪蕩,活該當個孤墳野鬼。

「你騙我。」他以為他會哭的,可是他沒有,跪在她的墳前,竟是如斯的平靜,彷彿,彷彿他知道,也許不久后,他就要和她團聚了。

「你說你改嫁了,不願再等我,我真恨你,明明說好了等我,卻食言了。」他低着頭,輕聲絮語,「可是我現在寧願你真的改嫁了,嫁了個體貼你的丈夫,相夫教子,兒孫滿堂……」

「怎麼會……怎麼會躺在這冷冰冰的墳墓里這麼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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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滿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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